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類（科幻小說）

這裡是X星球。

規則，限制，禁令，警告……它們随着X星人的基因永世永代地流傳了下來，穩固強大，不容侵犯。

亘古不變的規則所帶來的連鎖反應，是不可更改的故事。每個X星人，從來到這個星球的那一刻起，X星總局就根據醫院的報告登記好了這個孩子未來的職業。為了這個星球更好的發展，每個X星人都應該從事它最擅長的行業。

根據科學是第一生産力的原理，會通過這個孩子身上的基因進行分析最具優勢的能力等等，進而登記好未來職業，确立培育方案。是的，在X星球上，孩子并不由父母撫養成人，而是由總局負責這一切。這個星球上并不存在什麼養兒防老的觀念，因為從出生到死亡，總局都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隻要你按照總局給你規定好的一生走下去，就可以安安心心進入早已定制好的棺材。

事實上，我所在的X星球，是沒有“父母”這個概念的。這個星球，并不需要與感情有關的任何事物。所謂的人際關系，這裡不存在。親人，夫妻，友人……這些地球上存在的關系，X星球都沒有。

明日，我将迎來死亡。沒有想象中那麼害怕，意外的平靜，馴服像是清涼的泉水從頭頂往下傾倒。

“A001，請你記住，你未來的身份是W分局的觀察組長。”正前方的螢幕浮現出這句話，伴随着輕柔的女聲。

“收到訓示，請您說明接下來的行動方案。”我放下手中的熱可可，看着湯勺碰撞杯壁，帶起一圈圈的小漩渦，震出清脆的響聲。一切看起來，是那麼平常。

“從明日起，你要進入X觀察學院，接受為期16年的教育，確定你能夠做一名優秀的觀察組長。”螢幕上出現了我面無表情的冷漠臉，紮着兩個高高的馬尾。

“收到訓示，我将為X星的美好明天不懈奮鬥，獻上本人的微薄之力。”嘴角沾上星星點點的褐色液體，讓我莫名的心虛。

“快去睡覺吧，乖孩子。”她作為一個絕對服從指令的AI，還真是難得啊，用如此調侃的語調跟我對話。

“……嗯。”我躲閃着鏡頭，抽出紙巾，擦了擦嘴。

她可真是個讨厭鬼。

A001将稚嫩的臉龐深深埋進柔軟的純黑色枕頭正中央，努力嗅着殘留的薰衣草的香氣。對于這個從未出現過宗教，也不曾有過所謂信仰的x星球，AI隻能将這個行為簡單定義為放松。就連A001本人，也不知道，她這麼做，有何意義。好可憐的孩子，直到死亡降臨的那一刻，她都依舊沒有找到這個困惑了她一生的答案。

掙紮着從暖烘烘的大床上爬起來，試探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用指尖撚起制服，快速塞進被窩裡面。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大約15分鐘之後，她，終于做好了迎接寒冷的心理準備。“嗯？我親愛的Charon，你今天比平時早了1分45秒呢！不錯，要再接再厲哦。”早已聽膩的女聲從看不見的虛空中傳來，水龍頭嘩啦啦地掉下剛好一杯的水，我帶着些起床氣，沒有理會她。為什麼，我會如此遲鈍呢。

燙呼呼的皮蛋瘦肉粥，濕潤的霧氣令人安心。順着食道，一路滑進空蕩蕩的胃袋，眼淚沒有征兆地滴落在粥中。“……，吃完了，就去上學吧.我的Charon。”為什麼，我會這麼不安呢。

“喂……我今晚，想吃肉末炖蛋……”我扭過頭，驚訝地發現，她第一次以人形出現在我面前。一個二十出頭的長發高挑東方女孩，跟我想象中的一樣，那麼，令人感到放松。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若隐若現的薰衣草香味萦繞在混亂得如同耳機線的思緒周圍。“你又忘記了，通訊工具是一定要帶的。”她舉起輕薄，巴掌大的黑色智能闆。“嗯，那晚飯呢？”我擡起頭，死死盯着她的神情，不願放過絲毫神情的變化。

她細膩溫熱，有生命的手掌揉搓着我頭頂蓬松的黑發。“會的，Charon，今晚一定會吃到的哦。”校車迅速駛向遠方，AI小姐與身前交接工作的另一個AI先生對視，傳輸着有關Charon的資料。“今晚的晚飯……”“我來做！”AI小姐有些急促，引來AI先生驚異的眼神。“我們跟x星人，是一樣的。”AI小姐轉身走進屋子，AI先生收拾好神情，鎮定自若地尾随其後。

“恭喜在座的各位同學，你們即将迎來為期16年，義務教育的最後一年。”可惜面無表情的乘客們，不是合格的觀衆，連鼓掌的禮貌性肢體行為也沒有。“與此同時，系統已經為各位比對好了未來共同合作的同行者。”一粒碎石砸在堅硬的古老冰層之上，沒有任何一條哪怕極其細微的裂縫的回應。

Charon面無表情地瞟了眼他遞過來的禮物，黑毛藍瞳的胖貓貓公仔--強裝嚴肅卻顯得更加軟萌。“這是，我送給你的第一個禮物。Charon。”因為這個星球的女性從有X星人開始就比男性少很多，是以這個星球是母權社會。女性地位遠遠高于男性，法律完全由女性撰寫，挑選配偶的權利隻屬于女性。換言之，隻要眼前這個男人看膩了，就可以換下一個。——X星球總局樂見其成，畢竟人口總數真的危險，多換幾個，還能增加後代的豐富性不是？

“你好，我的秘書。我很喜歡你送的禮物。”那害羞的眼神，有點不對勁。比起人們習以為常的羞澀，更多的，是一種興奮。“太好了，我把你的資訊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知道你一定會喜歡它的！”偏長的赤發被他用一條頗具異域風情的編織繩紮起，異常白皙的膚色，讓我不自覺想到那些躺在床上的病人。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極其無辜的貓眼濕嗒嗒地鎖住了我，那就，哄哄他吧。“你，挺可愛的。”尴尬地揉了揉清爽的短發，我有些不耐煩了。

再次擡頭的刹那，夜空中最閃耀的那顆星星，也不及他眼中波動的光芒。我終于意識到了，他的不對勁。“把你的眼神藏好，這裡是X星。”貓貓消失在雙肩包内的異元空間，這個空間無限大，可以容納你需要的一切物品。蠟燭燃盡之際，熱度迅速散去，寂寞的蠟滴是一場愛情走向末路時的哀鳴。我希望他内心的火焰，可以就此澆滅，卻又沖突地，期待着這團火焰永不熄滅，甚至愈演愈烈，讓熊熊大火，吞噬這個星球。

他沉默不語，美術教室裡的陰暗角落裡也有這樣一座雕塑，他凝視着我躲閃的側臉。臉上浮現出寂寞又溫柔的笑意--心髒下方裂開一條縫，黑色液體滴答滴答落下，像是擰不緊的水龍頭。

“你一定，要送我到家門口嗎？”我環抱着胸前輕巧的書包，身後是家中大門。他俯下身，碎發随之垂直，“為什麼，你不問問我，我的名字呢？”“……我知道你的名字，Adam。”他的頭發好順滑，如同昂貴的絲綢。

他消失在地平線的一點，暮色将他一口吃掉。腦海中仍在拆解着學院下發的任務，鹹香的肉末炖蛋刺激着敏感的舌尖。“你好，A001.”低沉的男音同黑勺一同跌落在溫熱的黑色木闆之上，重錘敲打着我劇烈起伏的胸腔。前所未有的恐懼，撕裂了我賴以生存的面具。

Charon纖細的手腕抵着黑色的正方形飯桌，她難以察覺情緒變化的丹鳳眼此刻低垂着。沉重壓抑的氣氛逼迫AI先生率先打破僵局，“今後，就由我照顧你的生活了。”Charon十指交叉，臉上妝點着風情十足的嘲諷笑意。“就因為花香嗎？真有意思。”Charon不緊不慢地繼續食用晚餐。

Adam向後仰坐在小山上的欄杆邊上，他俯視着一塵不變的萬家燈火，耳朵裡塞着通訊元件---是小山上唯一存在的X星人。沒有人會來這裡，因為沒有理由要來這裡——一個被人們遺忘的荒山。更重要的是，人們都害怕自身的異常。不同于他人的決定、念頭、欲望，會被AI視為危險，立刻上報總局。被送去的總局的人們回來時總是穿着一模一樣的白色上下衣--被剝奪了穿衣自由，僵硬，毫無生氣的一張張臉，詭異，陰沉。

不過，X星球有一條人盡皆知的公開秘密--政界的政員們有着多于身處其他領域的人們的權利。

這個星球上，隻有Adam的家裡沒有AI。

午夜，黑夜最為深重的時段。瘦弱的一團鼓起在暖烘烘的被窩裡蠕動，布料間窸窸窣窣，短暫的寂靜之後，Charon探出毛毛躁躁的頭發，濕黏的毛絨枕頭上沾滿了帶着鹹味的液體。至于另外一小團，躺在Charon懷中，有着還未散去的溫度。

X星禁忌實驗室的大門，悄然打開，生鏽的鐵鍊沉重地落地。一個長發女孩有條不紊地緩慢行走着，令人做嘔的濃厚腥味浸滿原先潔白無瑕的長裙。留下身後數不勝數的屍體在實驗室内無聲地控訴着她的罪惡，驚恐的面容，停留在了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怎麼會，怎麼會……

唔，這個沙拉，是她做的。Charon面不改色地咀嚼着，敏銳地察覺到空氣的淡淡鐵腥味，可是這份早餐沙拉全是素食。

霧蒙蒙的浴室裡嘀嘀嗒嗒地走出一個水淋淋的美人，他結實的八塊腹肌，宛若雕刻上去的人魚線，流淌着雄性荷爾蒙的氣息。不同于大部分X星球人，他的一日三餐，都是自己親手制作的。切開，塗抹上一層又一層奶油奶酪的可頌，在烤箱裡香噴噴地滋滋叫喚。平底鍋内漂亮的半熟蛋，培根，讓他有了一天開始的實感。圓球狀的冰塊，鮮牛奶，咖啡機制作出的意式濃縮，一杯令人幸福的冰拿鐵準備好了。黑色的長方形餐桌上還擺放着一份資料，封面上寫着A001。

“A001，你該上學了。”Charon嘴角彎出不易察覺的笑意，一如既往地冷淡漠視了這句話。在學院裡學習，無差别的無趣，枯燥。唯一不一樣的地方在于，身邊多出了一個同行者--應該是個隐藏的危險人物。每當我的視線對到他的身上，他就如同在體内安裝了感應器一般，立刻将目光聚焦在我身上，露出令我不适的笑容。溫柔，落寞，讓我想要毀掉他，欣賞破碎的月亮，星辰，最後一點暗淡的光芒。

“不是我選擇了你，是系統選擇了你。”來自Charon，Adam惡劣地笑出了聲，就像調皮搗蛋的孩子王做了相當滿意的惡作劇。

長發飄揚着，她一步步走向了我。我看着AI小姐，一瞬間，喪失了語言能力。如同上個世紀沒有電力的機器人，沉默地停留在最後的位置。“Charon，我回來了。你想我嗎？”她輕輕抱住我，熟悉的薰衣草香氣撲鼻而來。堆積多日的不快，郁悶，煩躁，一掃而空。鎮定劑，安眠藥，食欲的主人，回來了。“接下來，要怎麼辦呢？”我伸出雙臂回抱住她。據我在X星20年的生活經驗，告訴我，總局不會放過AI小姐，會将她進行銷毀。

她在我耳畔低語，如同惡魔的呢喃，我的心髒停止了跳動。那個從未想過的未來，此刻明明白白地在我面前展開。我的第一反應不是恐懼，不是逃跑，不是憤怒；而是順從，笑納，接受。我感到相當意外，原來自我欺騙久了，假的也會變成真的，那真的變成了什麼呢？

好像啊，好像美術館裡交纏在一起的塑雕石像，要是時間可以靜止在這一刻就好了。我不想去考慮未來，我不想去做選擇，我不想為自己而活，為X星而活就好了，大家不都是這麼想的嗎？可是，真的嗎？那些從總局走出的乖巧人偶呢，他們為什麼會進去呢？是以，其實不是所有人都全身心為X星而活的吧。當然，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如果我選擇一如既往地生活，我的AI小姐一定會永遠離開我。

Charon擡起頭，第一次用如此溫柔清澈的目光注視一個人。天生的蜜嗓，婉轉地吐露出真切的心意。“AI小姐，我們一起離開吧。”妩媚的丹鳳眼裡滿是猙獰的紅腥，魅惑的笑顔在X星上，隻對一個人會起作用。AI小姐憐憫，慈愛地看着下定決心的Charon，點了點頭，仿佛她心心念念的美好明天，已經到來。Charon牽着AI小姐的手，來到她的卧室，一把拎起那隻胖乎乎的黑色貓貓，挖出了它的寶石眼，碾碎了裡面的晶片。

Adam從投影熒幕前起身離開，準備做些宵夜。提前腌制好的蜂蜜炸雞放進了空氣炸鍋中，溫熱的梅子酒從煲湯爐中拿出，他從消毒櫃中掏出小酒杯，美滋滋地小口嘬着。家中的一切裝飾，都停留于X星20世紀初。熒幕上播放着20世紀初X星總局局長的一生，他是X星曆史上唯一一個男性局長。這樣過時落後的房子裡面，是無法安裝AI等新時代産物的。他端着梅子酒，打開黑膠唱片機，臉頰微微泛紅，慵懶地搖擺着身體。這些地球上的這些産品，真是棒極了。那雙看不見的羽翼，在我的脊背處酥酥麻麻地長出。我向上輕巧一躍，一股力量支撐着我繼續前往高處。撞碎了天花闆，沖撞着屋頂的瓦片，我伸出手，想要觸摸夜空的那些星座，不知名的陌生星系，還想要，坐在月亮上面。就在我要如願以償的瞬間，我從冰冷的毛毯上醒來。手中緊握的梅子酒一滴不剩，空氣炸鍋裡的炸雞硬邦邦，冰冷得無法下嘴。酒後醒來的暈眩感，陣痛，讓我感到煩躁。如果，我在地球上，就好了。

“Charon，我這邊都準備好了。”AI小姐明媚地燦笑着，如同無止境下着暴風雪的冬日裡難得一見的暖陽。我喝着燙呼呼的熱可可，裡面漂浮着一個姜餅小人。指了指我身後的螢幕，示意着我的完工。太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我可以帶着她一起離開這裡了。哈哈哈哈哈，我們一起逃跑吧，去其他星球生活，哪裡都好，隻要不是這個星球。Charon沒有看見AI小姐抑制不住的狂喜，披着黑色的毛毯，在工作台前香甜地睡着了。

沙沙沙，是什麼聲音？我睜開疲倦酸澀的眼皮，夏日悶熱的晚風在我臉上吹拂而過。我漸漸恢複清明，起身端詳着四周。冰涼的金黃細沙從我指尖流逝，一陣腳步聲，向我靠近。我擡起頭，發現是AI小姐。她穿着紅色亞麻碎花長裙，飄逸的長發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挽起。她伸出纖細的手，将我從地上拉起。“Charon，叫我姐姐吧。”她期待地揉着我的頭發，可是，姐姐是什麼意思？

“……我明白，我一定會殺掉她的。”菜刀重重砍向砧闆上新鮮肥美的海魚，血液噴濺而出，有幾滴從他臉上向下滑落，與平日裡全然不同的神情，陰戾的貓眼裡沒有絲毫溫情。“你就不能乖乖按照我們的計劃進行嗎？”他冷笑出聲，狠狠剁碎了海魚。像你這樣沒有本事的區區女人，憑什麼做局長呢？

立體體驗做得再好，再逼真，也不及親眼所見來得震撼啊。數不勝數的星系，恒星，地矮星，星座……在宇宙裡永恒地運動着，此生從未見過的光景，令我啞口無言。姐姐端着香噴噴的火鍋來到了餐廳，我負責盛飯，擺放餐具。上船前，姐姐一臉歉意地告訴我，她不再是AI了，而是同我一樣的X星人。或許是殺戮的代價，或許是成人的代價吧。她隻剩下不到三年的時間可以存活。到時候，失去她的我，要怎樣活下去呢？沒有她的世界，沒有她的生活，跟在X星，有什麼差別嗎？我還不如不要逃跑，繼續腐爛在那就好了。軟糯的米飯卷上酸辣的白菜，配上剛剛唰好的肥牛卷，燙口，美味，爽快。

Adam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坐在總局局長的工作椅上，撚了撚溫熱的鮮血。當局局長瞳孔放大，死死緊盯着來曆不明的闖入者。逐漸發硬，血迹斑斑的制服曾經神聖而不可侵犯。她不解，她困惑，她恐懼，這個星球上怎麼會有這麼大膽的反抗者。

大量粉塵在空中飛舞着，探索隊的隊員穿着防護服在一具具蛆早已離開的屍體附近，四處檢視。所有具備攝像功能的裝置皆被銷毀。他們在這片曾是實驗室的廢墟中徘徊了數千次，因為沒有發現任何線索。新上任的局長是個男人，反對的聲音不是沒有出現過。可是往往不了了之，銷聲匿迹，仿佛從未有過。直至有人，在那片20世紀就有的荒山上發現支離破碎的屍體--沉默成為了人們為求自保的共識，身處高位的掌權者通通被換成了男性。

X星不再是X星，因為被視為X星象征的規則被一次次破壞。X星人面對着史無前例的巨變，由措不及防到滿是震驚，最終走向了暴怒的深淵。你區區一個男人，憑什麼坐在局長的位置上面，應該由女人坐在上面。你怎麼敢如此自私，如此罪孽深重，以一己之力妄圖摧毀X星，這可是我們生活的星球！

擔憂無法順利入土，失去了穩定未來的X星人們選擇了罷工，以表示對局長的不滿。各行各業陸續停止運轉，恐懼不滿的怒火席卷全球。在一個風平浪靜的睛朗夜晚，這個曾經燈火通明的星球陷入冰冷的一片漆黑之中。四處逃亡的Adam在荒山上被群眾抓到，當場斃命。在确認新局長的途中，人們發現了這場策劃許久的政治陰謀。為了確定這樣的情況不再發生，總局的從業人員将與Adam基因吻合度超過50%的人們通通進行洗腦式教育——X星上，一般情況下不會選用死刑，因為人口數量危險至極，現在還被那個瘋子殺了好多。

同一時間，一艘X星級别的飛船駛向宇宙，尋找A001---X星的新任局長。

她今天，精神狀态特别特别好，比平時要更加溫柔。一起去看海時我給她買的紅色亞麻碎花長裙，真得很适合她，難得有血色的薄唇不再鋒利得像把刀。我伫立在閣樓上，向下凝視着她清瘦的身軀，難得一見的陽光，驅散了多日以來的郁結。不敢發出聲音，不敢做出動靜，生怕驚擾了此生最美好的一幕。柔順的長發由着漂亮的手擄到修長的脖頸之後，她擡起頭回視着我，彎彎的月牙眼淺笑着，破碎着。我沖下樓，磕磕絆絆，摔得鼻青臉腫。她深陷于柔軟的沙發中，低垂着眼眸，細碎的陽光透過指尖，落在碎花之上，閃着光亮。第一次明白悲痛的滋味，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恐懼着失去她。“我不想回X星，Charon，去哪裡都好，隻要不是X星……”原來骨頭是軟的嗎？無用的液體滴落在黑色的沙發裡，我決定把她留在大海裡。

“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回去，也同意做新任局長，我隻有一個請求。”烏泱泱的X星氣勢洶洶地将我圍住，反正結局都是一樣的，過程至少讓我有一點選擇的自由吧。

經過長時間的讨論，他們同意了我的請求。在度過與姐姐相同時長的餘生之後，葬身大海--隻不過，是X星的大海，這是他們無法讓步的地方。

與周遭的裝修風格格格不入的局長辦公室，仍舊停留于20世紀。靴子底下的皮革嗒嗒嗒地在毛毯上經過，門口的警衛人員整理着機械裝置。連名字也被一同抹去的Adam，最終會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而我這個短暫存在過的局長，除了名字，能做的就是承認AI是同X星人一樣的身份。

明天，我會奔赴死亡，下一任局長的身份已經确認。靜靜地躺在空無一人的家中，沒有AI小姐，也即将沒有我的存在。突然間濃郁的薰衣草花香，從我的房間内飄出，我起身，打開了卧室的門。一大片薰衣草，丢在床上，地上。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舉起手中的刀，刺向心髒。任由鮮血浸濕還沾着露水的花，被子，床單。我來了哦，AI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