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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胡漢三”又回來啦

作者:我的名字叫醜石

胡漢三是電影《閃閃的紅星》裡面的地主惡霸、返鄉團頭子,有句經典的台詞-“我胡漢三又回來啦!”1974年拍攝的有名電影《閃閃的紅星》中的一個人物,名叫胡漢三。

短篇小說:“胡漢三”又回來啦

01

“胡漢三又回來啦。”

“聽說,這次不走了!”

“他不走,留在村裡幹啥?”

“正在裝修房子,買了二三十台電動縫紉機,想辦個服裝廠哩。”

春節過後,不到元宵節,街頭巷尾,幾個老太婆拉呱閑聊,她們嘴裡的“胡漢三”是以前村裡有名的混世魔王,但這麼多年一直在外打工,大家雖已經逐漸忘記他曾經做過的事情,但“胡漢三”這個名字一直就這樣叫了下去。

“胡漢三”,本名胡勝利,因在家排行老三,小名胡三兒,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

胡三兒的父親胡一刀是遠近聞名的殺豬佬,家境比種地的農民強很多,胡一刀幹上殺豬這個行業,除了憑一身的力氣之外,靠得也是做事的“狠”與“滑”。如果讓他知道了村裡誰家的豬賣給了外鄉人,他絕對不出三天登門拜訪,不光詢問豬價,還提着一串血淋淋的豬下水:大哥,他們買你豬給你豬下水吃不?這可是喝酒的上好佳肴。吓得村裡人再也不敢把生豬賣給他人。

胡一刀的老婆婚後連生兩女,到了快四十歲上才有了胡三兒。胡一刀中年得子,喜上眉梢,不光放了幾千響的鞭炮,還殺了兩頭豬,請整個莊的人吃了一頓大餐。

一直到現在,那些上歲數的老人都念叨着:那幾年風不調雨不順,地裡的糧食僅能維持溫飽,一年到頭聞不到個肉腥,還是胡一刀讓人們好好過了個大節。

短篇小說:“胡漢三”又回來啦

02

胡一刀寵兒子人人皆知,這一寵就把胡三兒寵上了天。

胡三兒小時候就跟活土匪一樣,偷瓜摸棗是常事,被村裡人逮到了,大家念及是個孩子,瓜果又是自己家種的,不值幾個錢,見到胡一刀,提上一嘴,胡一刀立馬下次殺豬時,讓老婆拿上幾塊熱乎乎的豬血送過去。至于他是如何調教孩子的,大家不盡而知。

胡三兒國中未畢業就辍了學,在學校更新為“小霸王”,比同齡孩子高也壯,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打架鬥毆是常事。

校長與老師管不住,把當年學費與書本費全部退回,求胡一刀把胡三兒領回家:您家兒子考學肯定無望了,天天試卷上畫零蛋,就不要在學校禍害好學生了……

胡三兒出了學堂,不再受任何人限制,胡一刀天天忙于收豬、殺豬、賣豬肉。

他也管不住兒子了,兒子比他都高大威猛,他想着:隻要不出啥大事兒,過兩年給他尋一門親,娶個媳婦也就收心了。

可沒想到,過兩年媳婦沒娶成,胡三兒進了“局子”。

胡三兒已經不滿足于在村裡瞎混,在縣城認識了更多街頭小混混,過着紙醉金迷、醉生忘死的生活。

他是個小“頭頭兒”,底下一幫小弟,靠收保護費混生活。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全國嚴打的浪潮一波連着一波,他理所當然被送進了局子。

沒幾天,胡一刀也進了局子,大家納悶:胡一刀沒犯事,咋也蹲了監獄?

原來,胡一刀寵兒心切,怕胡三兒在監獄遭太多罪,主動去警察局投案自首,說他是主謀,兒子隻是從犯。

就這樣,胡一刀判了三年,胡三兒判了四年,父子二人關沒關在一個監獄,大家看不到。隻知道,那幾年,村裡風平浪靜,老人們又講:蒼天有眼,惡人有惡報。最好永遠不要放出來,禍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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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胡一刀與胡三兒相繼出獄後,家境開始衰落,像胡三兒這種蹲過大牢的人,娶媳婦更是難上加難:村裡人雖窮,但特懂得一個道理——有前科的人之後還會再犯,把閨女嫁到他家,那就是送入火坑。

胡三兒自知在老家混不下去,跟着出外打工的熱潮,去了大城市。

這大城市裡一混二十來年,除了十幾年前抱回一個長得仿佛他模子裡刻出來的男嬰外,倒是沒惹出大的事端。

這個男嬰起名叫胡一鳴,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坊間傳聞很多:有人說孩子他媽是個“小姐”,有人說是胡三兒衆多姘頭的一個,還有人說是胡三兒花了幾萬塊錢找人代孕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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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對這個來路不明的男嬰大家一半驚訝一半揣測,胡一刀老兩口倒是喜上眉梢:胡家終于有了“根”,不在斷後了。沒有兒媳婦倒也是好事兒,好多婆媳關系處不來的更頭疼。他倆身體還好,養大孫子沒問題。還有鄰村兩個嫁出去的女兒幫襯着……别人的閑話也就是幾天的事而已,大家關上門過自家日子,誰能礙着誰?反正是俺胡家的大孫子,這總錯不了!

胡三兒因為有兒子在老家,回家的次數比以前多了,但每次住不上幾天,就又走了,見到鄉鄰也打招呼,看到男人也把買回來的好煙散過去,畢竟父母與兒子在老家生活,擡頭不見低頭見,誰都有用得到誰的時候。

但最大的變化在于:村裡人的紅白喜事,他都會讓父母以他的名義多随一份禮,若有人多嘴問一句,父母答:他是有家有業的人,根兒還在這個村,将來也會落葉歸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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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結果沒等到真正的“落葉歸根”,胡三兒回老家了,而這次,決定不走了。

問起原因:父母年邁多病,胡一鳴上了國中,活脫一個“胡漢三”轉世。他要回老家做一個孝順的好兒子,還要做一個盡職盡責的好父親。但更重要的一點:他發現了老家的商機。

過年的氣氛随着元宵節已經散去,莊裡人立馬少了好多,出外打工與上學的年輕人都已經去了大城市,隻剩下那些年邁的老人,年輕帶孩子的小媳婦,還有在老家上學的國小生以及為數不多因為各種原因留在老家的男人。

當胡三兒要開服裝廠的消息不翼而飛時,大家坐不住了。

這裡要介紹介紹這個村,名字就不要介紹了,主要以農業種地為主,随着種地越來越省事,但收入确時一直沒有增長,年輕人都去了大城市打工,回家創業的幾乎沒有。

村莊裡有小賣部、鄰村也有集市,就是沒有工廠,農閑時,也有人去外地領回來一些手工活,像粘花、串珠子、小玩具等等,就是沒有一個像模像樣的工廠。

出外打工的村裡人都是表面光鮮,上有老下有小,家裡種地剩不下多少錢,全家人的開銷就指望着每年拿回家的兩三萬塊錢,有的多點,也都是賣苦力所得。留村的老人與小媳婦也都想找個離家近的活兒幹,貼補家用。

胡三兒開的服裝廠無疑是解決了村裡許多人的現實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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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很快,服裝廠在農曆二月二龍擡頭那天,風風火火開業了。

沒有任何技術含量,也不用太多實習期,工錢雖然比大城市少很多,但計件工資,多勞多得,手頭快的小媳婦每月如果不歇假,也能掙上2000來塊錢。

那些六七十歲的老太太也來了,不會用電動縫紉機沒事,也有許多手工活,例如裝袋、裁拉鍊、熨燙等等。

胡三兒當上了老闆,誰來都笑臉相迎,人到中年的他在外混了這麼久,早已經學會人情世故,懂得做人的分寸。身上那股“痞子範兒”也越來越少。

他也學會了城裡人作風,服裝廠月月開茶歡會,買上幾斤瓜子花生糖果,大家說出對服裝廠的建議,逢年過節發大米、食用油,水果,還組織員工旅遊。夜裡需加班時,八寶粥、餅幹、面包、友善面換着花樣吃。

最重要的一點,任何人都做不到:村裡無論誰需要用電動縫紉機,都可以免費使用,專門留出兩個不知以前哪個服裝廠淘汰的電動縫紉機。

但農村人就是實誠,但凡有人哪怕給一點點恩惠,都會告訴别人,并記在心裡。

胡三兒的口碑越來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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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服裝廠開業一年,逐漸步入正軌,還吸引了鄰村剩餘勞動力。村裡人對胡三兒越來越高看一眼。無論胡三兒走到哪,都有人主動打招呼。

大家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胡三兒改邪歸正變好了。

可還有下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胡三兒這次犯大事了,不僅僅在自己村,而且名聲傳出去了十裡八村,震驚了整個鄉鎮。

胡三兒和一個叫金花的有夫之婦搞上了,要說這事吧,在城市也不稀奇,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去搶本家侄子的媳婦。

這也就犯了一個大忌——兔子不吃窩邊草。你不僅破壞别人家庭,而且亂了輩分,被村民蓋上了“亂倫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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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金花今年三十多歲,一兒一女,女兒暖暖已十歲,兒子小虎還不到三歲,丈夫亮子一直在外打工。

金花一直在老家操磨着這一天天不曾改變的日子,她也想去大城市打工,可老人、亮子都不同意:不能讓兩孩子成為留守兒童。

金花去了胡三兒辦的服裝廠,幹活麻利,眼皮兒又活,月月拿最高工資,深得胡三兒喜歡。慢慢兒,胡三兒去市裡進貨喜歡帶上她,廠子太大,總得有個内主事的。

還出資讓金花學會了開車,每次與人應酬喝醉酒,金花負責開車。廠子裡記賬、發工資,人員配置設定等等都慢慢交給了金花去管理。

時間久了,不僅僅是胡三兒,連金花的心也開始活泛了,尤其胡三兒總愛和他吹噓他曾經的過往,人到中年的他身上更透着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那是在丈夫亮子身上不曾有過的光芒。亮子是個“憨憨”,不懂得女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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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三搞兩搞搞到了一起。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在農村,人們更喜歡嚼舌根子,像這種男女之事,更是人們津津樂道的。

三傳兩傳傳到了亮子的二大爺胡天耳朵裡。亮子的父母也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隻知道侍弄那十幾畝地的莊稼,遇到這種事也隻能睜一眼閉一眼,現在農村娶媳婦比登天都難。他們怕告訴亮子,兩個人離了婚,遭罪的還是他們老人與孩子。

二大爺胡天頗有威望,他是遠近聞名紅白喜事的總管。他不能讓胡三兒如此“為非作歹”,更何況擡頭不見低頭見,他若不主持公道,會讓人戳脊梁骨,讓人騎在脖子上拉屎。

他和胡三兒是平輩,大他十幾歲,從小看着胡三兒長大,他認為胡三兒再怎麼猖狂也不應該對自己本家侄媳婦下手。

他氣勢洶洶找到了胡三兒詢問此事,萬萬沒想到的是,胡三兒對這事卻不狡辯,還以挑釁的眼神望着這個自稱大哥的人:沒辦法啊沒辦法,金花就跟狗皮膏藥一樣,粘在我身上下不來。

胡天:你若不搭理她,不給她好處,她能這麼上趕着追你。

胡三兒:這是我的個人私事,跟你沒有半毛錢關系,人家男人都不過來找我,你算哪根蔥啊!

兩個人說着說着就動起了手,到底胡三兒比他年輕十幾歲,把胡二爺打的骨折住進醫院。

這事兒一下子不僅僅全村,十裡八村的人都知道了,人們謠言四起,包括廠子裡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熟練技工,都開始推脫家裡有事,開始請假罷工。

村民們一緻認為:胡三兒欺人太甚,做事太絕。

胡三兒這下着慌了,他剛談起來一批重要的活,需要十天交工,這樣軍心不穩,影響生意,他好不容易創下來的家業與名聲不能這樣毀于一旦。

最後他拿了兩萬塊錢,親自去醫院看望胡天,并痛哭流涕地說:他與金花是真愛。

金花這邊卻很鎮定,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她本來跟着亮子就覺得委屈,當老闆娘的滋味是她最喜歡的,既風光而又能學到很多東西,她與亮子徹底坦白了。

亮子雖然不願意離婚,但事已至此,綠帽子摘不掉,隻能扔了它。

兩個人協定離婚,女兒暖暖歸亮子,兒子小虎歸金花。

這還是胡三兒出的“好主意”:亮子年輕,将來還尋媳婦,帶兒子經濟壓力大肯定難找。他多養一個兒子不怕,家大業大。他這可是“真心”為亮子着想,都是一個老胡家的。

村民們對這個結果多半也算滿意,農村離婚率也越來越高,更何況胡三兒還是一個有錢的、見過世面的男人。隻是覺得亮子憋屈,年年在外打工辛苦掙錢,沒想到媳婦在家紅杏出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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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胡三兒與金花沒有舉行隆重的婚禮儀式,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但繼續擴大了廠子規模,進了新機器,工資又上調,生意越來越紅火。

村民們也接受了這個既讓人啼笑皆非,又讓人心酸不已的事實。

偶爾隻能感歎一聲:世風日下,道德淪喪,人們都是向錢看齊,有錢的永遠是大爺,這個定律倒是幾百上千年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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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金花的女兒暖暖已經十六歲了,本來在國小時,她的成績名列前茅,經過父母離婚,村裡人的各種閑話也傳到同學們耳朵裡,經常有同學欺負她:說她和她媽一樣,不要臉,不幹不淨。

國中後成績一落千丈,爸爸亮子離婚後又去了城市打工,她隻好與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兩個老人每天愁眉苦臉,唉聲歎氣,他們老實了一輩子,沒想到老,兒子窩囊不争氣,兒媳破壞門風,孫子給了别人。隻剩下可憐的暖暖,每天也沒有了笑模樣,憂郁的樣子,放假也是憋在家裡,不出去找同學玩,同學也不找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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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噼裡啪啦!噼噼啪啪!”

呀,這是誰家在放鞭炮?胡三兒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人們面面相觑,他家又有啥喜事?

“胡三兒與金花生了個兒子,胡三兒五十老來得子!今天辦滿月酒哩!”

胡三兒的服裝廠停工一天,廠子所有員工都來幫忙了,端茶倒水,遞煙遞酒,高朋滿座,人們都滿面紅光,前來道喜。

胡三兒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娘:“我胡漢三又回來啦!這次誰也趕不走了!”

而餐桌上,人們熱議的還有兩件事:一件是胡三兒大兒子胡一鳴在縣城技校與人打架,賠了兩萬塊錢;一件是金花大女兒暖暖已經辍學,不知道去了哪所城市打工?

有人說,去了天津,那裡服裝廠多;有人說,去了廣州,那裡電子廠多;也有人說,去了北京,那裡需要的小保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