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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張遠山(李更/文)我說張遠山(李更/文)

作者:文學自由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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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張遠山(李更/文)我說張遠山(李更/文)

張遠山

我其實是不敢随便參加學術性會議的,但仍然選擇了張遠山的這次“神仙會”。如果說江湖,他比我要更懂江湖,因為我就算心在江湖中,也還是有點“僞江湖”,所謂的“身在現場,心不在現場”;而張遠山一直是身在江湖,心也在江湖,身心合一,這可能就是莊子的靈魂在他身上返現的明證吧。

有人說,張遠山的文學起步有些像我,從吵架開始。我一直認為我寫的是文學批評,卻被一些人委屈成吵架。批評,通常在我都是一頭熱,吵架則必須是兩個人以上的行為。但是張遠山好像就欣然接受這個“吵架”概念。他應該不是刻意要把高雅的事情往俗裡說,這一點我非常欣賞。他和我一樣,也是這麼十幾二十年一直處于一種吵架中,隻是我已經吵得很疲倦了。

如果張遠山的文學确實開始于吵架,那麼他的吵架就是一種百家争鳴。雖然吵架很是書面,火藥味卻是非常現場。韓石山曾經把這種吵架調侃為“誰紅跟誰急”,其實就是關于一種文學批評的定義。專家層面是把文學評論和文學批評嚴格差別的,學院派常常把他們的評論看作為真正的工作,而把來自江湖的批評視同插科打诨。

我認為張遠山是上海文化人的異類。他年輕時是不折不扣的雜文家,沒有溫良恭儉讓,批評的鋒芒畢現,直接點名點筋點穴。如果說以前海派評論家是溫和的說書人,那麼張遠山式的評論家就是犀利的相聲,具有強烈的批評意識。

詩人食指記憶深刻的一次關于當代文學的讨論,就是張遠山給他留下的。那個時候,張遠山還是張志平。具有詩人氣質的張志平顯然是打上門去了,并且得到食指的稱贊。張志平的文學批評,我認為源于對中國文壇以及社會現狀的挑剔。他所批評到的各色人物,居然都沒有接招的,相當于對天空射箭。山谷中沒有回音的寂寞,我也體會過。也許那種寂寞讓他接近了莊子。

我沒有見過劉文典,但是我認識張遠山。我們現在還知道劉文典,是因為莊子。同樣,我認為張遠山的莊子也一定會流傳下去。民國的作家很多同時也是學問家,有自己的學術專著。今天到這裡來,第一個非常高興的是看到了晉如兄、遠山兄兩本新書的首發,兩位都進入了學術的範圍,像晉如兄這種布衣風格的簡裝本,與遠山兄的這麼豪華的精裝本,形成有趣的反差。我特别注意到遠山這本精裝書的出血效果,這種制作是非常花功夫的。我在二十多年前也是做書商的,我很佩服現在的天地出版社,他們已經到了一個新的境界,就是錦衣不能夜行。我們要有一種儀式感。現在出的書,不光是閱讀,更重要的,我覺得還能收藏,作為一種文化的儀式感儲存下來。遠山兄能夠做到這一點。他以個人之力,做到這樣的美輪美奂,說明他具備這種能力。

通常,筆會、研讨會之類,出席的基本上都是各個方面的頭頭腦腦。個人主辦的筆會,以前我沒有參加過,但自從張遠山的個人筆會開始,我感覺到個人筆會與所謂官方筆會有明顯不同,可以暢所欲言,不用正襟危坐、居高臨下,特别像今天這個又文化又風情的筆會,讓人可以在非莊重的氛圍中意識流一下。

我一直在拿廣東的一個學院派人物跟遠山兄做對比。像張遠山這樣二十多年如一日寫了二百多萬字專業性強、學術價值高的書的人,如果他是在學校裡,該拿到多少課題費啊。這個記錄,就是學院裡的那些教授,也是達不到的。一對比,我就發現人跟人有很大的不同。張遠山為了專心研究莊子,不惜辭去很好的工作。這種出世的态度,和我說的廣東的一個人的入世精神,形成巨大反差。那人的每一級台階都踏得非常精确,先到都市報找到一個好平台,借助新聞輿論的影響,提高社會知名度,然後再從報紙跳到作協,拿到作協配置設定的一座大房子,然後又到名牌大學去拿課題費,自己還不是博士時就當上了博導——可謂錢理群說的“精緻的利己主義”的踐行者。

從背景來看,遠山兄是上海的,那位是農村的。農民兄弟一步步往城市走、往上面進,張遠山卻是一步步退出現代工業文明,為了研究莊子,幾乎放棄了一切,不僅不要工作,甚至還離了婚,連“無後為大”這條“古訓”也不管了。我就覺得,這不就是當代中國的梭羅嘛。我一直認為,梭羅這個美國“躺平主義”的先驅,在瓦爾登湖的森林裡過着極簡主義的日子,每天研究覆盆子之類,有點被迫的意思。今天在座的餘世存當年也是在雲南大理一帶耕種讀書,和一批當代陶淵明,濯足洱海畔,悠然看蒼山。今天得見餘兄及家人,顯然,他已經徹底“還俗”了。

我們今天出現的“躺平”現象,忽然讓我有一種感覺:這不就是張遠山嗎?在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經“躺平”了;甚至遠不止二十年,應該是從1963年他出生的時候,就“志在躺平”了——當然這是一個笑話——那時的張志平,應該是“志平天下”的意思。據說,張父當年摸着他的小腦袋,勵志道:将來我坐小轎車就靠你啦!

我對莊子的了解,從來是一種無厘頭。先秦諸子時代,文化人就熱衷于在名利場混,孔子也不例外,還有屈原,都是想撈個一官半職,身邊還必須有個南子、婵娟什麼的紅袖添香。但是到了莊子,一切都不是事兒,工作不就是為了像廣東人說的那樣“賺兩餐”嘛,據說莊子是以鍛煉了他的挨餓“功夫”,可以像駱駝一樣半個月吃一次。有人以為他是像後來的諸葛亮在隆中等人招工那樣,擺大咖身份。結果楚威王派人來請,把國家大事要交給他。擱别人,機會啊,可是在莊子這裡,就不好使了。人生短暫,圖的就是逍遙自在。莊子無疑是中國第一個“躺平”的人,隻不過他是自覺自願的“躺平”,并且是以而成大師。

今天的“躺平主義”者其實都是被迫的,是抵抗不了現實的一種放棄。而張遠山是主動的,是莊子式的。他應該是遠離那些物欲橫流的文壇山頭,讓自己成為一種山峰。他是要自願與現在的文壇做個切割,做自己的事。我覺得這是高度吻合莊子的精神的。

還有所謂的斷離舍、不消費。疫情之前,我每年都會到日本去轉轉,覺得日本那麼高度發達的物質文明下,他們的年輕人反而什麼都不要了。日本人的居住空間很小,但寺廟卻建得很大。這好像有什麼寓意:物欲小小的,精神大大的。

現在有不少年輕人,什麼也不追求。這不能怪他們,他們就是對現實失望,是以就采用一種不合作主義:我不跟你玩,我也不參與“内卷”;反正也搞不赢你,幹脆就跟你切割。

遠山兄寫莊子,就是寫他自己,他自己也是一個莊子式的人物。莊子研究出狂徒,如劉文典,居然在昆明“跑警報”時挖苦沈從文,說:我是為莊子跑警報,你是為什麼?内向的沈從文竟然一時語塞。要我,馬上就能回答:為湘西!

劉文典的自大,是他認為莊子研究在他之後必無來者。

結果不僅有來者,還就有了張遠山。張亦狂,但辭令有度。為了莊研,他辭職了,二十幾年靠稿酬生活,可謂“躺平聖徒”。

劉文典狂傲,我感覺張遠山内心比劉文典更狂傲。這種傲,緣于自己終于可以留下作品的信心。在這個方面,我要向他學習。

另外要說,張遠山對于伏羲的研究也爐火純青了。他的伏羲學粉絲數量,甚至已經超過他的莊學粉絲數量。他認為,莊學涉及“三觀”,容易打架、撕裂,而伏羲學不然,是中華文明的真正源頭。

我覺得張遠山有點日本人的勁頭——住小屋,建大廟。

2021年8月11日整理

(《文學自由談》2021年第5期。題圖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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