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簠(鄭谷口)
清代碑學興起的書法實踐是從推崇和師法漢碑開始的,鄭簠是清初首位師漢成功的隸書大家。他以草意入隸,在藝術實踐中首開隸書創作碑帖相融之先河,是清初師法漢碑者中有重大突破的創新者,因而獲評甚高,被稱為清代“隸書第一”。
隸書發展至東漢末、魏晉之際,衍生新體,隸書主體地位逐漸讓位于草、行、楷書,經唐、宋、元、明後,由于大多習隸者師法《熹平石經》與唐隸,使隸書書風千篇一律,漸趨呆闆。
康雍之世,倡董其昌法,世人學書,書人染墨,皆捧董書為圭臬。乾隆書壇,趙體風行。彼時書風去古淡典雅風範漸遠,且漸生熟媚之态,帖學漸衰,碑學興起。
清初鄭簠在碑學初起時就在漢碑中尋求發展,他幾十載傾家資而謀漢碑拓,廣交友而精研碑隸。鄭簠師漢碑,主要有《夏承》《曹全》《史晨》等,參以草書之法,其隸書用筆沉着飛動,行筆縱勢,點畫波磔各具姿态,起伏流宕,草意盎然;結構以扁方橫勢為主要架構,略參篆構示古,方整中寓圓勢,結字松闊,奇正參差,巧拙互補,用草書映帶之法,左舒右展,風姿翩翩。
隸書上承篆而下啟草,上下意貫,天生具有“相融”優勢,鄭簠深谙其理。他以《曹全》《夏承》為其隸書藝術基調,融入草書筆意,在漢碑基礎上作出了新的創造,即草意入隸。鄭簠隸書不拘泥于漢隸,不苟同于時人,自立書風,藝膽超人。
鄭簠《隸書謝靈運石室山詩卷》局部
鄭隸一出,一掃唐宋元明以來拘謹呆闆隸法,表現其敢跳出前人樊籬而自立新意的藝術膽魄。鄭簠67歲時所作,現藏于安徽省博物館的《隸書謝靈運石室山詩卷》,筆法以《夏承》篆筆為基,參以草意運之,波畫一波三折,起落飄逸,款款生情,如“舟”之撇畫,“遠”之捺畫等;結體據《曹全》,随心布字,端莊婀娜,如“索”“高”等字;布局疏朗,字字神貫,靜動相宜,一氣呵成。
鄭簠此卷個性明顯,一是筆畫含草意,如首字“清”之“氵”,“郊”字撇點與捺畫連筆,皆是随機而發,任性而為,點畫連帶毫無拘束。二是結體含篆意,部分篆構的如“戎”字,全字篆構的如“鄉”字,等等。三是墨法枯潤相間且極為自然,如“蘭”字枯潤互襯,“藐”字收筆處由潤漸枯等,皆為點睛之筆。
鄭簠的草意融隸,對于隸書創作來說,大大增強了碑隸的書寫性,同時也拓展了碑隸的藝術審美範疇與技法發揮領地,開創了隸書藝術表現的新形勢與新局面。
站在整個隸書發展史的角度來審視,更加彰顯鄭簠作為清代尊碑大潮中第一位“碑帖相融”實踐者的書史意義與書史地位,雖然此時距鄭簠辭世已兩百餘年。
清代碑帖相容實踐的書家中,金農衰年變法,以“漆書”名世,成就斐然,人謂“前無古人”。然“漆書”稱謂,則是晚金農132年出生的晚清隸書名家楊岘首次提出來的。也就是說,金農生前并不知曉自己所創的隸書體名謂“漆書”。
鄧石如作為清代碑學潮流中的隸書大家,走出了一條“篆隸相融”“書印相參”的藝術實踐之路,卻沒有上升至理論層面進行闡述。将鄧石如創新的書法篆刻藝術實踐提煉成精辟的藝術理念并加之宣揚的,是在鄧石如辭世59年後,由印學家魏錫曾提出來的。
藝術史中類似鄭簠、金農、鄧石如等藝術大家,皆傾心藝術,無心插柳,但綠已成蔭。
無可諱言,鄭簠的隸書亦存缺憾,即在他的一些作品中,“釘頭鼠尾”狀的筆畫略多,但終瑕不掩瑜,這應屬鄭簠隸書變化出新過程中的探索行為,亦可為後學者汲長去短、不斷完善提供借鑒。
應當說,鄭簠是成功者,他的出新膽魄與藝術創作,作為藝術家的寶貴品格與經驗,流傳至今不衰,便是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