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和,字子仲,号紫芝,桐江(浙江桐廬)人。生于元大德十一年(1307年),卒于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年七十六歲。《杭州志》:“和喜書翰,早年得見趙文敏運筆之法,臨晉唐諸帖甚夥,行草逼真文敏,好事者得其書,每用趙款識,倉卒莫能辨。”桑悅雲:“紫芝所書,深得松雪筆意,而圭角稍露,比之松雪,正如獻之之于羲之也。”王世貞雲:“子中頗得趙魏公三昧,用章草法書《急就章》,覺古色霭然。按章法自皇象、索靖後,惟右軍父子豹奴、孫權二帖,至唐蕩盡,黃長睿始振之,然往往筆下不逮意。子中獨能尋考遺則于斷墨殘楮,遂與仲溫并驅。”

俞和《定武禊帖》冊後章草自題詩
俞和《篆隸二體千文》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俞和題自臨《定武禊帖》冊後章草詩雲:“我本西湖紫芝叟,不但悠悠放杯酒。平生雅好得字髓,筆意翩翩落吾手。臨河一序歸玉京,後來傳刻成怪醜。辛勤學書口卌載,能遇幾人開笑口。知書鑒畫古所難,卻笑醯雞鳴甕牖。南宮松雪兩夫子,異代合轍名不朽。竊将筆硯忝末學,時寫數行口見取。籲磋師法不再遇,空向城闉事奔走。明視窗幾誰友于,自歎臨池今白首。”至正十四年(1354年)十一月三日為天爵書《篆隸二體千文》卷,藏于台北故宮。俞和書兼衆體之妙,而篆隸章草書法的流傳,似更多于趙氏,繼趙孟頫書法多體者,當以俞和為第一。
金琮《緻民望劄》
美國程可庵氏藏
金琮《誕辰貼》
金琮,字元玉,自号赤松山農,金陵(南京)人。生于明正統十四年(1449年),卒于弘治十四年(1501年),年五十三歲。《列朝詩集》:“琮善書,初法趙子昂,晚年學張伯雨,精工可愛。文征明極喜之,得片紙皆裝潢成卷,題曰‘積玉’。”王世貞雲:“元玉筆模仿吳興,老意縱橫,神爽奕奕可愛。惜結筆小未去俗耳。”今見其題趙孟頫臨《蘭亭序》卷雲:“此卷松雪翁晚年,筆力精神清勁飄逸。拟之早年如出二手。古人雲,筆随人老,斯言也,豈欺我哉。成化十六年庚子六月大熱,偶觀此卷,揮汗書之。”“仿松雪書幾三十年,未能入室,懊惱懊惱。書法必見多則進,得眼入心,乃應之于手也。”鈴“赤松山農”、“元玉”、“金氏元玉”三印,未署款。《古詩十二首》(杜堇補圖),是他臨終前一年所書,具見融會趙孟順、張雨筆法于一體的風格。
陸深《芣苢詩冊》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陸深《行書贈直齋詩卷》
天津博物館藏
陸深,字子淵,号俨山,華亭(上海市松江)人。生于成化十三年(1477年),卒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年六十八歲。《明史文苑傳》:“工書,仿李邕、趙孟頫。”莫是龍雲:“陸文裕(深)自言,吾與吳興同師北海,海内人以吾為取法于趙,是意不安于趙也。究論其風力實出吳興之上”。“子淵全仿北海,尺牍尤佳,人以吳興限之,非笃論也。”《雲間志略》:“深真草行書如鐵畫銀鈎,遒勁有法, 颉颃北海,而伯仲子昂,一代之名筆。”從陸深書法作品用筆來看,瘦勁挺拔,轉折頓挫中方折多于圓轉,此乃近于李邕(北海),而稍異于趙孟頫之處。
陳謙題鄧文原《急就章》
陳謙《書雜詩》
陳謙,字士謙,号讷庵逸人,姑蘇(江蘇蘇州)人。生卒不詳(15世紀中期)。居京師,能楷行書,專效趙孟頫,時染古紙僞作趙書,、猝莫能辨。購書者接踵戶外。《圖繪寶鑒》載:“書畫皆學趙松雪,自誇體貼。評者亦許其有六七分妙雲。”其本款作品傳世不多,于正統三年(1438年)中秋後二日觀鄧文原書《急就章》卷,書觀款,又行楷題南宋張即之書《般若波羅密經》:“樗寮翁作此書,宋朝之名筆也。多寫佛經,追薦先世。趙文敏公以師之,今觀是經,深得用筆之妙,覽者不可草草視也。天順癸未(1463年)春,陳謙書于平陰王家廟中。”見于《中國法書名迹集》影本。複見墨迹大字行書錄宋濂、曾棨、瞿佑三家詩卷(上海博物館藏)及信劄一通。從題記和信劄的書法觀察,其用筆多中鋒,字勢緊結沉着,頗得趙氏的點畫筆法,隻是圓轉寬綽的韻度上遜于趙氏。有些傳世書劄似趙非趙的作品,其筆迹與陳氏接近,可能其中即有陳謙的僞作。
詹僖仿梅花道人《墨竹圖》
詹僖仲和的傳略,已見前記。詹景鳳《詹氏小辨》中說:“詹仲和竹法梅花道人(吳鎮),趣高于夏(㫤),筆力亦遒雅不讓夏。但于梅道人則失其蒼,緣詹欲取秀,便自盡露其鋒,以故不免于纖。”這是在用筆上以側鋒取妍,自然便失之于蒼。如以夏氏對比,從變化來看,還似稍遜一籌。
趙孟頫跋陸柬之《文賦》
趙孟頫《蘭亭序十三跋》殘本
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趙孟頫《王羲之轶事帖》
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
以上列舉的俞和、金琮、陸深、陳謙、詹僖五家,是師法趙孟頫書體成就突出的幾家。他們所臨寫和僞作的趙氏作品,曾經以往的鑒藏家誤認為是趙孟頫的真迹保留下來,說明他們書法藝術的水準之高。五人中前三人的墨迹原作,多被後人改動,成為趙氏的僞品。陳謙、詹禧二人,則直接書落趙氏款識。雖均屬作僞,但方式有所不同。在如何鑒别法書真僞時,清代書法兼評論家包世臣有這樣一段對話:“那尚書(彥成)出示華亭(董其昌)金書金剛經,予以為佳。問真僞,予曰僞。尚書曰:既佳何以僞?予曰:此書備華亭法,而無華亭以前法,故僞。然不得不謂佳。尚書曰:此可評古今僞書。”包世臣在《藝舟雙揖》中回答他的弟子梅植之(蘊生)詢問察辨古書法真僞的方法,分析得似更具體:“……趙宋以來,知名十數,無論東坡(蘇轼)之雄肆,漫士(米芾)之精熟,思白(董其昌)之秀逸,師法具有本末。即吳興(趙孟傾)用意結體,全以王士則、李寶臣碑為枕中秘,而晉唐諸家,亦時出其腕下,至于作僞射利之徒,則專取時尚之一家,畫依字撫,力求貌似,斷不能迫蹤導源,以求合于形骸之外。故凡得名迹,一望而知為何家者,字字察其用筆結體之故,或取晉意,或守唐法,而通篇意氣歸于本家者,真迹也。一望知為何家之書,細求以本家所習前人法而不見者,仿書也。以此察之,百不失一。”
趙孟頫《宗陽宮帖》
包世臣的論述頗為中肯。這是由師法本末和用筆結構來溯本窮源的。如趙氏一生所涉之博,所師之古,融和衆長而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而後之師法趙氏書者,大都學其中晚期的字形筆法,變化不大,尤其是僞作趙書者,又各自形成一種風貌,筆畫大緻一律,更少變化之可言,如明人僞祝允明的大草,僞文征明的小楷,比比皆是,成為一種作僞的規律。筆者以為,對于前人法書,既要識别真迹規律,同時也要掌握僞作的特點,問題庶可逐漸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