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戰線,無私奉獻,無名英雄,無上光榮。
在渝中區宏聲巷一棟普通的舊樓裡,住着一位年近八旬的“四無戰士”——唐澤芳。她曾是我國軍事機要機構的“聽風者”,也曾是渝中區國家保密局的“女一号”。
從戈壁灘到母城渝中,她紮根隐蔽戰線30餘年,一生默默無聞,深藏功與名。唯有滿牆的獎狀獎章,悄然記錄了那些難以忘卻的光輝歲月……
人物檔案
唐澤芳,75歲,黨齡50年,原渝中區國家保密局局長,渝中區區委辦離退休黨支部書記。曾在部隊兩次榮立集體三等功、4次榮獲書面嘉獎。曾獲全國“三五”保密法制宣傳教育工作先進工作者、重慶市保密工作先進工作者等榮譽稱号。
在人們的想象中,從事保密工作的人,應該是沉默寡言、謹小慎微的。然而,唐澤芳的畫風卻截然不同,她熱情爽朗,能說會道。
退休20多年以來,她一直擔任渝中區區委辦離退休黨支部書記,帶頭履行黨員職責和義務,把11個區級機關處以上退休黨員小組的學習工作搞得有聲有色,充分調動了大家參與學習的積極性。
記者去唐澤芳家裡采訪的時候,她正在策劃黨支部7月主題活動——“九個一”慶賀建黨百年。
她眉飛色舞地向記者介紹自己剪輯的小視訊,“在黨旗下拍一張笑臉,唱一首紅歌,開展一次紅色座談……這些都完成了,接下來我們還要組織一次紅色旅遊!”
記者順口問她旅遊的目的地,唐老哈哈一笑,蹦出倆字兒:“保密!”

唐澤芳、張洪立夫婦回憶保密歲月,相視一笑
呵!唐老不愧是出身我國軍事機要機構的“聽風者”。保密已成為她的一種習慣、一種融入骨血的紀律。即便隐退多年,仍不忘守口如瓶的要求,将保密工作融入生活日常。
“保守機密隻有100分和0分,她這是‘職業病’!”老伴兒張洪立笑着打趣。這句話就像一個時光按鈕,觸發了唐澤芳激情燃燒的軍旅情懷。
她心潮澎湃,眼含星光,“我是‘糊裡糊塗’當的兵,‘誤打誤撞’做了保密人。這是人生的幸運,也是人生的使命。假如時光可以倒流,無論倒流多少次,我的選擇永遠不變——把一切獻給黨,獻給黨的保密事業。”
她當年所從事的工作,已被國家部分解密,是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她也點到即止地“解密”了自己的人生。
唐澤芳向記者展示“四無精神”紀念章
1960年6月,唐澤芳由重慶四十一中(現巴蜀中學)保送入伍。回憶自己參軍的過程,她說可以用“快、準、懵”三個字來形容。
彼時,唐澤芳不滿15歲,剛好國中畢業。
班上同學組織去西區公園(現重慶動物園)參觀,“玩到一半時,學校突然讓我們集體返校。返校後,莫名其妙地安排大家體檢。我們一頭霧水,但啥也不敢問。第三天,體檢報告出來,入伍通知書也跟着來了。”
唐澤芳說,入伍的同學在校操場集合出發時,家長們不舍,後知後覺地哭成一片;同學們倒是樂瘋了,高高興興地坐上了開往雲南的“敞篷車”。
車裡又悶又熱,也沒有座位,所有人隻能席地而坐。也不知車子開了幾天幾夜,等到達昆明時,唐澤芳一下車就感到頭昏腦脹,摔倒在地上。但這個還戴着紅領巾的小姑娘完全沒有被眼下的艱苦吓跑,反而越發堅定信念,在昆明專心訓練,然後調到北京實習和工作。
1965年,根據周總理的批示,唐澤芳跟随部裡組建的特别分隊,調到現在的酒泉衛星發射基地。
唐澤芳說,基地地處一望無際的戈壁灘,條件極其惡劣。
晚上,戰士們住在土坯砌的“地窩子”裡;白天,常常有遮天蔽日的沙塵暴,瞬間就把女同志變成“灰姑娘”。沙漠裡,水源極其珍貴,洗臉水還要用來洗衣服、洗腳,洗澡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享受……
然而,再荒蕪的戈壁也有沙棗花開,盡管它們團團簇簇,小得很不起眼,卻自有芬芳。猶如沙棗花一般,唐澤芳和她的戰友們為了國防事業,不畏酷暑、嚴寒,忍受寂寞、單調,在戈壁上奉獻青春、綻放夢想!
1963年,唐澤芳(前排中)和戰友榮立集體三等功,合影留念
“首長曾經教育我們,要對黨忠誠,在國家需要的地方築牢‘無形長城’,甘當無名英雄。”唐澤芳說,這句話她一直銘記心中,并是以為公而忘私、為國而忘家。
1967年,她和戰友張洪立在基地舉行了“革命式婚禮”——沒有鮮花、美酒和糖果,隻有戰友們的掌聲、笑聲和祝福聲;沒有結婚誓詞,倆人當衆背誦了毛主席“老三篇”中的《為人民服務》,将共同的革命目标視作海誓山盟。
兒女長大後,帶着父母重拍婚紗照
婚後,倆人互相了解,彼此支援,努力工作。在唐澤芳的記憶中,自己從軍27年,休假沒有超過6次,其中兩次是回重慶生小孩,春節更是從未回家與父母團圓。
“子女都是留守兒童,跟着爺爺奶奶生活。後來,部隊在甘肅省榆中縣峽口建了幼稚園,老張就想把孩子們接過來帶兩年,等上國小再送回去。當時他回重慶接孩子,兒子四歲半,女兒兩歲半,從未見過爸爸。有人對孩子說,‘你們的爸爸回來了’,孩子們不信,也不敢認,隻是指着二樓照片牆的方向說,‘爸爸媽媽在樓上’。”
說到這裡,唐澤芳一個勁兒地抹眼淚。
張洪立有一項絕活兒——給家裡的黑白照片上色
《覺醒年代》裡,革命烈士陳延年有句台詞,“舍小家才能顧大家!”
唐澤芳深以為然。無論多少次挑燈夜戰、加班加點,她都無怨無悔;唯獨說到子女成長、教育和陪伴,她滿心歉疚,“作為黨員、幹部,我們竭盡全力。作為父母,我們沒有盡到責任。我和老張雖有愧,但不悔!”
“一密之失,誤我資敵;一分之誤,戰機即失;一字之差,人頭滾滾。”這三句話,是在漫長而兇險的戰争年代,用血的教訓凝結而成的。隐蔽戰線的戰士從未上前線,他們隐在大後方,于無聲處“聽風”,決勝千裡。
所謂事以密成,語以洩敗。唐澤芳夫婦從事的是黨的核心機密、機要工作,對任何人都不得外露,是以,夫妻倆嚴格遵守“上不告父母,下不示兒女”的保密要求。在部隊度過了27個春秋,他們和親友少有往來,親朋好友中竟沒有一個人知曉他們的真實身份!
1986年,作為副團級軍官的唐澤芳轉業,回到了渝中區。
她先後擔任捍衛路街道副主任、上清寺街道黨委副書記、渝中區計劃生育委員會副主任。1994年,她就任渝中區國家保密局局長,又回到了摯愛的隐蔽戰線。
革命戰争年代,保密就是保生命、保勝利;和平建設時期,保密就是保安全、保發展。唐澤芳認為,保密工作永遠是黨和國家的一條生命線。在網際網路時代,敵對勢力千方百計截取我國經濟、軍事、政治、科技等方面的情報,我們要繃緊保密這根“弦”,須臾不能松。
無論是軍事機要機構的“聽風者”,還是渝中保密戰線的“女一号”,唐澤芳堅守隐蔽戰線30餘年,完全當得起丈夫評價的那一個“忠”字——對國家忠心耿耿,對黨忠誠熱愛。
滿牆榮譽獎狀金燦燦,最觸動心扉的,是一枚“四無精神”紀念章,上面有軍徽、耳機、摩斯密碼、雷達等元素,刻着16個字:“無形戰線,無私奉獻,無名英雄,無上光榮。”
從沈安娜、黃慕蘭,再到唐澤芳,一代一代的巾帼保密人用生命、青春、智慧,書寫自己的“無名答卷”。山河天地之間,諸君名姓不朽。
文_首席記者 龔正星
攝像/視訊剪輯_鄭旭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