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麥兜
昨天上映的電影《綁架遊戲》,首日票房隻有375.7萬,預測票房僅有3600萬。這部由東野圭吾小說改編的電影,預計又要撲了。
這已經不是東野圭吾小說改編在中國第一次撲街了,從《解憂雜貨店》《回廊亭殺人事件》《彷徨之刃》再到如今的《綁架遊戲》,似乎都逃脫不了命中注定的失敗魔咒。照理來說,東野圭吾的小說作為東亞推理界頂流,推理邏輯嚴絲合縫,對人性的批判鞭辟入裡,能為改編劇本打下很紮實的基礎。但中國的改編隻能抓住作品的推理外殼,卻丢失了作品的靈魂。
那麼東野圭吾作品的靈魂到底是什麼呢?
在骨朵看來,那是一種獨屬于日本文化的物哀之美,病态的人物心理,極緻的人物關系,瘋狂的作案動機,這些都是吸引讀者最本質的内在魅力,而不隻是表面的反轉詭計。如果創作者不能深入了解日本文化和中國文化的差異,進行有效的取舍和本土化的再創作,那麼不僅東野圭吾小說改編時會撲街,所有日本作品的翻拍和改編都會出現嫁接不良,進而導緻票房和口碑上的雙雙慘敗。
反面教材“三大坑”
《綁架遊戲》就是最新的反面教材,骨朵看完之後,深深感慨道,“好的電影都是相似的,不好的電影各有各的爛法。”而《綁架遊戲》的爛,是一種人物毫無說服力的爛,是一種把陰謀當明牌打的爛,是一種濃妝豔抹網大風的爛,是一種架空架到四不像的爛。
電影的故事簡單來說,就是孤兒陸飛(彭昱暢 飾)為了給院長治病,意外欠下富商秦海沛百萬賭債,走投無路下遇到富商私生女秦曉垚,兩人決定合作一出綁架遊戲,聯手勒索富商千萬資産。當兩人成功拿到錢後,陸飛才發現真正的秦曉垚已經死了,而陪他玩遊戲的正是富商的大女兒秦曉鷗,原來他成了富商的替罪羊,院長也被逼死。為了扳回一局,他決定用愛情綁架秦曉鷗,進而揭露真相,讓秦海沛落選區長選舉。
這個故事乍看反轉連連,但細想之下全是漏洞,讓人無語凝咽。之是以會呈現出這種與衆不同的爛法,《綁架遊戲》最起碼在改編上踩了三個大坑。
第一個大坑,是“不中不日”。《綁架遊戲》給人的最大感覺,就是這既不是一個中國的故事,也不是一個日本的故事,所有的人物和背景都像是空中樓閣,根本經不起推敲。拍攝地在中國,但區長選舉離中國人太遙遠;男主非法買血,将院長鎖在屋裡治病的行為很東南亞;富二代女主明明受寵卻覺得自己像籠中鳥,這又是很日本的心理;中國的環境,日本的心理,東南亞的情節,整體混搭出來了一種特别不真實的感覺。而觀衆是沒有辦法代入一個自己不相信的故事的。
第二個大坑,是“選角失敗”。男主的人設是個極其精明,善于欺騙的人,但彭昱暢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少年臉,觀衆看他感覺他被賣了還幫人數錢呢,怎麼可能會相信他能反殺姚橹飾演的奸詐富商呢。而且原著裡男主和女主的愛情是一種類似于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似的病态扭曲的愛,但彭昱暢和胡冰卿完全沒有演出兩個瘋批相愛相殺的性張力,反而有種兩個高中生離家出走的青澀感,自然也不可能讓觀衆相信女主最後會為了愛情,甘願被陸飛利用。
第三個大坑,就是“魔改原著,喪失靈魂”。原著裡的男主角佐久間不像電影裡這麼走投無路,他是個好勝心極強的廣告策劃人,因為受到了汽車公司老闆的侮辱,是以想綁架他的女兒争回自己的面子,他的人生格言是“我所求的并不隻是肉體,而是高度刺激的遊戲。”這才是《綁架遊戲》的名字來源,是一種都市精英在虛無生活中用遊戲來找樂子,逃避人生意義的方式;是日本泡沫經濟下人們戴着面具,在金錢中迷失自我的扭曲狀态。
電影取了原著的核心詭計,但對其主題和時代背景視若無睹,将男主人設大刀闊斧地改動,不将其合理地重建,反而捏出了一個四不像的假人。雖然表面上還是那個故事,但内在邏輯已經全然崩塌,所有角色從有血有肉的實體,徹底淪為概念化的提線木偶,是以讓觀衆看的昏昏欲睡,毫無情感波瀾。試問誰會為了一個假人,一種假的生活掉淚呢?
困在失敗魔咒裡
《綁架遊戲》的改編失利,再次證明了當下中國電影人改編東野圭吾作品時,确實困在了某種“失敗魔咒”裡。
這種失敗魔咒可以追溯到東野圭吾的作品首次被搬上中國大銀幕之時,那時就隐約有了水土不服的迹象。2017年蘇有朋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導演,執導了《嫌疑人X的獻身》。這部電影基本遵循了原著小說的人設和情節,整體觀感中規中矩,但相比于8.4分的日版電影,最欠缺的是情感的濃度和微妙的發力點。
原著中男主甯可自己殺人,也要替女主頂罪,而且他認為自己不是頂罪,是在報恩,因為女主的笑容無意間拯救了他的生活。這種日本人獨特的報恩觀,是中國人很難了解的一種心理特性,反映到具體的愛情中,就是一種極其隐忍的自我獻祭之愛,正是這種不求回報的極緻之愛,打動了千萬讀者。
但中版電影卻将兩人的情感關系刻畫的不夠極緻,不僅沒有實作原著和日版電影中“他仿佛嘔出靈魂”的痛苦,林心如矯情的哭戲更是讓結尾的升華成了一場災難。
不過這部作品的4億票房确實成功開啟了東野圭吾改編潮,自此之後,東野圭吾的作品在中國影視圈裡以高成本效益和高知名度的優勢,賣出了超過20個IP。可惜這些IP的影視版不但沒有複刻《嫌疑人X的獻身》在票房上的成功,反而走向了口碑崩壞,爛出了千奇百怪的花樣。
評分最低的《回廊亭殺人事件》,原著裡的女主相貌醜陋,是以才會全心全意為“死去”的男主變态複仇,最後得知男主的騙局後選擇同歸于盡。影劇版都颠覆了原著女主相貌醜陋的人設,甚至劇版還改成了漂亮女主和小狼狗的甜寵劇,和原文的懸疑暗黑風格根本搭不上邊。
最不倫不類的《解憂雜貨店》,改編自東野圭吾為數不多的溫情奇幻小說,卻拍成了中式雞湯拼貼電影。最糾結的《彷徨之刃》,将原著中對于法律的批判力度削弱了,複仇父親的憤怒最終止步于咆哮,沒有像原著一樣射殺未成年殺人犯,是以電影始終差了一口氣,反倒不如原創的《涉過憤怒的海》情感更加極緻。
雖然各有各的爛法,但無一例外都有兩個根本原因,一是這個小說不适合影視化或者不适合中國改編,像《解憂雜貨鋪》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即便是日版電影改編也沒有完全收獲觀衆的認可;二是沒有将原著的人物和人物關系本土化,很多導演和編劇認為隻要将推理小說裡的核心詭計照搬過來,就可以放飛自我,随便創造一些自以為行得通的人物。
但這恰恰是最大的問題,所有的詭計都是人物做出來的,隻有那樣極緻的人物才能做出來那樣極緻的事情。一旦将人和事分開,也就意味着作案動機不再合理,那麼案情邏輯的可信度也會自上而下的崩塌。就像将《回廊亭殺人事件》的女主相貌從醜改到美這麼一個小小的改動,瞬間失去了她為愛複仇的病态魅力。
是以中國改編東野圭吾作品困在失敗魔咒裡,歸根究底是一種文化差異,是中國人在改編作品時隻看見了事,卻沒看見操縱事的日本人的特殊心理。
那麼應該如何打破這種失敗魔咒呢?
骨朵認為可以借鑒今年小火的電視劇《錯位》。這部電視劇也是改編自松本清張的小說《交錯的場景》,但本土化就做的很到位。他将原著裡的渣男一夫和不知情妻子景子的人物關系,改成了鳳凰男顧己鳴和強勢富家女蘇真真的人物關系,相比于其他平淡套路的關系,這組改編後的人物關系不僅讓中國觀衆更熟悉,也更反套路。觀衆都以為蘇真真是被顧己鳴欺騙的小白兔,其實她才是那個用金錢掌控一切的狼性女王,是殘疾的她要親手把顧己鳴塑造成自己最完美的泥俑。
這種瘋批女王的人設,這種病态虐戀的人物關系,其實是最讓觀衆有爽點的元素,即便已經看穿核心詭計,也願意持續追劇,嗑CP裡的糖和刀,因為最終打動觀衆的不是一部推理小說的硬核推理外殼,而是每一個鮮活具體的人物。
說到最後還是那句話,“盡信書不如無書。”改編一個IP并不比原創一個劇本容易,不僅要面臨原著作者對于改編的苛刻要求,還要考慮到本土化的重建是否合理。不論是東野圭吾小說改編,還是更多日本IP的改編,創作者都應該在遵守原著靈魂的基礎之上,去勇敢創造屬于中國的人物和人物關系,這或許是打破水土不服魔咒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