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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靈中短篇小說選集連載(21)

塌陷(2)

人們總是報怨,比如房價、生病的治療、火葬費和墓地、事先串通的人費和子女學費、大蒜、姜、包括堅挺的豬肉,去年的天像,從過年開始折騰看不到隧道盡頭的新冠病毒和最近沒完沒了的暴雨成災,看網上說新疆還下了雪。前一陣,公共汽車上空得人心直發慌,現在商店又擠得人心虛,所有這些不光影響到我吃藥的藥效,我直接懷疑,還對醫生作出正确判斷産生了不可估量的幹擾。鄰居兩口子又在吵架,我住的雖是别墅區,還是不得安甯。聽人說好多公司開工不正常,網上号召減免房租,我恰好是靠出租那幾間門面生活,也是有苦難言。我鄰居腦子有問題。

“簡直不明白你現在心裡是怎麼想。”

“看來你好像很害怕。”

“我感到很為難。”他說,“我有點擔心。”

我愁眉苦臉地歎息了一聲,正想去陽台上請好鄰居壓低點兒嗓門。我也能了解,這種情形下大家都需要發洩口。我打算把剩下的蒜蓉拌面吃完再去勸阻。我泡了一杯茶,擱在廚房桌子上。他們接下來的對話,讓我在吃最後一口時差點咬下自己的舌頭。女人說:

“你真害怕這個鄰居?"

“當然不是怕。”

“我知道,所有貓都偷腥。但絕不能當真。”

“鬼才當真。都不知道哪個讓她懷上的。”

“那就是說孩子的父親并不是你。會是誰?”

“我怎麼知道。肯定是右手邊這家瘋子。”

就是這一下我差點咬爛舌頭。

“兩個人我看都夠瘋的了。”

“也确實孤獨。”

右手邊,瘋子。那會是什麼人?

再朝前走是松樹林,哪還有人。還是瘋子!

我身體像安裝了彈簧,雙腳跳了起來,朝陽台撲去,忘了拉門,額頭撞玻璃門上。幸好玻璃還算是結實,把我彈了回來,一屁股坐地上。我頭昏眼花的,差不多沒力氣撐起來去找鄰居的麻煩。她家養的那條小型加斯科尼長卷毛獵犬鬼在扯它,一陣狂吠,那條狗實在髒到極點,我也犯不上和一條狗較勁。

我便繼續坐地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口,下巴擱胳膊上,眼睛盯着對面牆上一幅臨摩巴比松畫派的風景畫嗚嗚嗚哭了起來。我忘了原畫作者是誰。《公共花園》不是巴比松派。

我突然又想笑,讓他們嚼舌根。從前,他們造謠說我那方面不行,理由是,他們每次約我去一些進階娛樂場所我都推三阻四。現在,我讓一個有夫之婦懷了孕。真是打臉。

“我還以為是你幹的一件好事。”

女人的聲音有了不少暖意。

隔壁的語調緩和了許多,已經接近是在八卦。巴不得他倆一直吵架,盡人皆知更好。

“怎麼把我扔進那個旋渦。你是真打算看笑話嗎?她丈夫快瘋了,揚言上吊自殺呢。”

“我才不信那個窩囊廢會敢于這樣幹。”

“也許是不忍心讓她背上罵名。怕傷害她。”

“你們倒是把他打扮成了聖人。”

我頓時回憶起來了,從我家數過去,第五個門洞那家的女主人是個穿純色無袖連衣裙女人,不過,我怎麼看她都不瘋!她勾搭社群的男人确實有一套。我在屈索咖啡館見過。

她好像是引誘我給她寫過一首詩,老長,現在我隻記得點碎片。她怎麼灌的我迷魂湯?

“也不是,但他畢竟是我過去的丈夫。”

“你們分居有段日子了。”

“已經離了,他不肯走。死皮賴臉想複婚。”

“或是可以繼續做情人。”

"别逗我開心了,莫非不知道離婚的理由。”

他那方面差勁。看到燈光下一絲不挂女人會控制不住哭泣,連這種傻瓜都有。我不能斷定故事的真實性。可能她并不是這樣說法。

我想起了幾句詩:

蜷縮在沙發上聽宇宙坍塌

親戚,給我擁抱

讓我們留點時間去漂流

去到魯濱孫小島

我比較保守,思想跟不上社會節奏。我問她那麼打算怎麼來擺脫她前夫的這種糾纏呢?事實上她并沒有另外結婚的想法。她幾乎對一切認識的稍稍有點成就的男人都感興趣。

她把娛樂場當成了她自由揮杆的漁塘。她不必在我這棵樹上吊死。也許是有選擇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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