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蔥茏的西樵山下,一陣窸窣聲傳來,王歡和同僚徒步向叢林深處走去。這是來自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一支隊伍,他們正在開展“考古中國”重大項目——南島語族起源與擴散研究在廣東西樵山地區的考古調查。
西樵山東麓,此時暑氣尚未消散,四周林高草深,一種名為燧石質細石器的古遺存是他們今天的目标。此類石器硬度大,石片邊緣鋒利,遠古人類多作小刀使用。
西樵山東麓,王歡(右一)帶隊在野外開展考古調查。(攝影:鐘振彬)
俗話說,“未有珠三角,先有西樵山”。作為四五千萬年前因火山爆發而形成的死火山,西樵山的優質石料一直為當地人所利用,西樵山也享有“珠江文明燈塔”的美譽。
王歡一邊探路一邊介紹:“作為大型石器加工場,西樵山出土的石器異常豐富,考古學大家賈蘭坡先生就講過,這裡的石器就是用火車拉,一時也拉不完。”
氣候炎熱,為了防止被曬傷,王歡和同僚紛紛“全副武裝”。其中,兩位年輕小姑娘更是把自己包裹得嚴實,防曬帽、冰袖、登山鞋等戶外裝備通通用上,隻露出一雙眼睛。她們還将點燃的蚊香盒挂在登山杖上,用來驅趕蚊蟲。
圖為平面崗遺址考古發掘現場。(來源: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圖)
2023年3月份開始,王歡團隊就在西樵鎮駐點。白天上山調查,晚上回旅館休息,一年多來,他們的活動半徑很少超過西樵山的範圍。
每天早上8點,王歡便帶隊進山調查,傍晚太陽下山後,他們也結束一天的戶外工作。在日複一日的調查與勘探中,王歡團隊前不久終于确認了平面崗遺址考古發現的重要性。
王歡自我調侃,工作十餘年,她在機關是出了名的“運氣不好,手氣不行”,“平面崗遺址本身比較重要,對我個人來說,也是工作截至目前最重要的考古發現。”
西樵山下的嶺南考古遺存修複保護研究中心内,王歡(中)和同僚們測量着平面崗遺址出土的石器。(攝影:鐘振彬)
她向記者介紹,西樵山遺址群于1958年首次發現,随後進行了多次考古調查與試掘工作。根據出土的大量形制特殊的雙肩石器,1960年賈蘭坡先生提出了“西樵山文化”的概念,遺址群受到學界的高度關注。
“但由于缺乏系統工作,西樵山遺址群及‘西樵山文化’的具體内涵與年代認識均不清晰。”2023年3月起,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對西樵山遺址群開展了區域系統調查與勘探工作。
該遺址位于西樵山東南麓山前沖積扇上,屬于西樵山遺址群最早發現地之一的富賢村範圍内。2023年9月至2024年4月,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對該遺址進行了搶救性考古發掘,确認該遺址包含新石器時代和舊石器時代兩個時期的遺存。
圖為浸泡在純淨水中的平面崗遺址出土的新石器時代木器。(攝影:鐘振彬)
平面崗遺址碳十四初步測年結果顯示,舊石器時代堆積年代為距今40000年以上,新石器時代堆積年代多為距今5900—5000年之間。該遺址将西樵山最早有人類活動的曆史由距今五六千年前大幅提前至四萬多年前,并被确認發現了珠三角地區最早的人類遺存。
“西樵山遺址群已知含有石器的地點就有二十多處,調查中我們又有一些新的發現。這二十多處地點具體的年代、遺物特征、與周邊遺址的關系等目前都不是特别清楚,是以接下來要做的工作還有很多。”目前,王歡和同僚們重新轉入到了田野調查工作中。
圖為平面崗遺址出土的舊石器時代石器。(來源: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圖)
王歡是陝西鹹陽人,個子小巧,能言快語,性格十分爽朗。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班味”不重。和大多數考古人一樣,因為不喜歡格子間裡的工作,王歡才選擇了奔赴田野。
在她看來,田野考古這個崗位非常鍛煉人,對個人綜合能力要求很高。“尤其作為考古發掘項目負責人,除了學術研究,還要跟基建方做好談判,跟當地村民處好關系,與當地政府部門做好協調。不僅如此,在工地上還要協同好團隊,回到機關再做好報賬工作……”
圖為王歡主持發掘的平面崗遺址出土器物。(攝影:鐘振彬)
從業12年來,這份工作帶給她的成長無疑是巨大的。如今,王歡已經擔任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曆史時期考古研究所所長一職,成為了能夠獨當一面的負責人。
盡管她會自嘲運氣不好,但當被記者問到運氣和實力哪個更重要時,王歡還是選擇了實力。“有了實力,當運氣來臨時,才能接住這‘潑天的富貴’嘛!”她打趣地說。
圖為西樵山東麓山腳。(攝影:鐘振彬)
西樵山的山野中,陽光依舊刺眼,遠古的秘密就埋藏在地下。王歡和同僚們繼續積攢着實力,然後靜待運氣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