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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的難題(小小說)

律師的難題(小小說)

仇一晶的妻子是生骨癌死的,拖了整整一年半才撒手而去的。作一個著名的律師,這一年半來,他有一大半時間是在醫院度過的。平心而論,他是對得起死去的妻子的。到後期自知無望的妻子幾次拉着仇一晶的手說:

“讓我安樂死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就連醫生與護士也說:“如今像仇律師這樣的男人已經絕版了。”辦完妻子的喪事,仇一晶一下子癱了下來,他躺在床上,覺得很累很累。

唯一使他安慰的是,家裡在遭受如此變故的情況下,女兒小晶如願考取了市重點中學。

女兒拿到入學通知書的那天,抱着父親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哭過之後,她對仇一晶說:“爸,我要去寄宿讀書了,以後家裡就剩下你一人,我真不放心。爸,你再找一個,成個家吧。媽和我都不會怪你,真的,不會怪你!”

仇一晶強忍着沒讓淚水滾下來。

仇一晶在婁城怎麼說,都算個名人,是婁城數一數二的大律師,自從他妻子過世後,想給他做媒的還真不少呢。仇一晶一一謝絕了,他總覺得婚姻這事還是讓當事人自己有感覺才好,他不相信介紹。

仇一晶萬萬沒想到第一個叩動他心的會是何飛飛。何飛飛是仇一晶妻子死後的第一個客戶,她委托仇一晶為她打了一場經濟糾紛官司,結果憑着仇一晶的舌戰,為何飛飛挽回了一筆近百萬的損失。

赢了官司後,何飛飛請仇一晶吃飯。 那天晚上何飛飛在婁城最好的婁城大飯店訂了一個包廂。仇一晶去後才知道,偌大的一個包廂隻他們兩個。 不知為什麼,仇一晶才坐進去, 電就停了,何飛飛關照點 上了蠟燭。

仇一晶自妻子生病後,已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的情調了,一時間,仿佛年輕了許多。

何飛飛為了表示感謝,連敬了仇一晶三杯,都是一幹而盡,或許喝得太快太猛了,一種酡紅泛上她的臉面。借着酒色,何飛飛說:“仇律師,不是因為你幫我打赢了官司我恭維你,真的,說心裡話,我非常崇拜你。我一直在想,我生活中如果有一個像你這樣的伴侶,那該多好……”

仇一晶發覺有些不對,馬上說:“你喝多了。”

“不,我清醒得很,我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負百分之一 百的責。 ”突然, 何飛飛一仰脖子喝幹了杯中的紅酒,很動感情地說:“仇律師, 我準備把我的下半生托給你。如果我倆聯手,好日子在後頭呢。”何飛飛把位子朝仇一晶那邊挪了挪,那要滴出水來的眼睛望着仇一晶,充滿着期盼。

仇一晶是過來人,當然讀懂了何飛飛眼神中的全部話語,他相信何飛飛是真心的。缺少愛情滋潤的他也多少有點渴盼這種蕩人心魄的一瞬間的到來,但仇一晶畢竟是律師,他很快就冷了,他覺得自己與何飛飛是兩種類型的人,說心裡話,他不太喜歡何飛飛這樣的女人,到底為什麼不喜歡,他也說不清。仇一晶還知道,何飛飛是個有幾百萬身價的女人,追她的人多着呢,她今天能這樣,想必也鄭重考慮過了,如果直截了當回絕她,那太駁她面子,太傷她自尊。仇一晶隻好說:“此事來得太突然, 容我想想,你要給我時間。”

何飛見仇一晶沒有拒絕,竟撲在仇一晶懷裡哭了起來。仇一晶今年四十歲,異性撲在他懷裡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照理是浪漫至極的事,但他此時如抱着一根木頭,竟沒有任何感覺。他隻怕此時此刻服務員進來,那多尴尬,但奇怪的是,今晚的服務員上完了菜後再也沒進來過。

仇一晶越來越覺得梅婷怎看怎舒服,多年前,梅婷曾到仇一晶的法律事務所來實習過,那時仇一晶隻是覺得梅婷很能幹,是個将來可獨當一面的人才,但其他沒多想。自從半年前,因為一樁案子的事,兩人再度碰面,仇一晶才知道,梅婷依然獨身一人,成了老處女。梅婷雖不是那種傾國傾城、風韻萬種的女人,但那份自信、那份幹練、那種氣質、那種成熟的美,又非一般女性所能具有,是以仇一晶一下子對她有了感覺。仇一晶想,她獨身,我也獨身,且又都是律師,有共同語言,他下決心把梅婷追到手,他自信能追到手。

但仇一晶錯了,梅婷雖然尊他為師,對他十分尊重,可在感情問題上,似乎對他沒一點感覺。仇一晶約她吃飯,到飯店她去的,約她上仇一晶家,她就借故推脫。仇一晶與她談案件,談其他,梅婷有說不完的話,一旦進人感情話題,她就岔開,每每弄得仇一晶老大沒趣。

或許是有一次仇一晶說得實在太明顯了,又情不自禁地拉住了梅婷的手,梅婷意識到了問題嚴重性。不過她也沒讓仇一晶難堪,隻順勢扶住仇一晶說:“你今天有些醉意了,我送你回家。”仇一晶想送回家或許有戲,誰知送到門口後,梅婷卻告辭不肯進去。

那一晚,仇一晶翻來覆去沒睡着,他想不通,電影裡電視劇裡那種我愛她、她不愛我、她愛我、我不愛她的戲劇性情節竟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原來生活中還真有這事,不是小說家與編劇們胡編亂造瞎侃侃出來的。

梅婷自那次以後,逐漸疏遠仇一晶。仇一晶很不甘心。在梅婷生日時,一下送了她九十九朵紅玫瑰。梅婷是個聰明人,最後一次約他吃飯時,故意告訴仇一晶說,前幾天有小姐妹給她介紹了一個對象,條件都不錯,就是年齡太大,大她整整十年。仇一晶立即明白了,因為仇一晶與梅婷同一生肖,要比她大十二歲呢。

想到自己的年齡,仇一晶心裡有點灰。

心裡空落落的仇一晶不知怎麼辦才好。女兒小晶勸他早上去練練拳,晚上到中心廣場去跳跳健身舞。

仇一晶想跳舞就免了,練拳倒可以試試。

那天早上,仇一晶一去小公園,就有人叫他,一看原來是五年前的鄰居夢美,那時仇一品還沒搬新居,隔壁鄉鄰,很熟的。在仇一晶印象裡,這一對夫妻感情不昨樣,夢美的丈夫喝醉酒常會發酒瘋打夢美,不知為什麼夢美都忍了。記得仇一晶還去勸過幾次架呢。夢美一直對仇一晶很感激的。

夢美告訴仇一品,那邊老房子已拆了,她也搬了過來。因為是老鄰居,仇一晶脫口問道:“你家老譚還喝酒,發酒瘋嗎?”

“我和他分開過了,反正新房子有兩個房間,我住我的,他住他的,井水不犯河水。”

俗話說“能者為師”,仇一晶新來乍到,打拳是個外行,夢美就主動當了他教師。這一來一往中,仇一晶心中有了夢美,夢美心中也有了仇一晶,仇一品一天不見夢美就有點帳然若失的樣子。夢美更是對仇一晶體貼入微,幾乎每天早上給仇一晶煲一壺湯帶來。

夢美幾次說想到仇一晶家中看看,仇一晶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話背後的含義,但冷靜想想又有點隐隐擔心,因為夢美畢竟是有家室的人。

仇一晶想我這樣豈不成了第三者?

仇一晶覺得好煩啊,他真正體會到感情的事遠比他替人打官司更複雜。

也許女兒小晶也看出了點什麼,她把一位書法家寫的“随緣”兩字書法條幅挂在了家裡。

仇一晶自言自語說:〝随緣随緣我怎麼随呀。”

作者:淩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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