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某一天,日本東京都的香煙店鋪内,走進了一個行色匆匆的身影。
“ 老闆,請給我兩盒代用香煙 ”,選擇上沒有猶豫,男子上來就直奔主題。
所謂的“代用香煙”,相較真正的香煙,隻含有極少量尼古丁。
它類似一種安慰劑,彼時正流行于日本煙民之中。

準備付錢那刻,男子掃到了角落的牌子上,有“代用香煙不限購”的字樣。
他頓時眼前一亮,興奮地對老闆說,“請再給我拿十盒”。
出了香煙店鋪,回到工作的地方。
男子拆開其中一盒,深深吸上一口,滿足地吐出。
伴着身邊煙霧缭繞,又回憶起店裡那幕,他心裡突然滋生出一種“厭惡感”。
想着自己戒煙已有四年,如今是沒膽量去複吸真正的香煙。
但最近總會犯些雞毛蒜皮的小罪行,比如偷嘗代用香煙。
誰成想,這幾乎不含尼古丁的安慰劑也能令他上瘾?
正在他為自己的半途而廢、窩囊無能,感到可悲的時候——
“堺桑,到你了,過來拍吧。”
聽到從業人員的提醒,這個叫堺雅人的男子站起了身。
走向拍攝現場的路上,原本還在為“代用香煙”懊惱的他,恍然發現:
此刻的自己,不就跟劇本裡那個膽怯懦弱、又偷偷摸摸的角色櫻井一樣嗎?
抱着這種“軟弱的共鳴”,他迅速調整狀态,投入到了拍攝中。
一年之後,電影《盜鑰匙的方法》在日本公映。
這一年,39歲的堺雅人,不僅獲得了日本奧斯卡(學院獎)男主的提名;
他還受到了上海電影節的邀請,第一次邁上中國藝術慶典的紅毯。
盡管彼時,國内媒體對這位個頭小小的日本男演員,仍不甚了解。
這也使得當天大部分鏡頭,都沒有在他身上過多停留。
但在不遠的将來,随着古美門、半澤大神的相繼出現——
他們會和越來越多中國觀衆一起,見識到這個男人的别樣風采。
<h1 class="pgc-h-arrow-right">01.</h1>
2012年,日劇《勝者即是正義》第一部播出的時候——
由于播放時間段靠後等原因,它并沒有成為本土熱劇。
“有口碑無收視”的境遇,也是直到一年後才被翻轉。
續集的熱播與出圈,讓中日觀衆跟古美門打了個遲來的照面。
一個本該嚴肅、嚴謹的律師,偏偏又總是搞怪的畫風。
頭發梳成二八分,發膠抹得锃亮;
走路時動作風騷,笑起來形狀欠扁。
對演員堺雅人來說,化身古美門,展露的是有趣又不失專業的一面:
他既能掌握各類扭曲、抽風的表情;
又能駕馭大量無下限的台詞。
極緻的浮誇之餘,還不會讓觀衆反感,反倒身心舒展。
别緻的角色體驗,使得彼時無數中二青年,紛紛對着古美門大呼“卡哇伊”。
而另一邊,下了班的社畜們頻道一換,看到的竟也還是同一張臉。
發型換成三七分,西裝自帶利落感。
再配以時不時怒目圓睜,大喊“以牙還牙,加倍奉還”。
2013年,依舊是堺雅人主演,《半澤直樹》在日本創下了逆天收視。
大結局裡,他飾演的半澤大神,逼迫上司大和田下跪道歉。
如果說老戲骨香川照之,在這幕中釋放了屈辱與不甘。
那麼堺雅人,則是咬牙,輸出了一套仇恨、憤怒、悲傷的合集。
高手過招,七情上臉,火花四濺。
“特别用力的表演”,是古美門和半澤在演技風格上的共性。
事實上,經由堺雅人肉體所呈現的很多角色,都因這種用力而顯得淩厲。
但不同于劇裡,充斥着壓倒性的氣勢——
私下的堺雅人,卻總是談吐中附帶迷情,對一切都雲淡風輕。
從1994年,主動自日本頂級學府,早稻田大學退學;
到2013年,才因連續主演兩部熱劇,真正翻身一線。
這個叫堺雅人的演員,上坡路走了整整19年。
與日後讓他紅極一時的兩個角色相比,漫長的歲月——
既沒有喜劇古美門那麼狗血,也遠不如半澤君爽劇般勵志。
他所展現的,僅僅是一種純粹的,“文瘋子”式的偏執。
沒有天生神器,演員要如何以瘋為才,大器晚成?
喊着“我要當藝術家”的口号,自恃清高?
大多數時候,那都是隻有瘋,不見才,更别提成。
在中堅派演員堺雅人身上,你會發現答案其實很簡單。
簡單到三個字,便可概括:“運·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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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 class="pgc-h-arrow-right">運</h1>
《勝者即是正義》裡,萌賤的古美門向觀衆袒露過一段經曆:
年少時,因堅持聖誕老人是虛構人物,他與身為家庭暴君的父親決裂。
後來,通過自學成材,才得以晉身法律界。
這個情節,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堺雅人的青年時期。
出生于1973年的他,是家裡三兄弟的長男。
不同于别人家,長男由于要繼承家業,一早就表現出成熟、穩重。
在堺雅人兩個弟弟的記憶中——
他們的大哥,卻是跟“任性”二字牢牢綁定在了一起。
這樣的印象,主要源自堺雅人大三那年。
開學沒多久,有天他沒跟任何人打招呼,突然就從學校回到了宮崎老家。
當着父母和弟弟們面,他劈頭蓋臉一句話,差點沒把家裡的屋頂掀翻:
“我已經送出了退學申請。”
堺雅人口中的退學,意味着他放棄了早稻田大學的畢業文憑。
就像放棄北大一樣,94年但凡是個正常人,都無法了解。
在父親的暴怒中,本就先斬後奏的他,自然沒有過多解釋。
隻是在離家前,留下了一句“對不起,我已經決定要專心戲劇”。
事實上換到三年前,念高中的堺雅人還不會像這樣決絕。
那時他雖然也參加了戲劇社團,也自編自導自演過舞台劇。
但都隻是玩玩而已,并“沒有非要成為演員的意願”。
他最初的理想,是考進國立大學,當一名官員。
然而國立大學全部落榜,抱着“留個紀念”的心态,才考了私立的早稻田大學。
加試數學零分的驚人戰績,偏偏撞上那年政策調整。
憑着這股好運,外加一騎絕塵的文科成績,堺雅人被錄取到了中文系專業。
兩年多的大學時光,身邊的人都還在享受充實的娛樂生活。
而忙于戲劇社排練和課業的堺雅人,卻早早體驗到了未來的沖突與不安。
一邊是中文學習,畢業大機率當公司職員,或者考證當老師;
一邊是早大戲劇,跟一群專業人做專業事,然後做職業演員。
向左走,還是向右走,成了時刻侵擾他的哲學問題。
堺雅人心裡隻清楚一點,他是那種“特别怕無聊的人”。
中文可以自學,老師、職員不感興趣。
來回一琢磨,他覺得還是演員“更有吸引力”。
盡管對他來說,當時要做到學業、戲劇兩不誤并不是問題;
但本着“既然決定了,何必勉強自己去上課”的腦回路——
他還是一鼓作氣,替自己斃掉了退路。
全身心投入到舞台劇之初,确實有不少鮮花與掌聲。
這讓堺雅人一度感到動力無窮。
“我是能夠輕松調動五千人情緒的男人”,站在舞台上的他,滿懷豪情。
然而下了舞台,回到現實,他卻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窘境:
舞台劇不賺錢,最基本的吃飯将成為大問題。
那時他早就和家裡斷了聯系,錢包見底也沒人接濟。
最窮的時候,跑去摘路邊的蒲公英吃;
壽司的宣傳單貼在牆上,寫下“我想吃壽司”。
早大退學以前,堺雅人始終相信,自己當演員,那肯定是“有志者事竟成”。
但眼下的事實卻告訴他:
生活,往往足夠努力隻是前提,你還必須得足夠幸運。
看着昔日同窗先後走向穩定職場,為了生存,更為了自我證明:
千禧年之後的堺雅人,從舞台劇轉戰電視劇,開始瘋狂輸出龍套角色。
然而除了晨間劇《奧黛麗》短暫露臉,讓家裡知道自己沒在混——
堺雅人一直沒能引起觀衆真正的在乎。
彼時雖然不同劇裡,年輕且俊秀的他回頭率都不低;
但花瓶式的帥氣,使他随時都能被其他回頭率高的人所代替。
近十年的蟄伏,最終才換來一個讓觀衆記住的角色。
不知道對于一個演員來說,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08年,曆史劇《笃姬》找到了堺雅人。
飾演女主丈夫,大将軍家定的他,按照設定是個“充滿激情,但品行優雅”的貴族。
雖然之前在《新選組》裡,他就演過充滿激情的月代頭武士。
但問題是,品行優雅要怎麼演?
徹頭徹尾平民出身的自己,對高門大戶的生活毫無經驗。
正當堺雅人一籌莫展時,拍攝現場偶然一擡頭。
他發現玄關上挂着三個字,思無邪。
因為學過中國文學,他知道這句話出自孔子:
“《詩》三百首,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坦坦蕩蕩,便是最值得欣賞的地方。
冥冥中的提示,讓堺雅人一下找到了脈門。
從後來劇集播出,觀衆紛紛把他和家定當做白月光來看——
這回,多少算是答對了。
“自己還是幸運的吧”,彼時已經36歲的堺雅人,暗自想到。
<h1 class="pgc-h-arrow-right">03.</h1>
<h1 class="pgc-h-arrow-right">鈍</h1>
早年籍籍無名的堺雅人,常會被演員同僚叫去喝酒。
收工後的酒局,每每持續到深夜,還總有人站出來提議:
“反正明天很早就要工作,不如直接喝到早上吧。”
然而第二天,當宿醉後的堺雅人搖搖晃晃,趕到現場,看着同樣搖搖晃晃的酒友:
一喊開機,就演得無比精彩,“演技毫不拖泥帶水”。
他隻能扶着額頭,在一旁羨慕。
自己“無法像他們一樣,潇灑遊走于現實與角色之間”。
看清了這一點,他很少再去參加這樣的酒局。
漫長龍套期的堺雅人,曾一度認為所謂好演技,全憑“神靈眷顧”的幸運。
這種幸運,常會在不經意間降臨,“剩下的便隻是委身于那份沖動”。
然而宿醉事件後,他的想法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他不是那種無論在何時,都能遊刃有餘的演員。
隻是單憑瞬間的靈光乍現,也實在難以彌補演技的不足。
是以即便時至今日,他在诠釋很多角色時——
都還要大量做功課,充分了解,才能融入。
這也是為什麼,回顧過去,你會發現他大量令人迷惑的事迹:
為了練好日劇跑的演技,去看動物紀錄片,學習羚羊從岩石躍下的姿勢。
結果,後來又說“完全不能作為參考”。
為了拍《出雲的阿國》,特地跑去出雲采風,構思角色應該是什麼感覺。
但演出的角色是京都人,“跟出雲完全沒關系”。
為了完美呈現《秘密花園》的床戲,他第一時間報名健身房。
當辦完了所有入會手續,在第一次鍛煉完回去的路上,又接到電話通知:
“裸戲取消了。”
一直在努力,可用心卻一直适得其反。
年輕的堺雅人身上,總彌漫着一種“不機靈”的鈍感。
日媒評價他,說他是“喜怒哀樂都用微笑表達”的演員。
而這種“以不變應萬變”的表演風格——
正是堺雅人後來自己摸索出來的,鈍感保護色。
事業轉折點《笃姬》後,他主演的第一部電影是《南極料理人》。
冰天雪地裡,一個廚子看着大家狼吞虎咽自己的料理。
食客行動上的肯定,讓他可以展露出溫暖治愈的微笑。
再搭配刻意增肥二十斤的圓潤臉龐,總能讓角色多一分說服力。
而到了《金色夢鄉》,他飾演的男子,被誣陷暗殺首相,四處逃亡。
被匿名的惡意追逐,數度走投無路。
在仙台街頭怒奔36次,他也可以诠釋小人物遭受迫害的怒笑。
甚至在《丈夫得了抑郁症》中,堺雅人依舊沒有展現過多技巧。
他隻是陪着角色,從痛苦走到平靜,從陰暗走向陽光。
過程中諸多苦澀,都選擇了用“笑”來表達。
在當下的日本,演員仍有個别稱,叫做“俳優”。
這個詞源于古代中國,指的是那些“引人發笑,或者替他人悲痛的人”。
而堺雅人隻用一個表情,就完成了兩項職能。
一門心思研習“笑的技法”,以細微的表情變化,展示不同角色的個性。
這樣的江湖招式,的确是大冷門,獨一份。
不過,也有不少人覺得他這種呈現太過火:
“好像有種舞台劇職業病的誇張,做作。”
對于類似的質疑,堺雅人一開始當然很惶恐。
但當他轉過頭,看到身邊那些正規的演員、正規的作品。
以及,跟他同喜共悲的,正規的觀衆。
“身處這麼多正規事物之間,我多少也是正規的吧。”
隻有如此想着,他才感到些許心安。
<h1 class="pgc-h-arrow-right">04.</h1>
<h1 class="pgc-h-arrow-right">根</h1>
熒幕裡的堺雅人,總是站在虛構的名利場中心。
幹練精緻的日式精英,被欲望裹挾的幕府将軍,對物質聲名的人性渴求……
三十多年的演藝生涯,這類角色反複出現。
但是這些年,真實的他過的卻都是一種樸素的生活。
日常出街,戴眼鏡,踩夾腳拖,穿随手撈來的T恤。
一直很少出現在八卦雜志上的他,曾因打扮過于樸素,被挂出來過。
當時雜志給的配文,則是瞧着太土,不像人氣演員。
對此他必然也清楚,不然不會笑着說,“自己内心,仍是個文科男”。
從仍不算高産的新人時代開始,不上劇的堺雅人,就習慣了銷聲匿迹。
而到了13年大火,随後結婚生娃,又是很長一段時間完全看不見人。
之前也有狗仔偷偷跟過他,想從他身上挖點新聞。
結果隻是在東京一家咖啡店,陪他看了一下午劇本。
堺雅人喜歡嘈雜的環境,這會更利于他背台詞。
《勝者即是正義》中,古美門在面對村民時,有段堪稱“日劇史上最長”的台詞。
你可以看到,人多的拍攝現場,他旁若無人反複默背。
相比腦力,最後他靠的已然是“肌肉記憶”。
除此之外,開啟堺雅人演員狀态的另一個秘訣是隐形眼鏡。
出道多年,熒幕中的他,很少以戴着架構眼鏡的形象出現。
11年,他和木村拓哉搭檔拍攝了《南極大陸》。
那會他發現,和人氣演員演對手戲,總有人圍觀,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後來,堺雅人開始把隐形眼鏡稍稍錯開一點。
當礙事的遠景朦朦胧胧,注意力便又重新回到了演員身上。
入行多年,像這樣自己摸索出來的“小聰明”,他還有很多。
關于生活,事業,也關于理想——
擇一事,“忠”一事,不為繁華易匠心。
這是堺雅人,很早就埋下的根。
雖然如今再看,放在昔日的日本演藝圈裡,堺雅人也絕算不上是優勢選手。
他不像同級生木村拓哉,翩翩美少年,“出道即傳奇”;
也不像老搭檔香川照之,方法派老學究,一人千面全是戲。
但他用漫長時光磨砺了自己,等待之後,終于偷到了那把不屬于他的鑰匙。
誰又能說,這不是一件很瘋狂,又很酷的事?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