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朱麗珍
杭州老人朱甫昌,手寫書信到諸暨一個派出所,想尋找一位60多年前失聯的好友。當年,他們一起支援青海建設,把最美好的青春,留在了祖國邊疆。
在諸暨警察局浬浦派出所民警和熱心志願者的幫助下,朱甫昌和老友陳友傳重續友誼(65年前一起去青海支邊的好友找到啦!老人給錢報寫了封信:我要感謝一個人)。
一封封書信,也勾起了我們對當年那段歲月的好奇。這群風華正茂的年輕人,來到祖國大西北,他們克服了怎樣的困難,又度過了怎樣的無悔青春?
今天,小時新聞記者特地來到朱甫昌老人家中。老人年邁,聽力退化,隻能通過寫字交流。在一字一句,一問一答裡,老人重返20歲,與我們重溫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漫天風沙,鹹味井水……艱苦條件,吓跑好多家屬
1956年,朱甫昌20歲,青春年少之時,正遇上祖國開發大西北。為響應号召,8月1日,高中畢業沒多久,他就踏上了前往蘭州的列車。三天兩夜,馳騁的列車,載着1000多名年輕人,離别親人,遠離西子湖,告别江南水鄉,前往相隔數千裡的青藏高原。
這批支邊的知識青年,被配置設定往青海省各個藏族自治州(縣)的政府、商業、糧食、交通、文教等部門。
朱甫昌和其他14位杭州人,被安排到了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縣商業局任職。青海省幅員遼闊,一個縣的面積,相當于半個浙江省的範圍。
雖說在商業局上班,但朱甫昌和同僚大多時間都不是坐在辦公室,而是要深入基層,經常下鄉做調研。
“一開始到青海很不适應,天天流鼻血。”到青海時已是8月,而最難熬的,就是那裡的冬天,“從11月到次年3月,都是天寒地凍,最低氣溫在零下20℃左右。尤其到了風沙天,一周至少兩三天是漫天飛沙走石,和老家的江南風韻完全不同。”
年輕時的朱甫昌
除了氣候條件,那裡的飲食習慣、居住條件,都讓很多年輕人哭了鼻子。
“基本隻能吃面粉,大麥面粉、雜糧。每個月人均發2斤大米,已經是對我們知識青年莫大的照顧了。”吃的,就是面粉做的面條,連配菜幾乎都沒有;喝的,就是井水,還帶有鹹味,“冬天農民家有自制的腌菜,主要是蘿蔔、包心菜,我們就拿着杯子去買一杯,當是配菜了。”
婚後,朱甫昌的妻子也曾來青海居住生活過一段時間,可來了兩次,都被這裡的艱苦條件吓住了。
“一眼望去都是山,而且不是我們這裡的山清水秀,是光秃秃,隻有石頭、泥土的山。你要挖,也是挖不下去的。”印象最深的,是到了省會西甯的商店,“商店裡最多的就是柿餅,擺滿了,另外就是揚州醬油,其他東西真的很少很少。”
更讓城裡人難忍的,是當地的衛生條件。住的是毛坯房,廁所就是屋邊的地上挖一個洞,三面立上圍牆,“露天的,下雨天隻能打着傘上廁所。”
而青海的老同志告訴朱甫昌,無論是氣候條件還是物資等方面,海南藏族自治州已經比其他各州好得多。
朱甫昌回顧自己的支邊歲月
将青春奉獻給西北建設,收獲友誼和感動
在青海,朱甫昌一幹19年,從最初的商業局,到後來調到都秀和曲溝當中國小老師,他把最美好的青春,都奉獻給了西北建設。
而像他這樣的年輕人,還有很多。在朱甫昌的記憶中,那一年,跟他一起從諸暨火車站去青海的,就有近1700人,而在青海當地,他的同僚來自五湖四海,有江蘇、河南、山東、山西、廣東、四川等地。
因為在青海多年,很多同僚家屬也遷來青海,在當地結婚生子,吃了不少苦頭。交通不便,進出都靠馬拉車,有人生孩子,是其他家屬一起七手八腳完成“手術”。
但回想往昔,朱甫昌不願多說當年的苦,總會說起收獲的感動。
來到青海,要下基層,走鄉村,和藏民打交道,學藏語,就成了頭等大事。
來到青海後不久,組織上安排了一位名叫阿巴相堂的56歲藏民大伯做他們的師傅,教他們學藏語和當地風土人情。“大伯和藹可親,能說藏語、維吾爾語、漢語三種語言,知識也很豐富。”花了50多天,朱甫昌和同僚們就學會了日常生活和工作的藏語。
1957年8月的一次下鄉途中,朱甫昌和阿巴相堂5人騎馬前往卡紮爾鄉,在遼闊的草原上,有人看見了一隻大鳥,想把大鳥射下來,被阿巴相堂制止。
“他說,這不是什麼大鳥,而是一隻大雄鷹。”阿巴相堂告訴他們,大雄鷹在藏民同胞眼中是“神鷹”,是天葬的使者。借着機會,一行人圍坐在草地上,讓阿巴相堂普及了一趟天葬民俗課。
和朱甫昌一樣的知識青年,就是從語言、風俗等一點一滴中,漸漸和藏民同胞融在一起。
“藏民同胞真的很熱情好客,有時候我們要去牧區走訪,進入他們的帳篷,就會用青稞酒、手抓羊肉、酥油茶招待我們,說我們是黨派來的好幹部,晚上大家還會圍着篝火跳藏舞。”
陳友傳寄給朱甫昌的信件
“年輕時吃苦不算苦,我們是苦盡甘來的典型例子”
在青海工作19年,朱甫昌基本兩年回家探親一次,考慮到兩地分居,1974年底,組織把他調回杭州,在杭州發電裝置廠職工子弟學校任職。
回想青海的時光,朱甫昌總結:無怨無悔。
19年,朱甫昌看到了因為知識青年參與建設,大西北發展有了起色。“剛去的時候,公共汽車都沒有,後來不僅有了公共汽車,還通了火車。房子也從土坯房變成了樓房,路邊也種起了樹木,環境慢慢變好了。”在學校教書育人,朱甫昌更覺得很有意義,“培養出一代代人才,就是最大的貢獻,他們中的有些人,成為了當地幹部,有的到電視台工作,都為家鄉的建設出上了力。”
而在艱苦條件下,朱甫昌的意志也得到了錘煉,回到家鄉後,更努力地投身于工作中。
“在青海的時候,有一次山上砍柴,遇到了一頭狼,我想起藏民說,狼怕火,就取下一堆幹柴,燃起篝火,狼果然害怕了,但還是沒有退,在這緊要關頭,我就大聲喊唱《大刀進行曲》,一邊将燃燒着的柴火朝狼扔去,這下狼就跑了。”每當工作、生活上遇到難事,朱甫昌總會想起自己呵退野狼的這段往事,連狼都能戰勝,還有什麼可怕?
回到杭州後,正遇上各校為提高師資水準,鼓勵大家到杭州教師進修學院進修,朱甫昌堅持了四年半,每周三個下午都去學習,最終考核合格。退休後,他又不忘發揮餘熱,在杭師院附中、學軍中學、長征中學等學校代課,直到雙耳聽力不佳才停止教學。
如今,朱甫昌已退休在家,每天看書閱報,關心國家大事,偶爾還會寫寫文章,回顧年輕時的歲月。
朱甫昌攝于2002年
“我的哥哥已經90多歲了,年輕時,也投身于祖國建設,在西安安了家。如今老了,他會寫一寫回憶錄,出了書,是我的榜樣。”朱甫昌說,年輕時吃苦不算苦,老年享福真是福。退休後,子女帶着他遊覽名勝,普陀山、黃山、九華山、峨眉山、少林寺、長城、故宮、崂山、鼓浪嶼、香港、澳門、台灣……足迹遍布祖國大好河山,在旅行中,他也看到了國家的繁榮發展,“我們就是先苦後甜的典型例子。”
最近很流行一個提問,你的初心是什麼?“祖國需要我到哪裡,我就到哪裡;祖國需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這,大概就是朱甫昌這一代人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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