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餘明
編者按：
他們是一群孩子，但不像其他人。
在他們最重要的成長時期，父母不在身邊，生活大多是艱難的，但也因為父母在監獄裡背負着污名，長期孤獨、迷茫、自卑甚至怨恨，直到成年後有些人放不下手，與命運和解。
除了父母刑期的高牆之外，他們還生活在一個看不見的監獄裡，并以某種方式遭受痛苦。他們的"刑期"可能比父母的長。
與此同時，他們處于社會援助的邊緣。關于這一群體的官方數字仍保留在2005年司法部調查的"超過60萬人"中。在營救這一群體方面仍然存在事實上的法律和政策漏洞。
受一起殺妻案的啟發，角色們決定将重點放在囚犯的一群未成年子女身上，并到達更多被遺忘的角落。
這是關于家庭悲劇的三篇文章中的第一篇，其中一位兩個孩子的父親殺死了他的母親。
"我告訴你，爸爸媽媽死了，他們走了。6歲的陳陽對弟弟說。
8月27日下午，桌上的扇子在吹口哨，電視上放着"豬佩奇豬"。三歲的陳宇不看電視，不玩玩具，也不在乎哥哥說什麼。在他旁邊，61歲的陳建國聽到孫子的話就哭了起來。
爺爺哭了，爺爺瞎了。陳宇笑着說。
陳建國的生活自從幾年前患上眼疾以來，已經變得黑暗了。現在他的兒子因謀殺前妻而被捕，他的整個世界都破碎了。
很快，陳宇的注意力就轉向了玩具。他上蹿下跳，把玩具散落在地闆上，紅色，綠色，藍色......突然，他拿起一個彈跳的娃娃，按了按手，隻聽到一聲"砰"的一聲，娃娃向天花闆閃爍着紫色的光芒。
陳陽暫時忘記了母父，盯着天花闆手舞了起來。
異常
竹林從一個深坑裡挖出來，旁邊是一把鐵鍬、幾個蛇皮袋，還有各種白色垃圾，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8月23日下午，民警在竹林裡挖出了一具腐爛的屍體，臉色不清。前一天，35歲的陳曉峰承認在7月15日淩晨殺害了前妻楊佳。
八月底，竹林的土壤被切開，隻剩下一把鏟子。本文中的圖檔都是記者明宇的照片（标簽除外）
據警方和楊佳的家人說：7月14日晚上，陳曉峰和楊佳發生了争吵。陳曉峰在搶走楊佳手機的過程中用手勒死了楊佳。當時是清晨，兩個孩子在房間裡睡着了。第二天，陳曉峰整天把屍體藏在壁櫥裡。第三天淩晨，他悄悄地把屍體轉移到竹林裡。
陳曉峰的家離竹林大約500米，從他家的後門出來，繞過兩條村子路，步行兩三分鐘就到了。竹林200米無人居住，幾座老房子已經廢棄多年。陳曉峰撞倒了一個廢棄的幹馬桶，把屍體埋在土堆下面。
這條路，除了蔬菜種植者，很少有人路過。
陳曉峰被捕後，村民們回憶起他，以為他看起來很正常，但行為也很奇怪：8月初，一名村民看到他騎着電動車向竹林走去。"五次，一次大約五分鐘，然後匆匆趕回去。
在朋友的記憶中，那段時間，陳曉峰和往常一樣，白天去市場，晚上和朋友一起吃飯。但他也有一些反常——突然去酒吧、KTV，甚至去南甯、桂林、貴州等地旅遊。以前，他從不去酒吧，從不出榆林城，更不用說去旅行了。
"我以為他賭赢了。陳曉峰的一位表親回憶道。
不久，村子裡傳來謠言，有人說看到他去竹林噴露，還有人聽到他在墓地裡哭喊。有人猜測陳曉峰賭債，前妻要錢，對方沒有給陌生人送死;
在村民眼中，陳曉峰内向、怪異、膽怯，"連殺雞都不敢"。沒有人想到他會做這樣的事情。楊佳的母親劉麗記得，今年早些時候，陳曉峰幫她搬貨，去上班錢，他沒有，說"過年沒買什麼來，好像就是給你新年費。"
劉麗想知道為什麼她看起來誠實的前女婿要殺了她的女兒。"
争吵
1985年，陳曉峰出生于臨村。這個位于榆林市西北部的小村莊靠近中國南方最重要的農業和副産品集散地紅錦批發市場。自2009年開業以來，村裡許多人一直在這裡做生意，或者幫助打零工的人。
此前，媽媽李翠華做衣服，陳曉峰每天幫釘釘100、200扣。陳曉峰國中畢業後幫人送糧油，一個月的工資兩三百元。直到弘進批發市場開張，陳家在市場上租了一個攤位，賣水、煙熏，給人們秤盤過磅，"一一磅一塊五美分"。
陳曉峰經常幫父母看路面，他身高一米六五，不胖不瘦，靜靜地坐在雨棚下，看着市場的人來來往往。
楊佳，漳州人，1988年出生。那時，她每天來宏錦市場批發蔬菜，早上從泸州到榆林，中午到批發市場，下午挑一輛滿載蔬菜的車，晚上跟着車回泸州。楊佳每次拿起菜，就拿給陳曉峰一磅。随着時間的流逝，兩人慢慢互相了解。
到了晚上，紅錦批發市場還是人來來往往。
2012年，楊佳的車出了問題。她跟着陳小鳳回到林村，然後住在他家裡，不再帶着車來回跑。次年初，兩人結婚，在林村招待了三十多張桌子。
同年，陳家建了一棟新房子，五層，翻修了兩層，共40多萬。李說，當宏金市場開拓時，征集自己家的土地，補償22萬元。新房的建設主要靠這種補償，而楊佳也拿出了一部分錢。
在林村隔壁，一座高樓拔地而起。
楊佳隻讀國小五年級，但她願意受苦，大膽，嘴上會說。十年前，她從國外工作回來，接手了母親的生意，從一開始就批發了幾噸到十二十噸的蔬菜，并帶着家人把生意做大了。
此前，劉力主要從農村買菜到市場賣，由兒子楊俊幫忙拉貨。三年前，楊佳換了皮卡，買了十幾噸大卡車。"你一個月可以賺幾萬，當你好的時候，你一個月可以賺幾十萬。"劉力說。
他們剛結婚的時候，夫妻關系很好，陳曉峰早上九點就出門幫老婆拿貨裝貨。楊佳直到兩三點才出來，晚上八九點就回家了。當時，劉麗偶爾去女兒家，陳曉鳳的話不多，禮貌地稱呼她為"媽媽"。
孩子出生後，楊佳很忙，大多是陳曉峰帶着孩子，在家做飯，洗衣服。兩年前，劉麗腿痛，陳曉峰開着電動車帶她去按摩院按摩院，然後去接她。
直到今年5月，陳曉峰去漳州找楊佳再婚都被拒絕了。劉麗直到今年早些時候才得知他們離婚了，兩個孩子給陳曉峰、楊佳每月3000元贍養費。
劉麗說，女兒告訴她，陳曉鳳經常在家虐待她，捏住她的脖子，讓她動手。有一次，楊佳被掐到無法呼吸的地步，兒子陳陽在他旁邊喊道：爸爸，你不掐死媽，你不勒死她媽媽 . . . . . .陳曉峰放手。
事實上，夫妻的感情早就成了一個問題。陳建國說，兩人脾氣不好，經常吵架，吵得很快，很好。有一次，他們吵得很吵，楊佳報警，警察來了，陳小鳳沒有開門，最後也打不開。
兩年前，李翠華看到收付房租、水電費的收據，才知道妻子在外面租房。但她不敢問兒子或兒媳婦。"當你問的時候，你會罵，他們會再次打架。
她以為一對夫婦吵架會很好，但她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失蹤
7月13日是陳陽滿的6歲生日。
當天中午，楊佳從漳州趕回玉林，到紅金市場，她叫陳曉峰，讓對方把兩個孩子帶走。楊佳和她的兩個兒子玩了半天。晚上，她去買了一個蛋糕，母子倆一起回到了林村。
第二天早上，楊佳送兩個孩子去幼稚園。下午，她抱起兩個孩子，又去了批發市場。傍晚，楊俊看到姐姐抱着兩個孩子過來，問她是否想回泸州。她說她要再住一晚，帶一點蔬菜回去做飯。
從那天晚上開始，楊佳再也無法接通電話。
之後，楊俊問陳小鳳姐姐去哪兒了。陳曉峰說，他那天深夜回家，回家後沒看到楊佳，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劉麗多次未能聯系到女兒。7月17日淩晨4點.m，她收到女兒的微信回複：女兒要傷心欲絕，離婚，愛别人的丈夫，不傻。
以前，楊佳幾乎從不發短信，因為讀書少，識字不多，她一般都是有聲。劉麗看到資訊，覺得很奇怪，懷疑女兒被綁架了，馬上換了二維碼的集合。他們每天批發十幾噸蔬菜，每晚幾萬美元，大多是通過掃進楊佳的微信錢包。
7月17日，楊俊到派出所報案，陳曉峰随行。除了電話打不通，楊佳在微信上也沒有失去聯系，警方是以懷疑楊佳離家出走。
案發後，楊佳的背包落在了房間的一角。
事實上，在陳曉峰勒死楊佳之後，她一直在用微信回複母親的家人，制造出她還活着的錯覺。
第二天，"楊佳"微信回複媽媽，她又懷孕了。劉麗和她的家人一頭霧水，懷疑是陳曉峰綁架了楊佳。7月21日，劉麗質問陳曉峰，陳曉峰決心不知道楊佳在哪裡，并指責她在外面有個男人。
那段時間，楊俊四次去陳家，隻見了一次：他坐在沙發上，輕輕說了一句不知道，然後騎着電動車走了。
陳家長21米，寬5米，每層有一間起房間、一間廚房和兩間房。楊佳和陳曉峰住在三樓，陳建國和妻子住在二樓。陳建國說，事發當晚他沒有聽到任何噪音。李翠華去深夜店洗碗，直到第二天早上六點才回家。
劉麗不放心，她去了陳家兩次，沒看到陳曉鳳。她走遍了整棟樓，櫥櫃，浴室，床底下，屋頂......沒有發現她女兒的蹤迹。劉麗沒有辦法讓客戶向楊佳發送微信。回答是：我在哪裡讓你閉嘴，你這麼在乎我嗎？
楊佳在泸州和榆林的蔬菜批發市場出了名的健談和商務對稱，對顧客不能那麼粗魯。
7月26日，劉莉給女兒發了一段視訊，她一直流淚。"楊佳"微信回複：媽媽不要這麼做，女兒對不起你，别做（上）休息吧。
7月30日，劉麗發來UsChat，問：如果你不回來，我們的生意就行不通了。你為什麼離開？第二天早上，"楊佳"微信回複：媽媽，我很傷心，不想說。
8月17日，劉莉給陳曉峰發了一條微信：你以為殺了她，你過得好多了，你走不走，等等。陳仍然堅稱，他不知道前妻去了哪裡。
"誠實人"40天
七八年前，陳曉峰與其他人合作做洋蔥花生意。
合夥人陳浩表示，陳曉峰擁有30%的股份，當他的業務蓬勃發展時，每年賺取數十萬美元。近年來生意一直很糟糕，他每年都有數萬美元的股息。此外，每年2月至6月，陳曉峰還代表銷售北海蔬菜，也可以賺上萬元。
錢，陳小鳳都拿去打牌了。
在劉莉的記憶中，陳曉峰一直喜歡打牌，每次來紅錦批發市場，都看到陳曉峰坐在桌子旁，坐着就是一個下午。後來榆林城清理賭博，陳曉峰轉入網賭。但沒人知道他一年損失了多少錢。
此前，楊佳告訴媽媽，陳曉峰經常要她要錢，一次兩千、三千......另外，陳曉峰在外面借錢，債主打電話威脅楊佳還錢，不還她好看。劉麗說，她的女兒至少幫了他兩三次，一次一兩千次。
陳浩既是陳曉峰的搭檔，也是他的叔叔。在他眼裡，陳曉峰不抽煙，不喝酒，膽小，脾氣大，肚子也小，不适合做生意。2018年，陳曉峰打壞手，跑到弘進市場罵顧客逃跑。之後，陳浩不想讓他來，叫他"等分紅"。
這幾年，陳曉峰經常向他預付錢，一會兒三千，一會兒五千......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提前花掉股息的了。
李翠華覺得，從兩年前開始，妻子楊佳就改變了主意，她擦了擦口紅、眉毛，穿得漂亮亮麗，而且經常不回家住。此後，夫妻關系惡化，陳曉峰上瘾賭博。
不過，劉麗認為，近兩年來，女兒的生意越來越大，陳曉峰的野心膨脹，賭錢也在增長，導緻夫妻關系惡化。
7月15日，陳曉峰勒死了楊佳，并從他的卡中轉移了15萬元。
起初，除了陳浩，沒有人發現什麼異常。他不記得那天發現陳曉峰的朋友圈突然定為可見三天，并發了很多他在酒吧裡玩的照片。陳昊很驚訝：前幾天侄子要錢，怎麼突然變得富有？
一起長大的楊旭，也發現了陳曉峰的變化。但他以為陳曉峰已經想通了，移開目光，為他感到高興。半年前，陳曉峰沉浸在離婚的痛苦中，朋友圈出的是"婚姻不幸，擔心兩個孩子怎麼辦......"
一位市場從業人員也表示，在看陳曉峰的朋友圈之前，也以為自己患有抑郁症。
8月初，陳曉峰去貴州玩，給朋友拍照。地圖的受訪者
8月5日，陳曉峰穿着白色T恤、牛仔短褲，腳上穿着一雙拖鞋。他來到市場尋找陳浩的倉庫鑰匙。陳浩發現陳小鳳躲閃，不敢看他的眼睛。但他忙于賣洋蔥，他把鑰匙給了他，然後離開了。
不久，陳曉峰前往桂林、貴州等地旅遊，并在朋友圈裡出照片、錄像。李翠華知道後就給他打了電話，他說他會去外面買駕照，過幾天再回來。
8月21日，陳曉峰告訴《中國經營報》，他的前妻在6月底和7月初将他的手機和微信塗黑，此後兩人一直沒有聯系。在他的前妻失蹤後，他和他的兩個孩子也很擔心。他還提到，今年7月，一個陌生人在酒店給他發了結婚證、離婚證和楊佳的照片。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陳曉峰被帶到警察局。楊旭說，在得知陳曉峰是兇手後，好幾天沒睡好。
孩子的問題
落地窗遮住了陽光，房間一片狼藉，桌子上放着一個女人的背包。"這是媽媽的房間。""六歲的陳陽告訴記者。
"爸爸媽媽晚上不是睡在一起嗎？"
"不在一起，爸爸去很遠的地方上班，媽媽在奶奶家。
事發後，兩個孩子很少去三樓，晚上和爺爺奶奶睡在一起。
八月底，陳曉峰家在三樓，沒人住過。
看到衣服散落在房間裡，陳陽說："是爸爸把它弄壞了。突然，他若有所思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感覺不對勁？"
三歲的弟弟陳宇看到一個紅色的袋子，不停地喊道："禮物，送給我的禮物，還有禮物......"
那是8月27日，在他們母親失蹤40多天後，他們的父親被帶走了一個星期。
陳陽意識到家裡出了點問題，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爸爸媽媽不在家，我覺得他們已經死了，或者他們在很遠的地方工作？"我不知道。"他低下頭，對自己說，'爸爸媽媽，一定死了，對吧？""
陳建國每次聽到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淚。61歲的陳建國像木頭一樣薄。幾年前，他患上了眼疾，醫生說他不能做手術，不得不吃藥。然後沒有錢停止服藥，我的視力越來越差。現在他隻能坐在凳子上罵孫子了。
陳陽還記得，媽媽帶他去操場打球，有一個大滑梯，積木，海球，什麼都有，還有一個大籃球場......
陳宇翻出了玩具，同時介紹道："這是爸爸買的，爸爸買了不少玩具，這塊磚是表哥送來的......還有一個豬人。
陳陽畫了他的父親和母親。
如今，李翠華每月隻有兩千元的工資，養活了一家四口。她身體不好，有高血壓，每天都吃藥。8月30日，林村委從業人員介紹，李翠華已經申請了低保，他們正在辦理手續。
劉立想過帶孩子回漳州。但李翠華負擔不起孫子孫女，她隻希望對方看孩子的份額，原諒兒子，"讓他馬一馬"。
"當他殺死并摧毀屍體時，他為什麼不考慮嬰兒？"劉立無法原諒陳曉峰。
對于兩個孩子來說，生活的變化是不可避免的。在接下來的漫長歲月裡，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個沒有父母愛的童年，以及一個沒有被掩蓋的殘酷真相。
有一天，陳陽吃了牛奶，李翠華打了他，打了他"哇"一聲大喊。陳宇坐在他旁邊，低聲說："我想念我的母親，我的父親。"
"爸爸笑成那樣。"陳陽說着，掐着嘴，假裝是自己的父親。
責任編輯：張曉蓮
校對：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