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熱眼向洋到書法自信——西方文藝思潮對當代書法影響的反思

河北工業職業技術大學書法協會

■胡　湛

當代書法是伴随着改革開放的開啟和發展而開啟和發展的。改革開放的目标是實作現代化強國。現代化意味着時代的發達性、先進性。由于西方現代工業文明的先行和發達，向西方、向世界開放，引進和學習西方，成為包括書法在内的我國現代化建設的重要内容。

　　我曾撰文稱：在經曆了對外封閉和對傳統文化的過度批判之後，20世紀80年代的書法是朝着“熱眼向洋”和“尋根問祖”兩個方向發展的。而兩者相較，“尋根問祖”對傳統的挖掘研究繼承遠被“熱眼向洋”的熱情所壓倒。一時間，大量西方文藝思想著作和作品被引進。其既有早期的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裡士多德、黑格爾等傳統哲學、美學思想，又有尼采、叔本華、弗洛伊德、個人價值實作論、現代抽象主義、分析哲學、結構主義、解構主義、印象派、現代派、後現代派等近現代思潮和行為藝術、裝置藝術、大地藝術等現代藝術思潮。日本少字數書道、現代書法，如《崩壞》等現代書法作品則被國人争相介紹傳播、效仿。

　　對西方文藝特别是現代文藝的引入、學習、比較、效法，使中國書法走向世界、走向現代化，成為一代人在國門洞開後的熱望和向往。劉綱紀于改革開放之初運用唯物反映論著《書法美學簡論》探讨書法美學，卻引來諸多學者以抽象、具象、形象、意象、表象、有意味的形式等諸多西方文藝美學概念來參與美學大讨論。姜澄清以抽象符号說、金學智以抽象的形象說、李澤厚以有意味的形式觀點闡釋書法審美等。在其前後還出現了葉秀山《書法美學引論》、韓玉濤《中國書法美學精神》、陳振濂《書法美學》、安旗《書法奇觀》等書法美學著作。他們也分别提出了自己的書法美學觀點，如韓玉濤的哲學的寫意藝術，安旗的象征型藝術，陳振濂以獨具的時間、空間性闡釋書法美。我本人則認為黑格爾的理念的感性顯現、叔本華的意志的直覺表象很适合界定書法美的特征。我依據黑格爾象征、古典、浪漫美學理論概念，将書法劃分為三種藝術類型和三個藝術階段，進而勾勒出中國書法的史和維的藝術類型。即将不成熟具有準藝術特征的早期書法或民間書認定為象征型書法；将成熟理性的小篆、漢隸、唐楷認定為古典型書法；将具有抒情性、可自由表現的行草書認定為浪漫型書法。将秦以前不太成熟的大篆演變期稱為象征型曆史發展階段；将秦至唐小篆、漢隸、楷書正書發展演變期稱為古典型曆史發展階段；将唐以後行草書發展期稱為浪漫型發展階段。我的這些觀點運用于書法學科的建設讨論後的論文被評為“全國第五屆書法理論書譜獎”。

　　西方文藝思潮對當代書法的影響首先表現為對美學的思考及書法學科建設上。中國傳統文化雖博大精深，書學理論遺産豐富浩繁。但相對而言，我國學術缺乏較細的學科意識。五四新文化運動後，現代各學科相繼建立。中國傳統文化哲學等都得到了現代學科化洗禮。而書法學科的建立卻遲遲在改革開放後的新時期才被一些書法學人提出，并逐漸建立。時至今日，我們已有較系統的中國小書法課，專、本、碩、博書法教學體系。這是書法作為學科化藝術門類被國家的認可和學科化建設的結果，這其中自有西方科學學科思維、思想、體系的積極觀照建設作用。除上述書法美學、史學的思辨、梳理建樹外，書法創作理論也獲得了時代性突破和建構。諸如作品意識、筆墨語言意識、構成意識、主體意識、創作修辭（手法）意識等。其有力地打破了傳統書法融實用與藝術為一的混沌特征。有意創作代替了無意書寫的書作誕生模式，為書法的現代化、藝術化發展奠定了基礎。

　　西方藝術思潮對當代書法創作的影響直接表現為現代派書法的興起。因西方沒有直接對應的書法藝術，故現代派書法的興起首先是對漢文字國家日本少字數、書法畫和西方一些藝術家化用中國書法而創造的抽象表現主義繪畫的借鑒。如手島右卿的《崩壞》等巨幅大字榜書的書寫等。現代派書法的表現形式還表現為對西方現代非可讀文字的純墨象揮灑。以解剖分析式思維探讨書法的結果是将其于漢字可讀性字義的文學性藝術特征剝離，留下的是弱化或不可讀的視覺筆觸或筆墨。在西方有意味形式的影響下，形式即内容的觀點成為當代書法美學很有市場的一個見解。其直接導緻了書法文字内容的被忽視，嚴重導緻書法文化精神内涵的失落。

　　20世紀90年代是流派标榜的時代。其要者有現代派、傳統派和在繼承傳統基礎之上的新古典主義、學院派、新文人書法等。一些學者在談書法流派劃分時，竟稱“傳統派實際算不上一個流派”，因為其沒有創新，也就缺乏生命力。所謂的新古典主義其實也是套用西方文藝思潮的一個名稱。學院派是理論先行，更具有現代藝術特征的流派。其自稱找到了書法的未來，以主題、技法和形式至上構成核心理念，在具體創作表現手法上卻大量采用拼貼、制作、影印、裝置等手段、手法、模式，其實也是書法元素構成的現代表現形式。以創新為号角的現代書法，是一時極具感召力、影響力的創作向往。其時由中國書協主辦的中青展，每屆也吸收現代派作品參加。一些緻力現代派書法創作和探索的書家也舉辦不同主題的現代派書法展，如書法主義展等。但現代派書法由于強調對傳統書法的背叛，企圖以标新立異驚動社會，是浮躁的功利主義思想在作祟。在進入21世紀後，傳統書法越來越獲得更充分深入的認識重視，現代書法的空間越來越小。但卻有一些人搞一些故弄玄虛、嘩衆取寵的亂書、吼書、瞎書、射書等，其或在人體上書寫《心經》，或在地面蹂躏筆紙，完全丢卻了必要的風雅斯文。

　　在倡導文化自信的新時代，我們是時候應該對一些偏頗的西方文藝思想進行辨識和批判了。對積極健康的西方文藝思想，我們應該以寬廣的胸懷予以采納，進行消化運用。對一些值得讨論的觀念、現象和思想則要謹慎對待，要有鑒别、有取舍，以有益者豐富我們書法的現代化内涵、形式，對無益者甚至是明顯的垃圾流毒就要堅決地拒絕、阻止和批判。

　　我們要清醒地看到，當代某些西方文化是伴随着其野蠻的侵略、龌龊的市場化交易，浮躁的功利化生活而滋生的。其與我們華夏民族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講究人品與藝品的統一，講究内涵與形式的統一有着很大的距離。在擺脫了落後挨打，在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的新時代，我們在吸收有益的西方文化藝術的基礎上，是該努力尋找建立中國書法的中國表達方式了！

　　書法是中國文化土壤孕育誕生發展的獨有民族藝術，一切外來文化隻能是對他的有益補充，而絕不能本末倒置。比如建立中國書法美學，不僅要有西方文藝分析式的對立元素的分析，還要繼承傳統的神、妙、能，人格迹化、書卷氣、金石氣的概念闡釋運用；談技法可以運用現代的幾何實體的點線面概念，更要領會勢、韻、意，錐畫沙、屋漏痕的筆法之妙。我們要以中國書法本體的質核，以中體西用的态度，汲取古今中外、物質的、精神的、社會的、自然的各種養分，像細胞生物一樣，以充分的自信，長成自己的參天大樹，迎接新時代的民族文化偉大複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