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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背後,藏着他們的血與汗

10月1日晚,天安門廣場,盛大的國慶聯歡活動拉開序幕。

“飄動的五星紅旗”“巍峨的長城”“飄曳的風筝”“展翅的和平鴿”“旋轉的‘一帶一路’地球村”……一幅幅由光影屏組成的巨幅畫面,變化奇妙、美輪美奂,強烈的視覺沖擊,令觀衆歎為觀止。

這無疑是一個令人驚歎的奇迹!

整個表演一共5352秒,完美呈現出133800幀畫面和17608080顆光點璀璨的變幻;音樂節奏點超過3000個,所有編排點位數量達2921520個!

每一幀精美的畫面,每一次迅速的畫面轉換,背後都浸潤着3290名參演的武警戰士的辛勤汗水。四個篇章訓練下來,每名參演官兵都要記下1000多個點位,熟練掌握30餘首音樂節拍;短短5分鐘的一首歌裡,要下蹲起跳50多次……5個月,150個日日夜夜,全體隊員累計行走約740萬公裡,相當于繞地球185圈。

這,令人驚歎,又令人感動。

在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背後,藏着他們的血與汗

資料圖 新華社記者 翟健岚 攝

獨一無二的“作業本”

“這裡沒有刀光劍影,卻是另一番金戈鐵馬。”

——點位3263戰士姜東生

5月7日上午,國慶70周年聯歡活動主題表演參演部隊武警某部動員大會在昌平排演基地召開。武警某部曾擔負過2008年奧運會開幕式表演任務的,現在留下來的經曆者還有30名。

這支部隊又開始了新的征程。

聯歡活動總導演張藝謀在介紹表演運用到的“數字光影”技術時說,這可以說是世界上難度最大的一種動态圖形表演,因為所有的活動都在不斷變化,全部在流動中完成。3000多名演員手持獨特的光影屏行進組圖,且沒有一個走位是重複的。

在最初設計時,導演組都覺得這可能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因為“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難度有多大?答案就在讓霍成飛頭疼不已的“作業本”裡。

22歲的霍成飛,在演練隊伍裡的編号是3157,也就是第31排、57列的那個“點”。剛開始每天練習400個點位時,他還覺得挺新鮮。“好像不太難嘛,就像沿着每條路找點,勾勒出相應圖形。”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他的點位中,包括第一篇章組字“中國夢”的“夢”字,然後是7隻鴿子最右邊的那隻,再到“新時代”的“新”字。他要不斷移動變化,經常需要在短時間内遠距離跑動,比如他在《序》篇章表演“紅旗頌”時,就要從最右側跑到場中心,100米,隻有20秒的時間,還要準确找到自己的點位。

每名演員手裡都有一份獨一無二的“作業本”,裡面是自己的跑動點位路線。

3290名演員,3290個“作業本”。每個人的點位,都鋪撒在圖案的不同位置上。導演組編導把關鍵幀列出來,4個篇章整理出來的關鍵幀約900個,也就是說每個人至少要背900個點位。以此形成一個排列手冊,3290個演員每人都有一份獨特的手冊,必須爛熟于心。

“14空66空,到15空65空、到16空65空、到1866、到2066……最後到47空60空。”1961點位的王剛話不多,但現在背起當時的點位來,仍能夠準确無誤。這一大段“貫口”,背的就是在“領航新時代”章節裡,第四隻白鴿從右下角到右上角的“飛行”路線,全程一共21步。

參與表演的人需要根據畫面的變化快速跑位,幾乎是每一幀每一秒都在移動。

長距離點位跑動,每位演員都遇到過。有人不僅跑得長,還練得多。

“不管練啥都有我。”19歲的張家銘吐吐舌頭。他去年剛入伍,今年就趕上了國慶70周年的慶祝活動,“真是太幸運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還趕上了個與衆不同的3055點位。

“山啊、雲啊、燕子啊,還有大路、彩虹、飄帶,因為都正好從我旁邊過,是以每次訓練我都要配合同練。”比如練第四篇章時,他所在的區塊就隻有他一個人要跑到前面的鴿子裡去。是以每次訓練,他都得一個人出去單練。而且,這第四隻鴿子難度最大,隻有它是向後走的,要從最前面走到最後面,全程走七八十個點位。這還不算完,鴿子走完變地球,他又要在十幾秒裡從最右邊跑到最左邊。幾個動作下來,張家銘是前後左右滿場飛奔。

按照“動起來”的要求,主題表演每一個章節的任務都非常複雜,極具挑戰性,特别是“領航新時代”章節。按照排練計劃,每15天就要排練完成一個章節。

這裡沒有刀光劍影,卻是另一番金戈鐵馬。

隊形方案和點位不斷做出調整,300多頁的訓練手冊換了一批又一批,但對戰士們來說,為了“十一”那天的精彩綻放,每個人都像鉚釘一樣堅守在點位上——隻能沖鋒、不能等待,隻能成功、不能失敗,隻能出彩、不能出錯!

苦練出來的“文藝青年”

“我們忙于四處找點和背記點位線路,每次訓練就像一場戰役,為完成好此次戰役,我們隻有練練練;為確定戰役勝利,我們隻有戴起耳機傾聽話麥裡不停數拍子。”——點位2739戰士霍曉強

北京今年的夏天,出奇的熱。近4000名戰士,不畏風雨烈日,全情投入訓練。

訓練任務并不簡單。對于這支多次擔負重大活動任務的部隊而言,國慶聯歡表演任務是一次全新的挑戰,因為表演任務講究的是柔性靈活,與武警部隊剛性規範的風格完全不一樣,此前沒有類似的訓練基礎。

一切都是從零開始。

徐浩涵終于“丢人”地抹起了眼淚。作為排長和區塊的教員,個性要強的徐浩涵怎麼也沒想到,本以為自己還算個合格的“文藝青年”,但聽拍子都聽不準了。

隊列變化複雜,且要伴随着音樂走位、做動作。那次訓練,他在變化鴿子圖形時,連續3次走錯,氣得他抱着替代光影屏的道具闆跑到一邊,“不争氣”地落了淚。

動作和音樂,要互相配合、嚴絲合縫、行雲流水,才能達到整體流暢的效果。這些對戰士們來說,是不小的考驗。剛開始,有的戰士樂感弱,反應慢,壓力越來越大。

徐浩涵剛聽交響樂時也有點蒙。活動中,千人交響樂團演奏的是變奏曲。大家聽得一頭霧水,根本找不着拍子。為了培養樂感,排演基地開通了廣播。徐浩涵每天早上拿條凳架上機器開始放音樂,讓大家反反複複聽。一時間,宿舍樓、飯堂裡,都在不停播放《紅旗頌》《我們走在大路上》等排練音樂,迅速提升大家對節拍把握的準确度。

一刻也不能停,一步也不能錯,一天也誤不起。

剛受領任務時,導演組要求6月底前完成四個章節的表演動作排練,相當于每個章節隻有15天時間。時間緊,任務重,每天都需要從早練到晚。

戰士們身上都背着一個挎包,裝着雨衣和一升容量的大水壺。正值酷暑,高溫曝曬,汗如雨下,烈日下,有的戰士一天要喝掉6壺水。26歲的周奇記得很清楚,彩排當天瓢潑大雨,但大家立刻穿上雨衣繼續練,風雨無阻。

“絕不能錯,一個人錯就全砸了。”作為班長的周奇嚴肅認真。

從5月初的室外露天訓練開始,每天大家都要拿着一個10斤左右的鐵架子做代用道具。每天抓握、控制道具,完成不同角度變化,不到一個月,雙手就磨出了繭,曬得皮膚黝黑。為此,聯歡指揮部運作和維護保障組還為每名戰士都采購了手套和防曬手袖。

每天,手中舉着近10斤的訓練道具,不停地舉起、收闆、蹲下、起立、走位。幾百個蹲起練下來,霍成飛都能聽見大家蹲起時,膝關節發出的“咔嗒”聲。但當大家再舉起牌子時,又能立刻整齊劃一地找到完美的“20度”。

20度,是導演組在進行反複調整後發現的呈現國旗等圖案效果最好的一個角度。尤其在國旗展示時,配合演員的蹲起,整面紅旗呈現出迎風飄揚的效果。

抓闆上舉,兩個拇指輕輕下壓,手臂夾在耳朵兩側,餘光能掃射到闆面的外延,就是20度。28歲的班長鐘秀林來自廣東湛江。雖然國語不怎麼标準,但細緻入微的觀察和嚴格的訓練,讓他的動作标準得可以為大家當樣闆。

我因任務而出色,任務因我而出彩。

第一次演練時,站在天安門廣場,看到五星紅旗在眼前冉冉升起,鐘秀林的眼淚一下掉了下來。

第二次演練集結時,戰士劉培哲的手受傷了。一邊走,血一邊滴答。旁邊的戰友提醒他:“你的手在滴血。”

劉培哲當然知道,他在忍痛前行,因為,3290人的方隊任何一個點位都不能少,誰也替代不了誰,任何情況下都要上。到達天安門廣場備場區域,隊醫張劍趕到:“傷在左手食指上,傷口比較深,皮膚撕裂,都能看到骨頭了。”

演練馬上開始,時間緊急,打完麻藥就要縫針。劉培哲咬着袖子,感受着針穿透皮膚的感覺。彩排他堅持下來了。戰友從他手裡接過光影屏時,他手上的紗布已經被血浸透。

聯歡活動三次演練後,盡管主題表演本身沒什麼改動,但為了聯歡活動的整體融合呈現,主題表演主動進行了調整。戰士們唱啊、喊啊、跳啊、跑啊,在大畫面呈現的同時,每一個人都生動闡釋着“自由、生動、歡愉、活潑”。

47區塊的教員江奎在場上奔跑時,臉上始終帶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和激動。和每一位戰友一樣,他始終緊盯點位,顧不上轉頭看一下難得一見的盛況現場。“我們沒有時間東張西望,每個人都必須精力高度集中,才能無懈可擊地完成演出。”

“紅旗頌”篇章導演組組長張湄見證了戰士們的“千錘百煉”。驕陽似火,熱浪襲人,戰士們揮汗如雨,皮膚都曬成了醬油色,連粉色作訓服都曬褪了顔色;下雨時趕排練進度,雨水噼裡啪啦地打在道具闆上,伴随雨聲的是戰士們堅定地數節奏的号子。張導感歎:“天安門廣場上的綻放,是全體官兵用汗水、用超常的堅韌、用軍人報效國家的勇氣鑄就的。他們完成了常人無法完成的任務,向他們緻敬!愛他們!”

不斷創新的“小諸葛”

“我們執着地追趕時間,對着自己的極限,一次次發起沖擊。”

——戰士顧廷凱

光是付出汗水還不夠,克服困難還要靠靈活的頭腦。

參演部隊很快就選拔确定了64名小教員。這些小教員被大家稱為“小諸葛”,都是訓練創新達人。他們每日都要集合召開“諸葛亮會”,共同解決訓練中遇到的重點難點問題。

剛剛拿到道具闆的時候,為了找準20度這個傾斜角度,小教員們想出了一個土辦法——在光影屏的背面,安裝一個水柱,水柱上面畫好刻度。随着光影屏的角度調整,氣泡在刻度線上來來回回地變換位置,最頂端是90度,中間是45度,在下面三分之一的位置恰好就是20度。最初訓練的時候,戰士們就用這個方法找準角度,時間長了,手臂肌肉已經形成了記憶,就不再需要水柱幫忙了。

在“紅旗頌”排練之初,部分戰士沒有接觸過舞蹈韻律,節奏把握不準。徐浩涵和宗界瓊利用訓練間隙時間向導演組請教節拍,制作出《節拍韻律表》《走位引導圖》等,成了隊裡搶手的“走位導航”。

《節拍韻律表》是“數學達人”徐浩涵的發明。如何讓動作跟得上節拍,徐浩涵動起了腦子。第一次擺出國旗圖案的時候,有一個波浪的流動,這個過程按11組分組,每組的節奏都不一樣,卻是有規律的。“我是第7組,是以在節奏上是第7拍起,再往後數4拍也就是下一個八拍的第3拍落,其他各組也都一樣。設某人是第x組,那麼他的起拍就是x或者x-8,落拍就是x-4或者x+4。”把動作按簡單的數學計算式分解,最初感到雜亂無章、毫無頭緒的韻律和節奏,一下就有規可循了。

發現戰士們總是不能按照音樂節拍走到自己的點位上,闫谡和姜東生歸納總結出“點位節拍對應表”和“橫縱坐标記憶法”。其中,“點位節拍對應表”被導演組納入排練手冊中,大大提高了訓練效率。

32歲的趙飛是隊裡的老大哥了。他曾參加過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慶典演出。今年12月,趙飛就要退役了,他覺得自己是個“最幸運”的兵。“當兵第一年,參加奧運演出;當兵最後一年,又參加國慶70周年慶典。能以這兩件載入史冊的國家大事為起點和終點,我的軍旅生涯也算很圓滿了。”

趙飛記得,當年參加奧運會演練,訓練場上沒有可視裝置,隻能盯着身邊人的動作标齊“盲練”。

可這回,訓練場上竟然有了攝像無人機和液晶顯示屏。大螢幕足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排練影像實時投放在大屏上,每個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隊列形态和細微動作。

“我真切地感受到,祖國越來越強大,經濟發展水準越來越高,保障條件越來越棒,這足以說明我們的國力在不斷增強!”趙飛自豪地說。

共享榮耀的“幕後英雄”

“也許在他人眼中,我們都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個點,甚至我們自己都無法認出自己,但是我們聚在一起,展示的就是新中國70年的滄桑巨變。”——點位0802戰士陳睿

在演出人員中,還有一支340名的預備隊員隊伍,他們胸前戴着藍色号碼牌,同樣每日刻苦訓練。一旦正式隊員出現特殊情況,他們能及時替補,確定表演萬無一失。

正式隊員,每個人每個篇章有幾百個點位;作為預備隊員,因為可能要替補不同位置的演員,是以要以一當十,記住幾千個點位!排練的時候,他們就是正式隊員的影子,跟正式隊員“綁”在一起,一起完成每個點位和動作。

18歲的蔣明森是一名去年才入伍的新兵,“給祖國母親慶生,我能加入其中!心裡那個激動,那個興奮!”

吃飯、走路,甚至說夢話,蔣明森都在迷迷糊糊地念叨着一串數字。第二次演練時,一名正式隊員因為證件問題不能上場,蔣明森頂替,完美地走了下來。

十倍的付出,卻不代表一定能上場。就在距離10月1日還有三四天的時候,一名正式隊員因為腳傷淤血不能上場,蔣明森又接到了頂替任務。但在表演當天,那名正式隊員傷情好轉,可以上場了。“心裡肯定是有點兒遺憾的。但不管是誰上場,能獻上一場精彩絕倫的演出,就足夠了。作為幕後的B角,我們同樣覺得光榮與驕傲。”

榮譽背後,是付出,也難免遺憾。任務期間,27人主動推遲婚期,10名官兵父母去世僅請了三四天假就傳回訓練場,91名官兵妻子分娩、親人重病住院仍堅守一線,1498人推遲退役和上學。

田兵的媽媽也參加了國慶慶典,在活動現場擔任志願者。

本來在南陽老家的田媽媽,聽說當地要選拔3名志願者到北京參加閱兵式後的清場工作,她第一時間報名。當然,她也有個小小私心——快兩年沒見到兒子了,這回兒子也有慶典任務,借着這個機會,也許能見一面呢。

可是,母子倆的任務一個在中午,一個在晚上,兩人還是遺憾地錯過了。任務完成之後,田兵回到營區發現手機上有條資訊,是媽媽好幾天前發來的——“母子同心,其利斷金!”這個大小夥子一下紅了眼圈。

一人受閱,全家光榮。

任務結束後,家人聽說張家銘參加了“十一”慶典活動,都自豪不已。一大家子看重播反複找有他的鏡頭。“我媽在我家的微信群裡發了好多電視截圖,‘這是我兒子’‘那是我兒子’。其實都不是。”提起興奮不已的老媽,張家銘笑得很開心。

同樣趴在電視前的,還有鐘秀林的妻子。丈夫因為訓練“消失”了五個月,兒子軒軒尚在襁褓。兩個月前孩子因長牙連續發燒,但妻子怎麼也聯系不上丈夫。着急、埋怨,都曾有過,但最後都化作一句“你辛苦了”。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這榮耀屬于所有的人。

10月1日下午,戰士丁辰和戰友朱玉彪、蘇國威、陳宇、周培建、李文強、付龍龍、賈一哲、謝迎春已經抵達天安門廣場備場。因為演出需要,他們在這樣的人生高光時刻,都沒有帶手機或者相機。

有記者從他們身邊走過,丁辰腼腆地叫住記者,“能給我和我的戰友們留下一張照片嗎?”

誰能拒絕這樣一群即将驚豔整個世界的表演者呢?記者舉起相機,為他們留下了珍貴的一刻。

演出結束後,丁辰興奮地寫道:“媽媽,我用雙手創造了奇迹!曆史終将銘記這神聖的時刻,我為這一份榮耀感到自豪!”

來源:北京日報

記者 金可 代麗麗 田媛 通訊員 馬媛 張毅

流程編輯:孫昱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