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貝先森
01
前陣的一次聚會上她又遇見了秦歡。她多了歲月洗染過的痕迹，但依舊對男人們有着緻命吸引力。一堆珠光寶氣的女人坐在一起，她依舊相當耀眼。
事隔多年，這個妩媚的小女人讓她百感交集，曾經，她可是她老公路鵬的小三，他往上爬的“秘密武器”，她人聰明，嘴巴巧，酒量好，路鵬走哪都帶着她。
當然了，秦歡臉上并沒刻着“小三”的水印，是她聽到了越來越多流言，才提醒老公路鵬注意影響，畢竟路鵬可是集團公司重點培養的“接班主力軍”。
但路鵬狡辯，是他那地中海頭型的頂頭上司黃總喜歡秦歡，喜歡得不得了，他才每每飯局酒局唱K打羽毛球都帶着秦歡那個小妖精，一句話，此女就是他搞定難纏頭兒們的秘密武器呀。
路鵬聰明能幹，但卻是典型的鳳凰男，靠自己的努力才跳出農門，通過拼命奮鬥才有了今天，他最遺憾的就是家人對他的事業毫無幫助。他總感歎，條條大道通羅馬，但人家一出生就在羅馬，他比别人走了太多彎路。
作為妻子，她常安慰他，隻要踏實肯幹，憑你的名校學曆和卓越工作能力，你早晚你夢想成真，慢點到達又怎樣。但路鵬卻笑她隻會散布“毒雞湯”，他更相信，有些成功，“功夫在詩外”。
說得多了，路鵬笑話她這個國小老師隻擅長說教，倆人越來越沒“共同語言”，發展到，好幾周才過一次“生活”，他也隻是蜻蜓點水幾下就匆忙收兵。明明還不到四十歲的人！
如果她面露不悅，路鵬要不就說自己忙完工作忙應酬，太累，要不就怪她早早把自己裝進了“老師”的套套裡，害得他難有激情。
02
周末晚上，她翻來覆去睡不着，想着正在外地出差的路鵬不知在幹啥，他身邊是不是正睡着哪個狐狸精，甚至就是那個秦歡，越想越覺得那空出來的大半邊床叫自己紮心，覺得路鵬早就對自己失去了欲望。
但路鵬最煩她像個吃飽了沒事幹的家庭婦女一樣胡思亂想！他說自己每天跟在一堆冒号後面屁颠屁颠，已經累得少了半條命，你卻滿腦子男男女女！
她越是忌諱秦歡，他越是要大半夜打電話給秦歡安排明天工作，誰叫這妮子是他的得力助手呢。而且倆人還一說大半天。她稍有怨言，她男人路鵬就說，你就把小秦當男人看不就行了嗎？職場上哪有女人，都是當男人使！
又道：我不給小秦安排工作，給你安排啊？你能幫我什麼？
節假日，她想路鵬就算不願陪她，也該多陪陪他們的寶貝閨女，想其他家的男人們一樣，開車帶她們母女倆戶外散散心，但路鵬卻當着她的面，打電話指令秦歡趕緊出門，半小時後他的車就到她較高價的電梯大廈的樓下接她。
“今天約好了陪陳局一起打高爾夫的！”路鵬一邊對着穿衣鏡展一展自己新買的運動衫，一邊若無其事對她這個黃臉婆妻子說。
打高爾夫？騙鬼去吧。她想攔住自己男人，問問他他公文包夾層那兩隻還未拆封的小雨傘究竟怎麼回事，當年她生完女兒可就采取了節育措施！
但她也知道，路鵬早就過了臉紅的年紀，就算她把罪證扔他臉上，他也會面不改色地解釋，這不過是他幫哪個頭兒買的。具體是哪個頭兒，他不會告訴她，因為那是人家的隐私。
有次她開出租的堂弟，大半夜看見路鵬攬着一個小妖精的腰進了城郊一家酒店，還偷拍了倆人的背影。她哭了一夜，第二天紅腫着眼質問路鵬怎麼解釋，這男人竟一臉嘲笑地看着她，說她少見多怪，竟不知道去郊區那家酒店的人都是沖着打麻将去的！王總他們去那邊搓麻，有人臨時有事走了，他不過是接秦歡過去救場。
這男人還說她：你一個當老師的，怎麼也越來越低俗！
是以，秦歡到底和她男人有事沒事？還是，她用男人當幌子，再跟别的頭頭兒搞點潛規則？但那些年，她一聽秦歡這個名字就頭大。
03
但秦歡卻不會因為她的厭惡就不在她眼前晃。她有着和她老公一樣坦蕩沉穩的黑白分明的眼仁，似乎從沒有驚慌失措的時刻，她想，就算她把倆人捉奸在床，這妹子也會不緊不慢地命她先出去，不要侵犯她的隐私。
她經常笑微微地喊她“劉老師”，但眼睛裡寒光凜凜。這倒未必是對一個情敵的恨意，因為她壓根就沒把“劉老師”當對手。她有才有貌，相當自信，似乎，隻要她願意，她就能把男男女女都玩于掌心。說白了，她看她這個老師的眼神，更像是藐視和挑釁。
但對農村出來的路鵬，隻有秦歡這種魅惑又犀利，從小生在大城市的洋氣女生，才能帶給他方方面面的快感。
酒喝多了的時候，路鵬曾對她透露，秦歡已定居南方養老的老爸曾在本市有些實權，他在位時建構的一些關系網，至今仍有輻射作用。
無疑，這個網絡很有些讓她的野心家老公路鵬垂涎。
但作為妻子，她還是提醒路鵬不要被秦歡這種厲害女人耍了，路鵬不屑一顧。他說那個小女人再能幹，也不過是他手裡的一枚棋子，“女人終歸是女人”。
她曾問路鵬，秦歡眼看就奔三了，怎麼還不結婚？路鵬道，一般寒門子弟自然是進不了秦歡法眼的，她其實看上了一個大佬，無奈人家有家有室有兒有女，不想在一把年紀上讓生活發生九級地震，隻想和秦歡私下玩玩，給她點好處而已。
她見自己男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就嘲笑他，那你整天帶着這妹子四處招搖，壞名聲全自己背着，也算活雷鋒了。
路鵬有點惱羞成怒，忍了忍才說：你懂什麼！婦人之見！又道，現在咱家的日子過這麼好，就憑你那點工資行嗎？潛在的意思是，家裡的好生活都是他帶來的，她根本沒有話語權。
04
她很想穿越回和路鵬戀愛的日子。那時剛參加工作的倆人好窮，頭頂頭地吃一碗牛肉面，發現碗底多出一小塊肉都會驚喜不已，搶着把肉喂到對方嘴裡。
閨女還在她肚子裡時，她經常頭一挨枕頭就能睡着，醒來時路鵬正靜靜在她身邊看着一本專業書。周末的陽光暖暖打在倆人身上，那時候她以為那已經是歲月靜好。
有次她翻着倆人戀愛一起去野外爬山的照片哭了，她問路鵬，他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路鵬愣了愣，面無表情地說：那時候的日子好嗎？他可不願再回到曾經節衣縮食的日子，尤其是他在大山裡時吃不飽穿不暖的那些貧寒歲月。
路鵬說，他就是為了吃飽穿暖才拼命想通過自己的奮鬥跳出農門，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他穿了村裡一個退伍老兵送的一套新嶄嶄軍裝去報到，從頭到腳的軍綠，被城裡那些同學笑了好些日子，有的刻薄甚至說，他要是再戴頂綠帽子就更和諧了。
路鵬有點哽咽。她也不知道再說啥。閨女上了價格高昂的私立學校，周末才能回家，看看新換的大房子、全套進口家電，她感慨一草一木的來之不易。
隻是，猛然看見眼前鏡子裡自己那張皺紋隐隐湧動的臉，她又瞬間紮心，她帶點自嘲地問自己男人，他把什麼都換了新的，接下來就想把她也換了對不對？沒準到時候那個姓秦的妖精就能登堂入室啦！
路鵬打斷她：我說你越來越低俗你還不承認！你都胡說什麼呢，你以為那小妮子能看上我？我和她不過是各取所需！
她聽了又釋然又難過。
05
這種狀态，一晃幾年。
後來有陣子路鵬回家得越來越多，很少再出去應酬，但夜深人靜還翻來覆去睡不着，她很納悶，不知道出了何事，但怎麼問路鵬都不說。
那陣子他也不再躺在家裡的床上肆無忌憚給他的秘密武器打電話，隻是默默發發短信。她悄悄瞥一眼，隻看到他手機上秦歡的頭像一閃一閃。
她想，自己的枕邊人莫非還真的墜入情海了，他現在的表現怎麼看都像個為情所困的毛頭小子。
那晚路鵬又在她身邊“烙大餅”，她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掀開他的被子：“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想離婚娶她，我成全你！”說話間滿臉是淚。
路鵬郁悶坐起身，一連摁滅了幾個煙頭才告訴她，他和秦歡挪了些公款去投資，上百萬全賠了！眼看集團的審計工作就要開始，他擔心填不上坑，這輩子都會毀掉，這才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路鵬說，他這些年也結交了不少各路豪傑，按說籌個百十來萬不成問題，但他擔心動靜大會引起上面的關注，是以才沒敢朝其他人籌借。
她隻覺當頭一棒。雖說這些年日子好多了，但百十來萬對上班族也還是不小的數字，何況為了往上爬，路鵬的人情應酬前所未有的多。
她怼路鵬：我說你不要那麼大野心，現在怎樣，被玩進去了吧？肯定是那個狐狸精忽悠你投的資，你又利于職務之便給她挪了這麼一大筆巨款！
又道：總對你說不要貪心，咱們的日子已經夠好，其他慢慢來。你偏想多弄點錢，和那個狐狸精在外面再建個愛巢！
路鵬怒了：行了行了，你有完沒完！我已經夠煩了，你現在扯這麼多有啥用？！當初你要是把我看牢點，我能被那麼個小女人牽着鼻子走？
天，他還有理了！竟然怪她沒本事拴牢他！
路鵬急得在卧室裡走來走去，她蒙着被子嚎啕大哭。
“哭哭哭！你除了哭還能幹嘛？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錢！不趕緊把公家的坑填上，我肯定要去坐牢！你和女兒也會丢盡顔面！”
路鵬成功地戳中了她的軟肋。不管怎樣她都放不下這個好不容易建起的家，她也怕閨女沒了親爹庇護被人随意欺負，她還怕自己在學生和家長以及同行面前丢盡臉面……
06
她決定搶在審計工作開始之前，竭盡全力把路鵬和那個狐狸精捅的天大窟窿填上。
那時候網貸還沒像現在這麼蓬勃發展。她透支了幾張信用卡，又以要投資路鵬他們公司一個優質項目為名，從父母和親友那兒籌措來幾十萬，還把她們正出租的舊房抵押出去，總算給路鵬湊夠了那筆巨款。
路鵬跪在她腳邊涕淚滂沱。她看着這段日子路鵬頭頂冒出的一層刺眼白發，安慰自己，能讓自己男人回歸家庭，這個代價就算付出得值！
她沒想到，雖然填平了窟窿，仕途也未受大的影響，但他總覺得獨自填這些坑虧了，于是又跑去糾纏秦歡。
甚至在帶秦歡赴酒局時，假裝喝醉了去洗手間吐，把秦歡留給他的一個好色上司。秦歡被那個豬一樣的男人上下其手，惡心得直想吐，沒處發洩，就沖路鵬跟前狠狠抽了他的嘴巴。
後來，路鵬再去騷擾秦歡，秦歡就給她打電話，讓她趕緊把這個下作男人弄走。這個曾經傷害過她無數遍的妹子教訓她：“你這個老婆咋當的呀？連自己男人都管不住！我還要好好找個人過日子呢，你别讓你老公再壞我的好事了！因為他，我名聲壞得都快沒人要了！”
她把秦歡約出來聊，秦歡透露，這幾年路鵬一直以要給她升職加薪，介紹項目做誘餌，瘋狂追她，動不動就跟她痛訴革命家史，說盡自己妻子的不是，意思他和他妻子這種隻想過小日子的庸俗女人壓根就沒有共同語言，他的妻子根本了解不了他幹事業的雄心壯志。
秦歡說，起初她看這個男人野心勃勃，覺得他是幹大事的人，還蠻欣賞他的，也誠心想等路鵬離了婚了就跟他結婚。挪用公款投資，也是想多賺點錢，将來倆人買婚房用。誰料，虧錢後，路鵬擔心填不上公家的坑坐牢，竟對她各種指責，好像所有的坑都是她策劃的，所有的惡果都是她造成的。
看着這個一味想要推卸責任的男上司，她傷透了心，再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秦歡邊說邊用紙巾沾了沾帶淚的眼睛，舉手投足還是那樣優雅，那種優雅她這個來自小鎮的女人學不來。
隻是，想着這些年這個年輕妹子對自己的傷害，她又無論如何不能原諒她。她隻答應一定管好自己男人，讓她閨女能有個不那麼跌份兒的父親。
07
秦歡這次是和她老公真的決裂了，她不知施了什麼妖法，竟然調到了另一個城區的分公司任職，因為和路鵬的業務不垂直，路鵬再也不友善公然糾纏她。
經過這個厲害小妮子的修理，回歸了家庭的路鵬，一度就像被誰放掉了氣，再也沒有從前的理直氣壯。
而她呢，經過幾年折騰，尤其是聽了秦歡的一番話，已經徹底看不上這樣的男人，倆人不過是勉強躺在一張床上罷了。那夜他想掀她被窩，差點被她蹬下床，她都驚訝自己那一腳的威力。
是的，她嫌他身體髒，也嫌他内心龌龊。後來路鵬就獨自睡在書房裡。
好幾年他倆都在咬緊牙關還錢，日子過得前所未有的清苦。
但也應了“由奢入儉難”，可能太需要錢，路鵬開始不惜餘力收受賄賂，最初膽戰心驚，後來理所當然，不給錢不辦事。最終東窗事發，判三緩四，還被開除了公職。
路鵬這次終于有了自尊心，他不想拖累她們母女，主動和她離了婚，現在她獨自供閨女上大學。
以前她很怕成為離婚女人，怕被閑雜人等當成嚼舌頭談資，現在她才明白，其實大家都目光雪亮，自己強顔歡笑卻并沒有面子可言。是以，當初那個差點被渣男渣女搞抑郁的自己，實則是多麼愚蠢滑稽。
隻不過離婚後她也不能徹底放飛自我，每個人的道路都拖着沉重的影子。
08
但這次再見到秦歡，看見她眼神無辜，笑臉燦爛，甚至主動朝她點頭示好，過去的經曆貌似波瀾不驚，對此女未傷分毫，她的内心還是被深深震撼。
聚會上，不明真相的新結識朋友向她介紹，那個美貌女人嫁了外地來拓展市場的一個喪偶老富商，老頭十分寵愛她，渾身大牌的她被很多年輕妹子當奮鬥楷模。
隔着歲月端詳着一颦一笑根本看不出前塵往事的優雅少婦秦歡，她卻越發覺得當初為一個渣男付出那麼多是多麼不值！
也許，她必須為自己好好活一次了。
（所有插圖，均與文中主人公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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