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裡,作為師徒四人中,唯一完整經曆了九九八十一難的人,唐僧可以說是最像天命之子的人。
他手無縛雞之力,卻帶着一身緻命的“唐僧肉”穿行在妖林怪海,俨然一副佛祖飼虎的樣子;他屢屢遇險,但是永遠能在最關鍵的時候,被各路神仙拯救,有驚無險;他還長相俊俏,成為了無數美人争相追逐的理想丈夫,妥妥的人生赢家。

雖然遇到無數美色誘惑,但唐長老始終牢記觀音老師的教導,百花叢旁過,片葉不流連。,用一句句客氣的“女菩薩”将諸多紅粉骷髅拒之門外,我自做我的柳下惠,任你東西南北風,真可稱得上是“風宜長物放眼量”了。
但隻有一次,唐僧似乎是真的動了凡心,那就是面對金鼻白毛老鼠精時,他居然說漏了嘴,稱呼對方為“娘子”!
為何會這樣呢?
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取經14年,隻有白毛老鼠精,是發自内心、純粹的喜歡唐僧,不帶任何雜質!唐僧感受到了這一點,也被感動了,進而動了凡心!
2011張紀中版的《西遊記》中,為了迎合市場,将唐僧和白毛老鼠精的故事,演化成了一段可歌可泣的、三生三世、十裡春風不如你的愛情故事:
白毛老鼠精本是佛祖坐下“寵物”,但小妖精是個吃貨,一時嘴饞,偷吃了雷音寺的燈油,被唐僧的前世金蟬子逮個正着。金蟬子天性善良,見這個小吃貨也怪可憐的,便熄滅了一盞燈,把燈油都給了她。
後來金蟬子犯事被貶下界,白毛老鼠精便也跟了下來,守在取經路上,一生一世,隻為遇上對的人,後來終于等到唐僧,便抓他成親,誓要報恩。
這樣的改編,邏輯是通順的,但卻将《西遊記》原著改了個面目全非,是以遭到廣大網友一緻的口誅筆伐。但我們仔細分析唐僧的“那些花兒”,就會發現,這樣的改編,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
因為金鼻白毛老鼠精,是唯一一個全心全意愛着唐僧的人!
<h1 class="pgc-h-arrow-right">從情感層面來看老鼠精: 她對唐僧的出發點最純粹</h1>
《西遊記》中,對唐僧表露過情思,要以身相許的女子(妖),主要有五位。
第一位是杏仙,第二位是女兒國國王,第三位是蠍子精,第四位是金鼻白毛老鼠精,第五位是玉兔精。
這五位對唐僧的情思,各有不同。
先說女兒國國王。
這位女王并不像影視劇中所寫的那樣,是相中了唐僧的盛世美顔,進而演化出一段“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的《女兒情》虐戀,她看中唐僧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唐僧來自東土大唐,是東方大皇帝、天可汗李世民的禦弟!
大唐初期,軍事鬼才李二郎以雷霆手段,橫掃草原西域,并以開放的胸懷和氣魄,營造出一副盛世天朝的景象,整個亞洲的人民,都以成為大唐的親戚和子民為榮,西梁國女王亦如是。
要知道,女王萌生嫁給唐長老的念頭時,還沒見過唐僧本人!她腦子中想的,可全是“大唐爸爸”,而不是“禦弟哥哥”。
原著中是這樣寫的:
(殿上)問曰:“驿丞有何事來奏?”驿丞道:“微臣在驿,接得東土大唐王禦弟唐三藏,有三個徒弟,名喚孫悟空、豬悟能、沙悟淨,連馬五口,欲上西天拜佛取經……”女王聞奏,滿心歡喜:“東土男人,乃唐朝禦弟……幸今唐王禦弟下降,想是天賜來的……”
能成為一國女王的,豈能為男色迷惑,說什麼天長地久,還不都為了王權富貴。
蠍子精嫁給唐僧的原因也很簡單,隻是因為一時寂寞,想要找一個伴侶,共度餘生:
“我與你做個道伴兒,真個是百歲和諧也。”
玉兔精看中的,則不是精神上的愛,而是三藏法師的肉身——
《西遊記》中兩次提到,玉兔精逼迫唐僧成親,是為了采取唐僧的元陽而成為太乙上仙。至于元陽是什麼?這裡不作贅述……
再說杏花仙,則個純打醬油的。中國古代,桃花和杏花偏“淫”,比如李漁的《閑情偶寄》中就說:
“種杏不實者,以處子常系之裙系樹上,便結子累累……是樹之喜淫者,莫過于杏,予嘗名為風流樹”。
大意是女孩的裙子系在杏樹上,便能結滿果實。是以,杏花仙的出現,隻不過是滿足無聊書生吳承恩、聊齋式美女送上門的想象。
隻有白毛老鼠精,才是真正喜歡唐僧。她不會像杏花仙和玉兔精一樣,一心一意隻為求歡,也不會像蠍子精一樣,言語不對便把唐僧捆了扔在一邊。唐僧在她的陷空山無底洞,得到了貼心的照顧。
她沒有捆綁唐僧,而是将他安置在了一間漂亮的房子,桌上貼心的擺滿了素菜,還是等同于皇帝待遇的十八味時果、二十品蔬鮮!老鼠精怕洞裡的水不幹淨,又特意安排人去遙遠的山頭打了最幹淨的水,來為唐僧做飯。
唐僧不願意以身相許,她也不惱怒,而是擺事實講道理,有禮有節,十分耐心,簡直是個絕世暖女了。
連孫悟空見了,也捏了一把汗:
另外,在《西遊記》早些的刻本——明萬曆二十年金陵藏本和李卓吾點評本中,白毛老鼠精對唐僧的愛,都是幹幹淨淨的。
但是到了清朝時候,文人們大概覺得出現這樣的純潔女妖有辱聖僧,便強将玉兔精的陰險心思,附會到了白毛老鼠精身上。導緻我們今天看到的清刻版中,老鼠精也是為了得到唐僧的元陽成為太乙金仙,而綁架了唐僧。
所謂狗尾續貂,不過如此。白毛老鼠精真是比窦娥還冤。
<h1 class="pgc-h-arrow-right">從夙世前緣來看老鼠精:“藍橋水漲”見深情</h1>
那麼,白毛老鼠精為何這麼喜歡唐僧呢?其實真如張紀中版《西遊記》說的,二人是有過一段前世姻緣的。
原著中,孫悟空使計變作桃兒進了白毛老鼠精的肚子,她唬得魂飛魄散,把唐僧抱住說過這樣一段話:
夙世前緣系赤繩,魚水相和兩意濃。不料鴛鴦今拆散,何期鸾鳳又西東!藍橋水漲難成事,祅廟煙沉嘉會空。着意一場今又别,何年與你再相逢!
這段話中,可謂是意象滿滿。
按照白毛老鼠精的說法,二人的姻緣是前世注定,系了紅繩的。二人不僅有夫妻之名,還有夫妻之實,有過“魚水之歡”。而且詩多次出現“又”字,可見這已經不是二人第一次分别了。
詩中提到的藍橋水漲故事,就更是點睛之筆了。藍橋水漲的典故來自《莊子·盜跖》,說是尾生和女子相約,在藍橋相會,但是女子一直不來,水又漲潮,尾生不願意離去,最後入水而亡。
也就是說,二人前世不僅有過姻緣,還相約今生再見,可惜情人有意,佛法無情。
《西遊記》沒有将二人前世的故事寫出來,隻是通過詩詞和哪吒等人之口,說出了二人的來曆。
白毛老鼠精是因為在佛祖坐下偷吃佛祖的香花寶燭,被趕下界來,而唐僧前世金蟬子則是因為在佛祖坐下“輕慢佛祖大教”而被打入十世輪回。
根據孫悟空的說法,唐僧前世聽佛講法時,左腳下掉了一顆米,才被貶入凡塵,那麼,哪種動物最愛大米呢?
是以,二人一同被趕下界,金蟬子還遭遇到了如此重的處罰。其中寓意,就值得玩味了。
另外,根據佛法記載,金蟬子的原型、釋迦牟尼坐下二弟子目犍連,也曾在皈依佛祖之前,有過一段轟轟烈烈的俗世愛情故事。
也正因如此,經過十世輪回的唐僧,潛意識裡多多少少還保留了一些前世的姻緣記憶,這也就導緻,他在白毛老鼠精這裡,獻出了無數第一次。
比如初遇老鼠精時,她假扮成了被綁在樹上的女子,唐僧強令孫悟空救下她後,孫悟空使壞,建議唐僧和她同乘一匹馬。一向在意男女授受不親的唐長老,居然破天荒地猶豫了許久……
來到鎮海禅寺後,唐長老病的神志不清,坐立不穩,依舊念念不忘給老鼠精送飯吃。
當白毛老鼠精害了人命,孫悟空要去捉老鼠精時,唐長老又第一次展現出了對妖精的聖母心: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妖怪你就别打了……
後來被擄入洞中,孫悟空建議鑽入妖精腹中折磨他,唐僧更是大罵悟空“不當人子”——這可是古代最惡毒的國罵精華了,如今卻第一次用到了孫悟空身上。
直至後來和白毛老鼠精喝交杯酒,唐僧脫口而出“娘子”二字……(曾經叫她小甜甜,如今當然要叫夫人了。)
可見,唐僧對白毛老鼠精,也是确确實實動了心。桃花如今依舊在,前度劉郎今又來。
也就難怪孫悟空對師傅有憂心忡忡了,“香飄蘭麝滿袈裟”,過不去的都是溫柔鄉,誰還管它是不是英雄冢。
<h1 class="pgc-h-arrow-right">補遺</h1>
說到白毛老鼠精,還有一個細節:
《西遊記》中,白毛老鼠精是有很多雅号的,“地湧夫人”這個外号,說明了她的物種特性,“姹女”這個稱呼,則是表明她兇狠的本性,而“半截觀音”則意味着,她其實已經是半聖之軀。
衆所周知,在中國古代,隻有有名望、有社會認可度的文人,才有資格取許多雅号,比如錢謙益号牧齋,晚年又号牧翁、绛雲老人、東澗遺老等,馮夢龍别号龍子猶、吳下詞奴、前周柱史。
《西遊記》中,包括神仙在内,沒有任何一個女子能擁有像白毛老鼠精一樣多的外号,這足以說明,以如來為師、以托塔天王為父的白毛老鼠精,擁有怎麼樣的地位。
但即使擁有這麼高的地位,她心心念念的,始終隻有前世的約定,隻有那個系在紅繩另一端、注定無緣的和尚。
問世間情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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