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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玉皇廟印象

對玉皇廟的印象緣于七年前。那時正值廟會,攜妻将子地加入茫然膜拜的行列。掐香、跪拜、合幾張影,那座年代久遠的寺廟也漸漸幻化成朦胧抽象的信仰,在袅袅香煙裡氤氲,在鐘罄聲中蹀躞。對我也隻有在這種時候這種氛圍裡才能和我們老祖宗心中的神靈打個照面,其餘時間都浸在凡塵俗務裡擡不起頭來,思想自然很難投到神靈的東西上去,自覺是一種輕慢和亵渎。

但當我走出廟門,即将結束這次朝拜時,廟外的坡形路邊的相對而立的兩棵枯柏,不知怎的竟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的心弦,一種久違的感動在胸中升騰、飽脹。那是兩棵業已枯死的老柏。生了多年,我無法知道;死去多久,也無法清楚。它們隻是直直地矗着一幅倔強的軀幹,由于歲月的斧斫幾乎沒有了旁枝。就那麼長久地凝視、守望,仿佛有一種比信仰更堅硬的東西維系着。我想起了南北朝志異小說裡一對生死相約的朋友。他們緣了共同的志趣相遇、相識、相知,相見恨晚,引為俞伯牙和鐘子期。相約若幹年後相見。日月流轉,踐約之期将近。一位朋友卻沉疴在榻,奄奄一息之際還惦着與朋友的相約。即死,入葬,他的棺棂左擺右閃的怎麼也不肯進入墳墓。這時,卻見他的老友呼天跄地而來:我知道你在等我呀,我是特意為你送行來的。說來也怪,棺棂竟順利入墓。

伫在兩棵枯柏前,看着那勁拔的枝杆直指蒼穹。形雖枯槁,但神猶在,心中不禁凜然。這何嘗不是一場生命之約,何嘗不是兩粒天國灑落在地上的種子?昭示着什麼?警策着什麼?

再次尋訪玉皇廟,是循着先人留在古澤州大地上的文化印迹而來。但不巧正是傍晚時分。一抹殘照把淡淡的清冷的色彩均勻地塗抹在她身上。參天古柏兀立于脊檐之上亭亭如蓋,庇着古廟使她在濃重的陰影裡古樸端莊,保持着一種絕美的姿勢。我不禁想起了封建王朝皇帝出巡時罩在頭上的那個東西。原來,這塊土地上的人們使盡所有的巧智和機敏,把玉皇大帝的行宮渲染得如此華麗大氣,也隻是企求個風調雨順、民殷國富。

當我冒然進入時,時間已不允許我細細梳理縱橫錯落的文化脈絡,讓目光撫遍每個角落,聆聽先人智慧的心跳。我隻能慌忙抓其要領淺掠一下她的精髓。一位守廟的老者上來,隻說了幾個簡單的詞彙:孔雀藍、二十八宿彩塑和劉鸾。那惜字如金的神态,讓我領悟到玉皇廟的深沉、凝重和博大。

老人說,說是孔雀藍,但看上去卻是綠的顔色。一千七百多年了,還那麼鮮,那麼亮。順着老人的視線望去,飾有各種圖案的脊頂象一挂淌着翡翠的瀑布直向我的心中傾瀉而來,讓心裡也四處彌布着這種鮮鮮亮亮的綠,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隻想把它再傾倒給另一個人。孔雀藍,多美的色彩,鼓動着鮮亮的雙翼也仿佛從一千七百年前的某個晴朗的日子飛來,掀動了一顆思幽訪古的心靈。我本能地跟在老人身後,被黃昏的灰暗的底色襯着,飄然若仙,如夢如幻。

薄霧在淡淡的夕輝中飄浮。華麗的殿宇,玉皇大帝端坐正中,一副威嚴莊肅、俯瞰衆生模樣。宰輔、臣尉分列兩廂,恭敬中有幾分持重,象在聆聽玉皇旨意。幾個侍女手持器皿,面容清秀,風度典雅,神态娴靜恭順,質樸中透着濃濃的人情味。好一幅“人間、天堂”相融的清新亮麗畫卷。

二十八宿塑像人物和動物的渾然結合,使這些被道教奉為神靈的星座靈動飛揚。曆經歲月剝蝕還那麼栩然煥然,神态畢現。老者的慈祥、中年文官莊重、青年文學官的睿智、中年女士的秀麗以及武士的威武,呈現着一種氣勢磅礴呼之欲出的生動景況。置身其中,一種“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老人的話在黃昏的寺廟裡顯得飄忽,又縷縷清晰凝重。

“二十八宿像,經專家考證成于元代。這種以人物和動物形象想結合的塑像,除玉皇廟外,全國目前尚未發現其它遺存。可以說,二十八宿像堪稱塑像中的珍品、‘海内孤品’,代表着我國道教塑像藝術的特色和最高成就。”

聽着老人的講訴,擡頭仰望着薄霧下廟宇,我感到它的每一寸空間似乎都有一道文明的燧光在眼前閃耀,每一縷空氣裡都飄浮着華夏文化的脈脈馨香。循着它的鐘罄聲聲,我似乎聽到這塊土地上我的祖先們漸行漸近的清越足音。

将出廟門,元代大雕塑家劉銮的畫像進入眼簾。劉銮,亦名劉藍,劉元。元初忽必烈令尼泊爾大雕塑家阿尼哥監修京城護國寺,劉銮亦參與了這一工程。因劉銮的雕塑藝術具有腰部細長,西臘人的鼻子的特點,把中國雕塑和西方雕塑結合起來,使得我國雕塑藝術得到新的發展。

哦,二十八宿像竟是這等名家大師随手撒落在古澤州大地的璀璨明珠。

告别老人,步出廟門,一眼空闊。倦極了的夕陽懶散地把遠處和近處高低錯落的建築、樹木、道路和土地塗得深一片、淺一片。

又想起那兩棵枯柏。原來的坡形路已被一幢高大的建築物遮擋。不知它們還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