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女人們

“好冷！這降溫突如其來啊，早上我兒子隻穿了一件短袖外加校服，不知道冷不冷？”一上班，賴美雲就走進張钰和孫雨的辦公室，說起她的寶貝兒子。這幾乎成了慣例。

孫雨站起來想搭話，看旁邊的張钰沒有反應，也就淡淡地坐下來。孫雨和賴美雲同年，都是80後。孫雨也有一個兒子，比賴美雲的兒子大兩歲。孫雨也有點擔心兒子的衣服穿少了，乍暖還寒的天氣總讓人頭疼！

張钰是90後，丁克家庭，但談論起孩子來，卻口若懸河、頭頭是道。孫雨暗地裡好笑。不過，張钰這人有點捉摸不透，前一秒還是豔陽高照，後一秒就可能是暴風驟雨，孫雨真的有點怵她。這不，張钰突然又冷淡起來。

賴美雲說起孩子來就沒完沒了，孫雨也有點不敢接招。這畢竟是辦公室。另外，孫雨也有點虛賴美雲。

每天上班見到孫雨，賴美雲總是習慣性地從頭到腳地死盯着孫雨看。不苟言笑的犀利的眼睛裡分明是挑剔和嘲諷。孫雨毛骨悚然，感覺渾身不自在。

孫雨本來不喜歡打扮，也不會打扮。她小心謹慎，還是出了差錯。

一天，孫雨穿一件天藍色呢子小褂，黑色的呢子背心長裙，裡面是在淘寶買的黑色連褲襪。不過，沒有襪子。孫雨就穿了一雙肉色短襪。孫雨自我感覺良好。想不到賴美雲一進她們辦公室，上下打量孫雨一番，大笑：“你怎麼穿襪子？你不會穿，可以請教姐姐我啊！”賴美雲比孫雨大幾個月。當着張钰的面，孫雨尴尬至極，紅着臉，語無倫次地解釋：“有點冷，是以……”

不過，孫雨内心裡還是有幾分欣賞賴美雲的。

孫雨原來和賴美雲一樣在電話台值班。每周上六天，中午還不休息。孫雨不敢抱怨。孫雨來自農村，隻有國中文憑，原來一直在外省打工，輾轉奔波在工廠的流水線上。而賴美雲上班的第一天就跟上司提出和大家一樣隻上五天，中午也要休息。要不，請另外加工資。而且，還要求機關給她配一台電腦。這可是孫雨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賴美雲說是在電腦上繪制考勤表格。其實，一個月也就繪制幾張表格。更多的時候，賴美雲是網購或者看肥皂泡似的電視連續劇。後來，孫雨才知道賴美雲敢這樣做，除了她原來走南闖北做服裝生意，更重要的是，她公公婆婆是學校的退休教授。

賴美雲不時送孫雨幾本舊雜志和沒有寫完的本子，說是孫雨喜歡看書、寫東西。沖着她對文學的尊重，孫雨見面會和賴美雲主動打招呼。有時，也家長裡短地聊幾句。

不像張钰，孫雨和她坐在一個辦公室，還是視窗一條龍服務的搭檔，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張钰是獨生女，本地城鎮戶口，又是大學畢業，難免有優越感。不過，張钰和其他同僚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也是有的。有一次孫雨還看到張钰拿幾塊糖，高聲叫着追到走廊上給上司的小孩。或許，張钰隻是瞧不起孫雨，覺得孫雨是個農民工，和她交往有失身份吧！

張钰動不動就說：“你們那個年代……”“現在的年輕人……”不就比孫雨小幾歲嗎？難道孫雨就不算年輕人？

孫雨憤憤不平。以她的性格，卻隻能“呵呵”一笑。

張钰似乎覺得孫雨好欺負。一天快下班時，張钰突然嚴厲地對孫雨說：“你最好小心一點，上司對你有意見！”不就是個小組長嗎？兩個人的小組長有什麼好神氣的？！再說了，我小心什麼？我對客戶彬彬有禮，客戶也滿意。上司對我有意見？你不在中間挑撥是非就行了！裝什麼好人？

孫雨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脫口而出：“别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張钰說自己是通過網上公開招聘進來的，隻有鬼才相信！聽說張钰和上司是在茶樓認識的，然後就跟着上司一起去參加一個大型會議。張钰在機關上班後，上司還多次帶她出去旅遊。

“你知道什麼？”張钰“騰”的一下站起來，眉毛

一挑，揮動起了拆包裹的剪刀。

想打架嗎？孫雨也站起來拉開椅子，不甘示弱地怒視張钰。空氣中有種劍拔弩張的味道。

如果說出來勢必會有一場戰争！驚動了上司，孫雨可沒有好果子吃！再說，同處一個辦公室，大家以後還怎麼相處啊！

孫雨冷靜下來，笑道：“我知道上司對我有意見。大不了，我回家種地！”

“我也是好意提醒你…… ”張钰一邊坐下，一邊讪讪地說。

看孫雨成天不言不語，原來也有自己的個性！張钰不敢再輕易招惹孫雨。

兩個人很少交談。除非是工作上的事情。孫雨最初感到壓抑。後來，也習以為常了。

賴美雲絲毫不覺得冷場，又驚抓抓地叫道：“我又長胖了！都有一百二十斤了！好吓人！”賴美雲上班經常走來走去，有時還躲在辦公室練瑜伽，怎麼還會長胖？

其實，賴美雲身高一米七，一百二十斤根本不算胖啊！孫雨和張钰都覺得賴美雲有點矯情，分明是在炫耀身材！

張钰幽幽地回了一句：“減肥，女人一生的課題！”

張钰嬌小玲珑，模樣俊俏，隻是肚腩有點大，就像一個懷兒婆。張钰一直很注意控制飲食，有一段時間根本不吃飯，隻吃水果，似乎還是不見成效。張钰自嘲道：“也許是遺傳到我母親了。她就是大肚腩。”

孫雨沒有說話，心裡卻暗暗着急，決定以後不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晨練了，而且加大運動量。孫雨身高不到一米六，體重卻有一百二十斤！雖然一次張钰委婉地說孫雨胖得勻稱，孫雨也認可自己的肌肉結實，不是很顯胖。隻是，孫雨也希望可以再苗條一點，就可以穿心儀的旗袍了。

賴美雲有些索然無味地退出了孫雨和張钰的辦公室。不到一刻鐘，賴美雲又沖了進來，大聲叫張钰：“你幫我買一下襯衣！我老公的，還有我公公的！天馬上就熱起來了！”賴美雲沒有支付寶。

張钰熱衷于網購，當即和賴美雲熱火朝天地湊在一起看圖檔，下訂單。

曾經有一段時間，孫雨也想時髦一把。張钰呢，為了分攤郵費，也主動叫孫雨網購了幾次襪子之類的小東西。一次無意中聽到賴美雲和張钰的對話，孫雨再也不去湊熱鬧了。

賴美雲對張钰說：“我想買這條裙子。”

張钰一本正經地回答：“孫雨穿可以。你穿太老氣！”

言下之意，不是說孫雨比賴美雲老氣嗎？

孫雨當時沒有反應過來。過後想起，感覺很窩火。自己坐在旁邊也沒有招惹她們，為什麼扯上自己？是不是也太欺負人了？

賴美雲不聊工作。孫雨和張钰也不聊工作。彼此心照不宣。仿佛是不成文的約定。張钰仗着和上司關系不錯，經常遲到、早退。孫雨是苦不堪言。客戶來了辦不了事當然心情不好，難免要和孫雨糾纏不清，有時候就要罵罵咧咧。孫雨從來不是伶牙俐齒之人，有時急得臉紅脖子粗，差點就掉下淚來。賴美雲也是滿腹怨言！賴美雲在打考勤，三番五次地為張钰打掩護，其他同僚已經有閑言碎語。

都是一樣的文憑，而且她還是城裡人，憑什麼讓孫雨收費，她就在電話台當“看門狗”，賴美雲對孫雨應該是有點不服的。隻是賴美雲不清楚為什麼會讓孫雨收費。原來收費的小女子辭職了，說是太受氣，隻有農民工才幹得下這份工作。上司一賭氣，就讓孫雨收費了。孫雨是機關唯一的農民工。

張钰呢，是充值兼客戶接待，維修的小夥子們經常不配合，客戶就會打電話罵張钰，語言要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張钰骨子裡還是小女生，隻有哭的份兒。平時和小夥子們的關系也不錯，張钰真的撕不開臉面給上司打小報告。另外，張钰覺得自己文憑高，又年輕，工資卻比孫雨高不了多少，太不公平了！張钰卻沒有想過，她的文憑是成教的，她做的工作其實和孫雨差不多，沒有什麼技術含量。

下午機關突然停電。又是陽光燦爛。賴美雲、孫雨、張钰聚在孫雨和張钰的辦公室悠閑地聊起婚姻、家庭。

張钰說：“我老公的懶在男人中是數一數二的！家務事一點不沾，像水龍頭壞了，燈管壞了，這些所謂男人的事情也與他無關。其實，我也不是奢望他修，他可以打個電話找人修啊！又能耽誤他什麼事情啊！他偏不，非要等我。每天他一回家，就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我辛辛苦苦把飯菜做好，拿好筷子、盛好飯，還要千呼萬喚，他姗姗來遲不說，還要發脾氣，說我影響了他打遊戲……”

賴美雲說：“以後有了孩子你更心煩！現在你就要教育訓練你老公。”賴美雲的老公不幫忙幹活，卻也沒有張钰丈夫那麼多過場，難侍候。最近，賴美雲的老公還負責每天晚上洗碗。賴美雲還是有點沾沾自喜的。

張钰有些無奈地說：“是以我們不要孩子啊！要他改變是不可能的！如果我非要堅持，結果就是吵架、離婚！我現在真的覺得自己是越來越能幹了！”

張钰是廚神。孫雨有些羨慕地對張钰說：“人家說抓住了男人的胃就抓住了男人的心！你們的婚姻一定能夠持久！”

張钰卻有些苦澀地笑道：“未必！”

在賴美雲和張钰看來，孫雨是最有福氣的了！她們指的是孫雨老公要買菜做飯。僅此而已。而且，孫雨老公每次炒菜，要幾個人打雜，把孫雨和孩子指揮得團團轉，廚房裡一片狼藉，善後工作都是孫雨的。孫雨老公的懶和張钰老公不相上下。孫雨老公還要抽煙、喝酒，張钰是永遠也體會不到煙霧缭繞、酒氣熏天的痛苦的！

這是一次熱烈的愉快的聊天。

這一刻，三個女人都真實地袒露自己。從來沒有覺得如此地接近過。

初夏的陽光穿過窗戶，把她們定格成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