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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平:董顯光、錢穆等人為何虛構“丁龍”故事

作者:澎湃新聞

1901年,海外華人龍院長和他的雇主卡彭特(Carpenter)為哥倫比亞大學中國研究系的成立捐款,50多年來很少有故事發生。1958年,聞所未聞的"鼎隆"故事被刻意創作,原作者是蔣介石的駐美"大使"董先光,曆史學家錢牧随後重新創作并廣為流傳,世界上流傳最廣的中國卡彭特醉酒毆打的場景,直到1975年才出現。"鼎隆"的故事從無到有,從簡單到複雜的過程,足以證明顧偉剛提出的"分層曆史"具有廣泛的适用性。

陳曉平:董顯光、錢穆等人為何虛構“丁龍”故事

哥倫比亞大學東亞系的Dean Lung肖像(攝影:李冰)

抗日戰争期間龍院長故事的運用

1901年6月,商界大亨卡彭特将軍(原加州民兵少将)向他的母校哥倫比亞大學捐贈了10萬美元,很快龍院長捐出了12000美元的積蓄,在哥倫比亞開設了龍院長的中國研究講座,作為中國研究系建設的起點。"鼎隆"故事的傳播直到1958年才開始,但在抗日戰争期間,丁龍的故事被與國民政府關系密切的哥倫比亞校友壽景偉和蔣夢林所利用。

珍珠港事件後,美國非常重視中國戰場對世界反法西斯戰争的價值。為了加深美國人民對中國文化的認識,展示中國政府和人民把戰争打到底的決心,哥倫比亞大學校友、中美文化協會理事壽景偉和聯合國民主政府軍事委員會下屬的"中國電影制片廠"代表團赴美籌備制作《一部"促進兩國之間更深層次的文化交流"的教育電影。1942年1月27日,壽經緯寫信給美國國務院文化交流主任查爾斯·A·湯姆森(Charles A. Thomson),初步拍攝計劃列出了24個項目,其中第15個項目是"中國模範勞工龍院長及其美國雇主對哥倫比亞大學中國研究系的貢獻"。(美國國務院檔案記錄《國務院中國國事态,1940-1944》)

浙江諸暨市守景偉(1891-1959),1926年從哥倫比亞大學獲得博士學位,回國後,任中國茶葉公司總經理、經濟部商務司司長等職務。1939年,孔祥熙成立中美文化協會,任會長,壽景偉任理事長。壽景偉希望利用龍院長的捐款,成立哥倫比亞大學中國研究系,作為中美人民友誼的重要象征,進行廣泛宣傳,為抗日戰争服務。這部電影最終上映了,我找不到任何進一步的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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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經緯(壽義城)

1943年,北京大學校長蔣夢麟出版了他的英文回憶錄《西潮》,其中有一小段關于龍院長的文字,1959年被譯為《丁良》。江夢麟反思了傳統中國的缺點,談到清朝官員喜歡接受"壞規則",仆人喜歡"油",以"丁亮"為反例。"當然,中國人不是這樣,"江說。哥倫比亞大學丁亮中國文學講座基金是為紀念一位中國洗衣勞工而設立的,其基礎是他畢生從辛苦洗衣中積蓄的。丁亮死後,他把一袋金子送給了主人,委托他為中國做點好事。店主拿了錢,加上自己捐來的,在哥倫比亞大學舉辦了一場關于中國文學的講座,以紀念這位愛國的洗衣工。"(蔣夢麟:《西潮》,香港碾磨廳出版社,1959年,第172頁)江夢林早年留在美國,與海外華人有着密切的聯系,曾将龍院長列為當時華僑界最普通的洗衣勞工。他隻是在講故事,故事本身不是重點。

董賢光版《叮龍》故事

自從董顯權在1958年将龍迪安譯成"鼎隆"以來,可惜翻譯被"刻闆",人們幾乎忘記了他的真實中文名字沒有記錄。"定隆"故事最早生動的情節是由蔣介石的外國首腦、駐美大使董顯光創作的,可稱為"董顯光版"。

董顯光(1887-1971,霍靈頓K.Tong),浙江省鹽仙縣人,1906年在奉化龍津中學教英語時成為蔣介石的老師,然後前往美國密蘇裡州學習和學習哥倫比亞大學普利策新聞學院新聞學院,回到中國為英語《共和日報》工作, 《北京日報》、《米爾斯評論》等,擔任《大陸報》總經理兼總編輯,1934年被蔣介石介紹給國民黨。次年在上海負責對外電力巡視,1937年應蔣介石的要求成立了國際宣傳辦公室,然後擔任中宣部副部長,監督國際宣傳部的工作,其任務是"向世界介紹中國",在國際社會揭露日本侵略中國的真相, 傳播我國軍民抗戰的決心和成就作出了巨大貢獻。1937年,董顯權寫了中國最高上司人蔣介石的英文版,以推廣世界。

1947年,董顯光成為行政會議新聞主任,蔣介石政權移居台灣後,成為中國廣播公司總經理、中央日報董事長,1952年任駐日本"大使",1956年任駐美國"大使"。蔣介石被調到美國,是"因為最近決定了一個重要的宣傳計劃,蔣介石總統認為我是執行該計劃最合适的人選"。(《董顯國自傳》,台灣新社,1973年,第197頁)

董建華的專長是新聞傳播,在20個月内,他作為駐美國"大使"發表了120多場演講。1958年4月回台灣期間,他向政治大學的新聞系學生講課,他說:"在美國,最重要的是以人民為目标。如果我們的政府設法有二三十位演講者,并繼續在全國巡回演出,美國人民需要一兩年的時間才能對中國有正确的認識,改變美國的公衆輿論。(香港商業時報,1958年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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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的自傳封面

同年2月21日,他在美國海外華人社群的一次演講中,講述了一個聞所未聞的"鼎隆"故事。1960年6月6日,國民黨中央通訊社出版了《中國華僑鼎龍會澤留美》的長篇通訊,哥倫比亞大學設立獎學金,紀念鼎隆為美做貢獻。"該通訊援引董說:

有一次,因為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卡彭特解雇了丁龍。第二天早上,卡彭特起床時,他一心想在廚房裡空無一人,但令他驚訝的是,丁龍為他做了豐盛的早餐,正等着他用。卡彭蒂埃很感動,急忙收回了自己的生命,而前一天的話語,感覺太快了,導緻(遺物)後悔,卡彭特對定龍說:"當我發現你還在這裡的時候,我很驚訝,我向你道歉,因為我說的話,聽不到了。我需要你,将來會更加照顧你。丁龍道:"你說得對,你的脾氣很暴躁,但最重要的是,你是個好人。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還在這裡。"......多年後,卡彭特将軍對定龍說:"我欠你那麼多的恩典,你要我怎麼報答你?"告訴我,我能為你做些什麼?丁龍的回答是:"美國人民不了解中國文化,不了解中國文化的含義,希望你們能促進這種認識,做點什麼。"這就是卡彭特向哥倫比亞大學捐款成立中文和法律系的動機。(香港華僑日報,1960年6月6日)

董顯權創作《鼎隆》故事的目的是為了提振美國親蔣海外華人團體的士氣,也可能希望通過海外華人的熱情傳播來影響美國在台灣的輿論,我認為這是上述"宣傳計劃"的一部分。這個版本的"叮龍"故事幾乎是非本土的,形成了"叮龍"故事的原始版本。

《叮龍》故事的錢沐版

中央通訊社發表長篇通訊後不久,1960年夏天,曾在香港和台灣之間旅行并受到蔣介石贊賞的曆史學家錢牧來到大學講學。據他自己說,他從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教授何蓮那裡聽到了"鼎隆"的故事。

1961年回港台後,錢牧在各種場合畫了這個故事,在《東仙光版》的基礎上編造了更多新的細節。

1961年3月27日,錢牧在香港新亞洲書院作了《定隆講座》講座,該講座被收錄在《新亞洲的遺産》一書中。千木講道:

早在美國南北戰争時期,一位将軍退休并住在紐約附近,這位将軍單身未婚,他的仆人被他責罵。山東省人丁龍去美國當中國勞工,他去了将軍家。沒過幾天,一般脾氣暴躁,要打罵,定龍不能站立,還跑了。幾天後,将軍的家着火了,一片混亂,将軍一個人不是任由龍擺布,而是回來了。将軍大吃一驚,于是,丁龍說:"聽說你家着火了,沒人幫忙,是以回來吧。将軍說:"我前幾天要大喊大叫,我和你一起逃跑了。今天我處于無助之中,你怎麼願意幫助我?丁龍道:"這是因為我們有一個中國孔福子是忠心寬恕的方式。雖然你平時帶我不好,但你也不全是壞人,我想我和你總有一些命運。你現在需要幫助,如果我不來,它似乎不符合我們所說的忠誠之路。"......原本丁家隻是耕地的時代,但世代相傳,祖教父、父子,都講着孔夫子的一些道理。将軍聽了,大為感動,請他留下來,從此主仆就像朋友一樣,兩人都沒有結婚,仿佛互相依賴。後來丁龍第一次生病,他對将軍說:"我在這裡工作了幾十年,吃、穿、住,都是你供養的,還留給你給工資,現在還積攢了一萬塊錢。這些是你的錢,我死了,這一萬金還給你,數我來感謝你的好!"将軍聽了,很感動,心想:中國文盲辛苦工作,還有這樣的道德行為,這絕非偶然。是以,他獻身于尊重中國,把人們的心裡人學中國文化,于是他把年老的全部财産全部拿出兩萬元,加上一萬丁龍,送到哥倫比亞大學,指定設立講座,緻力于研究中國文化。講座名為"鼎隆講座"。講座直到今天才中斷。(錢斌四世先生,第50卷,《新亞洲遺産》,第347-348頁)

陳曉平:董顯光、錢穆等人為何虛構“丁龍”故事

"新亞洲的遺産"的封面。

與董賢光版相比,錢牧在這裡炮制了"定隆是我們的山東人",将軍家火"定龍"還幫,"定隆"三代都是文盲,死的時候付了将軍等情節,删除了第二天做早餐的細節。錢牧捏造了山東人的說法,目的應該是拉近龍院長和孔福子之間的地理距離,以推動儒家的灌輸作用。董賢光版、錢牧版,除了解讀捐贈的動機——中國研究系的成立,增強了美國人對中國文化的了解——其他情節是缺乏文獻基礎的,可以說是虛構到牆。

1971年春,台灣國防部集中力量,為陸、海、空軍官設立"餘光班",并依次訓練,錢牧教授"中國文化精神"課。他在新雅書院重述了"定隆"的故事,強調"定隆"是受傳統文化影響而形成的。(錢斌四世,《中國文化精神》第38卷,第31-32頁)錢牧希望"國民軍"軍官向"定龍"學習,可惜他的定龍故事幾乎是毫無根據的。

《古版》

還有一個"富勒特版"的故事,總體上是有根據的。

路德·卡林頓·古德裡奇1894年出生于中國,1925年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中國曆史,1934年獲得博士學位,自1947年起擔任龍院長教授多年。1931年,他出版了《美國中國研究》,介紹了龍院長演講的簡單淵源:1849年,卡彭特在西方"淘金熱"期間去了加利福尼亞,他在西海岸工作時收留了一個中國人,中國人多年來一直忠于他,卡彭特将軍, 這位來自中國廣東的卑微移民和培養了他高尚人格的中華文明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哥倫比亞大學建立了中國研究系,并任命了院長為仆人龍。(1931年4月刊《中國社會政治科學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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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祿特(姜宇畫)

1966年,實體學家李淑華出版了《參加聯合國教育、科學及文化組織大會前後的回憶》,回憶起1947年富魯特率領參觀東亞圖書館的哥倫比亞之行。他的"叮龍"故事可以判斷為來自富祿特:

當時,富祿特教授的講座被稱為文文德安漢語教授。該講座于1902年由美國人霍勒斯·W·卡彭蒂埃将軍捐贈。他是紐約一個鞋匠的兒子,1848年畢業于哥倫比亞學院。他抵達美國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亞州(Ni),并很快成為大量房産的所有者。當時,美國雇傭了大量中國勞工來修建西鐵。龍院長是中國勞工之一。卡賓德雇了一些中國仆人,丁龍成了他身邊的仆人。1888年,丁龍随喀什回到紐約。鼎龍對大師非常忠誠,喀什想要報答,是在1902年定龍還在的時候,利用定龍交流中國文化的主張,立即向哥倫比亞大學捐贈了10萬美元作為基金,開設了中文講座,以紀念丁龍。1905年,他還向哥倫比亞大學講座基金會捐贈了10萬美元。丁龍死在了喀什之前。丁龍還把他多年來辛苦賺來的積蓄中的12000美元捐給了哥倫比亞大學。他于1918年去世,享年90歲。"(《傳記》第九卷第4期,1966年10月)

富魯特關于龍院長在卡彭特之前就去世的說法很有價值。Mia Anderle認為,Carpenter的遺囑并沒有給Dean Lung任何遺贈,而是給了中國廚師Mah Jim,正常的解釋是Dean Lung在他去世之前就去世了。李淑華的小錯,就是迷信錢牧,誤以為龍院長是山東人。

1953年,中國畫家蔣毅去大學教書,從富魯特那裡學到了故事,讀了卡彭特寫給校長的少量信件,寫于1964年的英文版《寂靜的城市畫》(《舊金山的寂靜》),比李淑華說的要豐富, 但這個版本似乎對中國世界影響不大。

《東德幫版》

1981年,唐德剛出版了《胡石口述自傳》,也講了一個"叮龍"的故事。唐德剛曾在哥倫比亞大學任教,該書長期暢銷,是以《黨德剛版》具有廣泛的影響力。他寫道:

在美國設立的第一個中國研究講座是在哥倫比亞大學舉辦的"定隆"講座。這次紀念講座的成立,背後是一個非常感人的故事:丁龍淵是一個中國勞工,姓丁玉姓龍,一直無法檢驗。他被聘為美國霍勒斯·W·卡彭蒂埃将軍(1825-1918)的仆人。也許是因為他的辛勤工作和誠實,以及勝利者的信任,當他退休時,卡将軍為他的退休提供了一大筆錢 - 據說是20,000美元。丁龍在他謙遜的話語之後,得以将全部金額轉移到哥倫比亞大學,用于"研究中國文化"。卡将軍被丁龍的正義之舉所感動,捐出10萬元,為紀念這位了不起的中國勞工而舉辦的隆院長特别講座。古人說:"當一個人知道時,善良就不是真的。"叮龍究竟是什麼姓誰,我們不知道,而且能有這句正經的線,真的可以說是'真好',而且卡将軍不惜一切代價給大人美,也是無價之寶。(《唐德剛:胡石口述自傳》,傳記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105頁)

與董的版本相比,《黨德剛版》比較簡短,"退休費"并不準确,1901年龍院長隻有44歲,捐款金額也寫得少。

《将軍》醉酒毆打"将軍"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集,是《鼎隆》故事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集,現在是流傳最廣的,但直到1975年才開始出現。據劉伯軒在《美國僑胞史》一書中引述,第一個寫《将軍》的中國人醉酒打人,應該是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中文系王洪義,王洪毅的文章《定龍為中國文化的榮耀》在台灣出版,《中國文化複興月刊》第8卷,第二期,1975年2月。我搜尋了美國國會圖書館的英文報紙集,沒有看到"将軍"醉酒毆打人的報道。

陳曉平:董顯光、錢穆等人為何虛構“丁龍”故事

美國華僑史中引用的醉酒毆打

2000年,哥倫比亞大學人類學系教師王海龍出版了《哥倫比亞與現代中國》,其中長文《撐起中國夢——晚清中國管家丁龍和戈多爾芬中國研究的傳說》,随後被多次改寫,在不同刊物上發表,并在網際網路上轉載。近20年來,"鼎隆"的故事在簡體中文世界廣為人知,王海龍的傳播是不可或缺的。王海龍查閱了哥倫比亞檔案館,澄清了卡彭特的履歷,總體上恢複了捐贈過程,但對"鼎隆"故事的描述過于文藝,部分繼承了董的輕版、錢牧版的虛構元素,降低了學術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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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倫比亞與現代中國》封面

自2003年以來,哥倫比亞大學東亞系教授保羅·安德勒(Paul Anderer)的日本妻子米娅·安德勒(Mia Anderer)一直在系統地檢索檔案,采訪有關各方的後代,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為對鼎龍的持續研究提供了碎片化但可靠的資訊。

《叮龍》的故事隻傳播了61年,卻經曆了多個版本,越來越奇怪,包括過度想象和玩樂,更多的嘗試實作某種非學術交流目标。1923年,著名曆史學家顧偉剛先生提出"中國古代史層層疲勞"也是一種重要的曆史方法論,作者認為這同樣适用于近代史。《鼎隆》的故事是"曆層生産",廠家、再造者、傳播者各取所需,服務于政治文化需要。很多溝通者并不在乎真正的龍院長是什麼,他們關心的是"叮龍"故事的價值。

(本文原标題為《鼎隆》的制造、再創造與傳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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