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薩梯寺
《西藏的教派時代》第十五篇:
在上篇《帕木竹巴的輝煌與落寞02:身不由己的政治正确 》裡講到,帕竹噶舉被封給旭烈兀後,幸運的躲過了忽必烈與阿裡不哥的汗位之争。因為旭烈兀的緣故,帕竹萬戶不但擴大了轄區面積,還得以成了相對獨立的政治團體。
但旭烈兀任命的首位萬戶長實在能力有限,因擺不平内部争端,而遭到了中央政權的直接罷免。
幸運的是在經過短暫混亂後,帕竹政權迎來了一位英明領袖——多傑貝。
多傑貝雖出身于朗氏家族,但他不是帕竹郎氏,而是來自于康區。[1]
年輕時代的多傑貝曾長期在帕竹京俄(紮巴尊追)身邊服務,曾擔任司茶侍從,并一度曾擔任過管理畜牧的牧夫長一職。
不論在哪個職位上,多傑貝都将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深得帕竹京俄青睐,三次派他遠赴大都觐見忽必烈和八思巴。
多傑貝管理下的帕竹萬戶,迎來了第一個上升期。
他潔身自好一直身穿僧衣,頭戴法帽,不貪圖酒色,不斂取财物,生活清貧。在他的帶領下,帕竹政權氣象為之一新。
《郎氏家族史》記載,“俗官無論多麼尊榮,亦隻配備駿馬一匹、長刀一柄、大髦一件,除此之外,在職官員無應得之物,不攝取其它物資者算是最佳的俗官。”
在施政方面,他将帕竹治下的土地進行了重新劃分,“建立了以乃東為首的哈拉崗、那措、甲孜朱固、唐波且的林麥、卻黯卡、門喀紮西東、甲塘、春堆紮喀、桑日頗章崗、喀托恰噶朵等直接管轄的十二個谿卡(莊園)。”
作為西藏地區農村的基層管理機構,大多數谿卡的管理層級低于“宗”(縣),屬于管理體系的神經末梢。
多傑貝首次在衛藏地區劃分谿卡,實際上是将管理觸角繼續向下延伸,增強了政權的管控能力。有點像蔣委員長在台灣進行土地改革時,推行的“黨部建在村上”。
作為一個小型的農牧集團,谿卡的運作方式相對獨立,内部的土地、農具、牲畜等生産資料均由莊園主配置設定,參與生産的奴隸更容易和莊園主建立私人感情,也有利于農奴的勞動熱情。
這一制度推行後,帕竹政權控制區的勞動生産率迅速提升,政權的财力也得到快速累積。
雖然多傑貝能力不凡,但也就是能改變帕竹内部的運作流程,衛藏地區的大局勢,根本不在他的控制範圍内。
其當政期間,帕竹勢力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擊,如日中天的薩迦本欽(薩迦執政官)借着八思巴劃分十三萬戶之機,用計将帕竹首領南薩拔希毒死,強奪了帕竹旗下的阿裡地區。
帕竹派對此耿耿于懷,将一紙狀書告到了大都的忽必烈案頭,但八思巴在忽必烈心中不可動搖的地位,任何人都無可匹敵,萬戶長多傑貝也隻能咬着牙吞下了怨恨。
丹薩梯寺老照片
對外難以撼動薩迦派的強勢地位,對内則是隐憂頻現,明槍暗箭沒少招呼。
多傑貝作為康區郎氏的成員,畢竟與帕竹郎氏還是差了一層。
尤其他在成為萬戶長後,侄子輩不斷從康區遷來,逐漸發展成了顯赫的貴族集團。
但兩個不同地區的郎氏間,多次因萬戶長人選的問題爆發沖突,帕竹萬戶長也在兩個集團之間遊移。
這種家族内部的裂隙,給了薩迦派分而治之的機會。
作為西藏地區的掌控者,帕竹派力量的迅速崛起,已讓薩迦派如芒在背,即便帕竹内部沒有嫌隙,都要想辦法搞點事情出來,更何況本身就有不可調和的權力鬥争。
于是,強勢的薩迦派不斷變換着支援其中一方,扶持弱的跟強的死磕,以達到兩敗俱傷的目的。
也該帕竹派倒黴,多傑貝之後的幾任萬戶長,都是些糊不上牆的貨色。他們憑借多傑貝的親屬關系上位,不但管理能力不行,大多沉迷酒色,甚至智商都頻頻欠費。
以至于出現了,萬戶長(绛曲宣努)跟下屬官員的老婆鬼混,被捉奸在床。帶了綠帽子的官員怒了,直接拿刀剁了他。
時任帕竹京俄紮巴仁欽對于萬戶長(宣努雲丹)的無能,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向元朝皇帝上書奏請罷免。元朝随即任命他兼任,這是帕竹政權曆史上首次出現,集京俄和萬戶長于一身的領袖,人稱“喇本”(集喇嘛和官員的身份于一身)。
紮巴仁欽(1250-1310)出任第八任萬戶長後,總算止住了帕竹萬戶下滑的頹勢。
公元1290年,西藏發生了“止貢寺之變”(止貢林洛),止貢派為了挑戰薩迦派,不惜引西蒙古汗國的軍隊入藏。被觸了逆鱗的忽必烈給予了強硬的回擊,在薩迦本欽的奏請下,鐵木兒不花率軍入藏平叛。
(詳見《薩迦派的炫目時光:殺人逾萬的止貢寺之變 》)
遭到毀壞的丹薩梯寺
在這場震動全藏的兵禍中,止貢派祖寺被徹底焚毀,上萬僧衆被殺,與止貢派頗有淵源的帕竹派,也慘遭打擊。
雖然薩迦本欽(阿迦侖)順手燒了,帕竹噶舉祖寺的想法未能得逞,但他借助蒙古軍隊之手,奪走了不少帕竹派的屬地。
“止貢寺之變”後,薩迦在西藏的風頭一時無兩,人在矮檐下的帕竹也隻能捏着鼻子低頭。紮巴仁欽頂着教内的反對聲浪,花重金從蒙古将領和薩迦本欽手中,将失去的屬地一一贖回,保全了日後崛起必備的屬地基礎。
随後,他為了摸清戰亂造成的損失,在屬地上清查戶口,設定了“居郭爾”民戶制(将屬民以十戶為機關管理)并重新梳理調整了法規。在他施政的舉措下,慘遭兵禍的帕竹政權,迅速穩定了經濟基礎。
雖然紮巴仁欽英明果決,并有良好的大局觀,但他選的接班人卻難堪大任,分别接任了帕竹京俄和萬戶長的兩個侄子都是昏庸之輩,帕竹政權在紮巴仁欽的短暫中興後,再次堕入了灰暗的歲月。
天天被人打臉,就是貴為萬戶長幹得也沒有滋味。短短幾年間,帕竹派就連續更換了兩任萬戶。
堅贊加布成為了帕竹第十一任萬戶長,他是宣努雲丹的兒子,萬戶長之位重回多傑貝親族的手中。
但這位新任萬戶長,還不如前面那哥倆呢。
他不但昏庸,沉迷于杯中之物不能自拔,沒錢花了居然腦抽到,要僧人交稅。
打從佛教傳入西藏,從來沒有交稅一說,遠在吐蕃王朝時期,僧人和寺院不但免稅,還有專門指定的屬民供養。
堅贊加布居然要對僧人征稅,這種從未有過的惡政,在僧侶看來簡直就是人身侮辱,他們成群結隊的離開帕竹屬地,表示爺不跟你玩了。
《西藏王臣記》的記載十分形象,堅贊加布“一頓操作猛如虎,回頭一看二百五”,把帕竹政權攪和得烏煙瘴氣。
如果僅僅是執政能力差也就算了,畢竟前兩位萬戶長的水準也不咋地。
但他還有更高層次的追求,就是完美繼承了他爹的生活作風問題,并不斷發揚光大。
他老爸宣努雲丹,因為跟下屬的老婆鬼混,被帽子綠了的官員拿刀剁了。
堅贊加布充分汲取老爸的失敗教訓,不但奪了屬下的妻子,還弄死了她老公以絕後患。
無端冤死的官員名叫貝傑,其家人不斷上告申訴,帕竹的官員個個都清楚原委,誰也不敢接這案子。最終,官司申訴到了薩迦本欽面前。
薩迦本欽正愁沒有機會弄帕竹呢,馬上把案子上報給了蒙古斷事官。蒙古斷事官在西藏有點類似于欽差大臣,地位淩駕于所有教派政權之上,屬于扛着尚方寶劍行走。
他可不管什麼是不是帕竹的領袖,立刻就免了堅贊加布的萬戶長之位。
攆走了昏庸又有生活作風有問題的堅贊加布,奄奄一息的帕竹派已經走到了懸崖邊。
就在此危如累卵之際,帕竹的領袖之位交到了大司徒· 绛曲堅贊手裡。
這位西藏曆史上不世出的英才,一手将帕竹政權托入了雲端,在他的上司下,薩迦政權被打翻在地,屬于帕木竹巴的光輝歲月正式到來。
參考書目:
[1][4]、《朗氏家族史》__大司徒·绛曲堅贊;
[2] 、《漢藏史集》__達倉宗巴.班覺桑布. 陳慶英譯;
[3]、《西藏通史》__陳慶英;
[5]、《西藏王臣記》__五世達賴著,郭和卿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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