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年上映的《大河戀》,于我看來是一部慢悠悠的鄉愁電影,如果忽略掉電影的細枝末節的話,本片大可以作為主角諾曼對小鎮的回憶錄來看待,這些回憶組成了小鎮和諾曼自己,算得上是一部具有自傳風格的劇情片。
事實上該片确實改編自作家諾曼·麥克林恩的同名自傳體小說:《大河戀》,他擔任了芝加哥的大學文學教授,并教授莎士比亞和浪漫派詩歌,該作品在1977年被提名普利策小說獎,1991年,芝加哥大學還将一座改建的教堂建築命名為“麥克林恩樓”,以此紀念麥克林恩的傑出貢獻。

當年《大河戀》的暢銷,在很多人的預料之外,諾曼和他家人的故事,也是在這部小說出來之後才被人熟知,故事深厚的情感基礎,如詩如畫的風景畫卷都被展現的很出彩,相比于更精巧的故事結構和情節,在情節上雖然不夠吸引讀者,但是在故事張力卻可以做到極緻。
是以,雖然這部誕生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浪漫文學作品一開始并沒有引起我的興趣,但是在後來的劇情鋪展中,從故事核心散發出來的浪漫風格慢慢的吸引了我,它和根植于現實土壤的現實文學不一樣,也和意識流文學差異明顯,浪漫主義的現實文學這個稱呼雖然不夠準确,但是形容《大河戀》也相對合适。
像這樣的作品改編成電影,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愉悅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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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戀》的電影,很好的保留了原作中的浪漫元素和現實元素,它講述了生活在蒙大拿特律河邊的小鎮上,長老派牧師雷福倫特·麥克林恩一家的故事,故事以年老的諾曼的回憶出發,将時間線拉回到諾曼和保羅兩兄弟童年時期。
從父親雷福倫特教他們用假蠅釣魚,教他們讀書;到哥哥諾曼上大學,離開小鎮,弟弟留在小鎮當記者;再到重新回到小鎮,兄弟重逢……故事以諾曼的視角,講述了關于保羅,關于父母和小鎮的故事以及情感,其中着墨最多的,莫過于諾曼和保羅之間的兄弟情,而這些情感,因為種種原因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緊靠着小鎮的特律河,就成了他們情感的聯結點,見證了這場跨越了數十年的愛。
《大河戀》的名字,也源于此。
講到本片,一定躲不開特律河,我們所幸從特律河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大河曾見證兄弟間的至純友誼,也曾見證他們的友情和愛情。
年幼時,父親雷福倫特就教諾曼和保羅用假蠅釣魚。
浮漂從十點鐘的方向抛出去,兩點鐘的方向收回來,來來回回,共計四個節拍,随着浮漂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父親的收獲也逐漸豐富起來——父親的釣魚訣竅在兄弟倆人的腦海中留下深刻印象,每當父親的禱告課堂結束後,閑來無事時,兩人就跑到河邊練習釣魚,在釣魚的過程中,兩人之間的兄弟情誼愈發深厚。
後來,随着年齡增長,他們更加的沖動和冒險,和朋友偷偷瞞着家人借了一隻木船,在湍急的河流裡前行,在瀑布下飛躍,雖然最後船身毀壞嚴重,但兩兄弟沒有大礙,同時,他們也創造了一項前人沒有成功的壯舉,而大河完整的記錄了他們的勇敢。
但他們也因為這樣魯莽的行為而受到父親的懲罰,并需要通過打工賠償損壞的木船,這樣的經曆,他們的一生中也隻有這一次。
再後來,到了上大學的年紀,倔強的保羅不願意離開蒙大拿,離開熟悉的小鎮,而沉穩、成熟的諾曼則選擇了離開小鎮,前往離家數千英裡的達蒙斯學院讀大學,那年是1919年,一戰(1917)爆發的兩年後,保羅和諾曼分隔兩地,再見面時,是在七年後的1926年,那時,保羅已經讀完了大學,在當地報社成為了一個記者,諾曼則仍舊是一個學者。
七年的間隔,足以讓人忘卻掉很多東西,但唯獨有一些東西始終銘刻在心,對于保羅和諾曼而言,這些東西就是對于特律河的熱愛。
再見面時的諾曼和保羅間的兄弟情已經稀釋殆盡,他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談起他們的故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對那樣的事情像過去一樣熟稔,但當他們重新來到特律河邊,來到這條生于斯長于斯的土地上時,一切陌生和不安統統消散,諾曼熟練的拿起魚幹,打出經典的四節拍,像過去一樣将浮漂遠遠的甩在湖面上,靜靜等待上當的蹲魚咬住假蠅,輕輕的将線收回一部分,又跟随蹲魚的猛烈甩動放出一部分,來回幾次博弈,蹲魚上鈎,諾曼重新拾回了過去的記憶。
回頭看保羅時,諾曼感到熟悉又陌生:保羅的釣魚技巧不再是父親所教授的四節拍,而是一種全新的,屬于保羅自己的釣魚方法。他已經從之前的釣魚愛好者,成長為了釣魚大師,把釣魚這場生動有趣的遊戲,發展成了一種藝術,用諾曼的話來說,保羅生來就具有這種天賦。
就這樣,河流見證了他們友誼的開始,也見證了其複合。
後來,諾曼遇見了美麗的傑西,從此墜入愛河,而諾曼向傑西哥哥示好的方式,就是帶着他和保羅一起去特律河邊釣魚,他和保羅之間陌生的情感,依靠着大河的寬闊,緩緩流淌。
這是小鎮的生活方式,也是小鎮的交流方式。
雖然這樣的交流并未起到什麼效果,諾曼最終還是赢得了傑西的愛意,兩人不久就成了婚,期間,諾曼還收到了來自芝加哥大學的聘書,邀請他擔任英國文學教授,諾曼在征得父親的同意下,決定帶着傑西離開蒙大拿,前往芝加哥,在離開之前,他和保羅以及父親一起,再次來到了大河邊,拿起魚竿,在空中揮舞着魚漂,熟悉的時光恍如昨日。
但這也是他們最後一次在一起釣魚。
在出發前往蒙大拿的前一天,保羅死了,被人活生生用槍托打死,他生前除了留下了一堆債務和仇家外,什麼也沒留下,保羅死後,父親話也少了,諾曼沒有因為這樣突然的變故而改變行程,第二天,他按照原定計劃離開了蒙大拿,離開了這個載滿記憶的小鎮。
在故事的結尾,年近古稀的諾曼回到了蒙大拿,回到了熟悉的大河,像故事開頭那樣,抛出了手中的魚線,像童年時那樣,彈奏起那首隻屬于他和特律河的人生之歌。
……
<h1>2</h1>
故事也再次回到了記憶之初,形成了我們比較熟悉的環狀結構,一場釣魚的場景幾乎涵蓋了角色整個人生,大河對于角色本身的意義不可謂不重要,倘若隻說這樣一個故事,他并非是最好的,但論起這種情感,我覺得《大河戀》要比以往我所看到的大部分作品展現的要好得多。
浪漫式的叙事風格給本片加分不少,遙想起《斷背山》初始,同性情感的牛仔文本,同樣也能迸發出濃烈的情感,風格上的選擇,往往能夠決定一部電影最終成型後所傳遞的東西,這些東西包括思想、文化、态度,以及電影本身的價值。
尤其在這類以「情感借代」為主的劇情電影中,表現的更為突出,在蒂姆伯頓的電影《大魚》裡,父親和孩子之間難以逾越的情感鴻溝,最終通過怪異卻又溫情的奇幻故事得以跨越,于是故事就成了情感的載體,完成了情感溝通無法完成的任務。
情感表達并非羞于啟齒,但有時,我們仍需要一個代替品來幫我們來表達它,在《大魚》裡是奇幻故事,在《斷背山》中是夫妻的襯衫,在《大河戀》裡,則是特律河,浪漫文體總有一種力量或者說特性,用「意象式」的表達方式,将「具象」的人或物賦予抽象的意義。于是我們看山不再是山,看水不再是水,看近處想起遠方,看朋友懷念故知,于是,濃濃的鄉愁也随之湧出,一切關于故鄉的記憶曆曆在目。
諾曼對保羅和父母的愛,對小鎮的眷戀,都與特律河緊緊綁在了一起,猶如《百年孤獨》裡馬孔多的百年家族,興旺于此,也沉睡于此,它是永遠不能忘掉的記憶,也是永遠掙脫不了的夢魇,在這樣的故事裡,沒有太多驚險的冒險,也沒有過于深邃的情感,隻有人生,隻有他們自己,隻有不徐不疾的涓涓細流,寫成一首鄉愁,埋藏太多遺憾與無奈。
<h1>3</h1>
保羅因為好賭而欠下債務,最終引來殺身之禍,在片中有過多次提示,諾曼幾次想要救出保羅,但都沒有奏效,他和保羅之間的情感,依靠大河來維系,但除此之外,他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弟弟。
父親同樣如此。
他是和父親以及諾曼完全不同的人,但當時光流逝,往日不再時,當初的保羅已經變成了大人,在湍急的河流中有了自己的方向,在遠方和故鄉,愛與恨,生與死之間,他有了自己的選擇,故事中兄弟的兩次分離,第一次是故鄉與遠方的分離,第二次則是生與死的分離,但都沒有讓兄弟間的愛被截斷——縱然大河有分支,終究會彙入海洋,人生亦如此。
父親最後一次在教堂的演講,大概可以讓我們少些困惑:在大河流淌的人生中,親密的家人,往往與我們很不相同,我們無法了解他,但我們依然可以全心全意的愛他。
再次談到《大河戀》,我又想起了諾曼和保羅兩兄弟在河邊釣魚的場景,想起年輕的保羅沉浸在釣魚中的樣子。
和那條見證了他們人生大半旅程的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