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化探謎】兩千年前楚國的“七星級酒店”長什麼樣?
<h1 class="pgc-h-arrow-right">文/張衛平 </h1>
<h1 class="pgc-h-arrow-right">圖/金 陵</h1>
人類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就連五星級酒店的奢華都已難挑動人們神經時，迪拜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個七星級酒店。在這樣一個既無人文古迹，又無壯美河山的熱帶沙漠之城，居然因為“世界第一”的奢華，而成為熱門旅遊景點。
不過，在兩千多年前的楚國，楚王也曾大手筆地建造過一座那個時代的“七星級酒店”。
楚宮究竟有多美，有多壯觀，有多奢華呢？魯國的國王用腳投了票。
當年，魯昭公在對楚國進行國事通路時，被安排下榻住進了江湖中傳說奢華無比的楚宮章華台裡。
沒想到，這個魯昭公，放着自己家的魯王宮不住，放着自己國家的王不當，丢下了江山社稷不管，居然被楚宮裡“七星級”的客房迷昏了眼，賴在楚宮裡硬是住了一年之久，才戀戀不舍地回國。
夕陽下的楚國官殿章華台遺址
魯國，那可是孔老夫子的故鄉，是非常講究周制的禮儀之邦。那麼，究竟是楚宮裡有什麼東西拉住了魯昭公的腿？勾住了魯昭公的心呢？
按理說，各國的王宮都不缺奢華舒适，在當時，也都算得上是“五星級酒店”，或許，正是楚宮更為震撼的奢華和獨到的風格，才能傲然聳立于東周列國國君的心靈深處，這才使得魯昭公在親臨其景後，做出了有悖于周禮、有辱于國格的舉動吧！
考古發掘出的楚宮章華台遺址貝殼路
對于楚宮的奢華，屈原曾有過一段詳細地描寫，他在《楚辭招魂》中是這樣描述的：
高堂邃宇，檻層軒些。層台累榭，臨高山些。網戶朱綴，刻方連些。冬有突廈，夏室寒些。川谷徑複，流潺湲些。光方轉蕙，汜崇蘭些。經堂入室，朱塵筵些。砥石翠翹，挂曲瓊些。翡翠珠被，爛齊光些。蒻阿拂壁，羅帱張些。篡組绮缟，結琦璜些。室中之觀，多珍怪些。離榭修幕，待君之間些。翡帷翠帳，飾高堂些。紅壁砂闆，玄玉梁些。仰觀刻桷，畫龍蛇些。坐堂伏檻，臨曲池些。芙蓉始發，雜芰荷些。蘭薄戶樹，瓊木籬些。
這段話，翻譯成白話文其大意是說：樓上的欄杆有好幾層。台上又有台，館上又有館，建築在重重疊疊的高山上。小溪和大澗，處處水灣環，流水的聲音使得耳朵喜歡。門上挂珠簾，門楣雕花樣，冬天有暖炕，夏天好風涼。秋風搖着蕙花香，蘭花的香氣在春天蕩漾。登上高堂，走進洞房，朱紅的席子，朱紅的床。雲母的房壁如鏡樣，玉器挂在玉鈎上。被上有真珠連翡翠，一般璀璨放輝光。房裡的珍奇玩好說不完。在洞房的帷幕裡，等待你的空閑。翡翠的羅帷挂在高堂上，朱砂的闆壁，黑玉的梁。雕檐畫棟走龍蛇，擡頭一看，金碧輝煌。堂前有欄軒，堂下有池堂，池中有菱又有荷，荷花正開放。坐在蘭花叢中，玉樹為屏障。
屈原像 攝影：張衛平
大詩人屈原的生花妙筆，讓我們浮想翩翩，但考古學家則從被湮滅的曆史煙塵中，發現了昔日楚宮的點滴細節。
1975年，國家文物局專門組織過一次全國性的楚故都紀南城遺址考古大會戰，考古學泰鬥張忠培、嚴文明先生都曾在紀南城做過一年的考古發掘，從事的就是編号為30号台基的宮殿遺址的發掘工作。兩位先生曾先後帶領北京大學或吉林大學考古專業的學生，對這個楚國的大型宮殿建築遺址進行了清理。
雖然，地面及以上的建築物早已被破壞殆盡，但僅從殘存的牆基來看，這座宮殿長度居然達63米，寬14米。這樣規模宏大的宮殿，在兩千多年以前，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建築物呢？
幾乎用一輩子精力研究紀南城建築複原的原楚國曆史文化研究所所長郭德維先生認為，30号台階宮殿的主體建築，應是四阿式重檐頂，蓋瓦，“中脊高23米，相當于現代五六層高的樓房，再加上台基的高度，那是相當可觀的。真是偉哉！”
這，也印證了古史的記載。唐人餘知古在《渚宮舊事》中寫道:“初,(成)王登台臨後宮,宮人皆仰視。”
不過，這裡僅僅隻是講了楚王宮殿的高大雄偉，那麼，宮殿内部的裝飾裝修又是怎樣的呢？曾任湖北省楚國曆史文化學會副理事長的楚學專家劉彬徽先生說：“楚式建築結構複雜、科學，裝飾華麗，在屈原的詩句中就有此類描述，如‘層台累榭’，‘網戶朱綴，刻方連些’，‘仰觀刻桷，畫龍蛇些’等等。”這說明，曆史學家也是認同了屈原詩句裡那略顯誇張地描繪。
漆耳杯
這裡，我們不妨透過一件蜚聲于世的楚國彩繪木雕小座屏，來遙想一下楚宮的奢華與瑰麗。1965年，考古人員從荊州望山一号楚墓出土了一件彩繪木雕小座屏，雙面圖像裝飾，長51.8厘米，高15厘米，由一扁平的底座和方形的平面構成，上面用淺、高浮雕和镂空透雕等雕刻技術，表面施以彩繪，屏内由透雕的鹿、鳳、鳥各4隻，蛙2隻，小蛇11條，并以雙鳳争蛇為中心組成二方連續性圖案，屏框上有浮雕小蛇8條，屏座上也有浮雕互相纏繞盤結的大蟒22條。通體髹黑漆，用紅、黃、藍色彩繪鳳、鳥的羽毛紋，鹿的梅花斑紋，蛇和蟒的鱗紋等紋樣。在外框兩側用紅、藍、銀色彩繪變形鳥紋。55個小動物巧妙地交錯穿插，互相争鬥，變化複雜而有規律；并以鳥尾、小蛇将外框與雕屏相連，又以蟒頭或尾相交于座上，将屏座與雕屏相連，呈現了楚人豐富的想象力和漆繪、木雕的卓越成就。
旅遊項目牛的楚王宮效果圖
這件用整塊木料雕成的小座屏，每個局部都是單個可愛的圓雕作品，合攏來則是一組生機盎然的童話世界，不僅是一件國寶級的文物，也是古代木雕精品與漆工藝術的代表作之一，是目前所發現的這類先秦時期器物的唯一執行個體。
我國建築與文化研究的主要倡導者高介華先生說：“這個座屏在當時是一件室内的裝飾性陳列品，如此繁褥瑰麗的‘小木作’雕繪技藝，在當時的建築裝修上當不至無所運用。由此可見，伍舉所指斥的章華台‘彤镂’和‘觀大視侈淫色’并非虛言主。而屈原所描繪的‘仰觀刻桷，畫龍蛇些’，以及‘朱綴’、‘方連’、‘靈瑣’等建築物象本亦寫實。”
一滴水可以見太陽。高介華先生認為：“楚器物裝飾藝術，無論從其制作工藝和藝術的内容、形式等與建築裝飾裝修都具有孿生關系。”
兩千多年前的楚國宮殿，随着紀南城的毀滅早已成為不複存在了，正是這件彩繪木雕小座屏的問世，才讓我們通過那雕刻與彩繪的獨特技藝，去遙想楚宮當年裝飾裝修的奢華與瑰麗。
回過頭來說魯昭王，雖然當時被重臣勸說回了國，可是，住在比楚宮要寒酸一百倍的魯宮裡，悶悶不樂的昭王幾乎夜夜失眠，極度苦惱之中突發其想，何不克隆一個楚宮呢！
于是，昭王下令請來楚國的設計師和工程師，按照楚宮的設計裝修标準，在魯國的都城裡複建了一座縮小版的楚宮。入住到從楚國克隆來的楚式宮殿後，昭王這才覺得自己像個君王了，才睡起了安穩覺，将他這幾天熬出來的“熊貓眼”慢慢消退掉。
彩繪豬型酒具盒
也許，正是因為當年魯昭王在奢華的楚宮的強烈刺激下帶了這個頭，攀比之風一直到現在都刹不住。于是，超标準修建豪華辦公場所也就成了屢禁不止的頑症。
對此，曆史學家劉彬徽先生有個觀點，他認為：“魯國國君此舉一是違反了周禮禮制，二是襯映出楚國建築藝術已超出中原地區諸列國之建築業水準。我曾說過，進入楚宮，如入仙境。用這種具有楚文化特征的建築技術和裝飾藝術建造起來的楚宮，會使人達到流連忘返的地步……楚文化在我國古代文化發展中的作用确實不容低估。”
楚國故都紀南城烽火台遺址
然而，楚國故都紀南城壯麗的城池，奢華的宮殿，繁盛的街道，豔麗的歌舞，豐富的典籍乃至楚人創造的一切絕世輝煌，在秦國大将白起殘忍屠城并放了那把沖天大火之後，就神秘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在還未誕生市場經濟文明的古代，我們往往隻能從帝王将相的“形象工程”裡看到古代文明的進步。
在幾千年的封建時代，君王們不顧國力、不惜民力比着賽玩奢侈。秦朝一統天下後，終在一個又一個“超大型形象工程”之後短命垮台。
楚宮裡的“七星”級超級奢華，除了給楚王炫富享受外，對于國家經濟、百姓生活并無積極作用。中國古代沒有從帝王的“計劃經濟”走向百姓的“市場經濟”，于是，那樓台閣宇建了又毀，毀了又建，始終成為一個無解輪回的曆史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