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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為了生兒子,剛出生的堂妹被叔叔送人,我媽拿着鍋鏟一路追回

我是黃家灣的人,村子名叫黃家灣,村裡的人也基本都姓黃,隻有少許幾家其他的姓氏,我們老李家更是人丁單薄,除去我父親兩兄弟之外,還有一個堂叔。

當年為了生兒子,剛出生的堂妹被叔叔送人,我媽拿着鍋鏟一路追回

父親那代都是四五十年代出生的人,我父親是大哥,堂叔排行第二,我叔叔是老幺。

因為爺爺輩的份都去世得早,我父親作為家裡的大哥,就得幫着拉扯兩個弟弟,在他們眼裡還是很有點威信。

到我出生時,我們三家人都很和睦,依舊住在老輩留下來的祖屋。中間一個堂屋,緊挨着的就是叔叔,最裡頭是我們家,堂屋那頭則是堂叔家。

我6歲那年,堂叔和叔叔吵了一場大架。

最開始其實也沒有啥大問題,就是天黑收工回來後,兩兄弟端着一碗蕃薯酒在堂屋門口的台階上喝酒聊天,不知道怎麼就争執起來。

因為勞累了一天又喝了辛苦酒,就有了點醉意,他倆平素又都是火爆性子,不知道說到什麼事就吵了起來。

那時候,堂叔結婚已經生了兩個兒子,叔叔結婚一年多,嬸娘剛剛生下一個女兒,也就是我堂妹。

當年為了生兒子,剛出生的堂妹被叔叔送人,我媽拿着鍋鏟一路追回

在六七十年代的農村,重男輕女的觀念是很濃厚的。再加上我們老李家人丁單薄慣了,堂叔生了兩個兒子,自認為對家族的傳承貢獻巨大,說起話來就更有底氣,嗓門都要高很多。

而叔叔隻生了一個女兒,雖然還是頭胎,完全有機會再生,但在堂叔面前,總覺得自己有點底氣不足的味道。

剛好那天我父親又不在家,他們倆吵着吵着就說起了難聽的話,叔叔罵堂叔是“水牯”,意思是生殖能力強大。

堂叔聽了也撿難聽的罵,說你隻生了個女兒,誰知道将來是不是“截代種”(絕戶)。

堂叔這句話真的戳了我叔叔的肺管子,當即就怒不可遏,酒碗一摔就要和堂叔動手。幸好我父親趕巧回來,當場給了他倆一人一耳光,兩個紅了眼的人才悻悻散去。

到了第二天,在我父親的主持下,把堂叔和叔叔叫到了一起,讓他們把話說清楚,不能在心裡留下怨隙。我們老李家原本就人少,還不知道團結,就更會被别人欺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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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兩人都唯唯諾諾答應下來,後來看上去也确實沒有太明顯的隔閡。

但大概一個星期後,我們家祖屋就出了大事——剛出生還沒滿月的堂妹,竟然被叔叔送人了!

那還是一個很巧合的場景,當時剛滿六歲的我,反正無所事事,最喜歡去叔叔家逗弄那個毛孩子堂妹。

堂妹連眼睛都還不能完全睜開,我就用手指去摸她的嘴唇,然後她就會無意識地吮吸我的指頭。

可那天上午我在外面玩了一陣回來,母親正在廚房裡做午飯,我依舊跑去嬸娘的房子裡看堂妹。卻隻看到空空如也的“搖窩”,嬸娘卻半躺在床頭流眼淚。

我随口問了一聲“妹妹呢”?嬸娘看了我一眼,有氣無力地告訴我:小軍,今後沒有妹妹了。

那時候的我也明白什麼意思,怎麼好好地就沒有妹妹了呢?于是拔腿就跑回家問我母親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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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聽了大吃一驚,連手裡的撥火棍也沒來得及丢,跑去嬸娘的房門口問咋回事。

在我母親的逼問下,嬸娘這才說出那個讓我母親深深吸了口冷氣、随即就怒不可遏的原因來:

丈夫把女兒送人了。

其實即使是在我這樣的小孩子眼裡,叔叔對剛出生的女兒也沒有任何歧視,每次從外面收工回來,總要先抱一抱她再做其他事,但今天怎麼就把她送人了呢?

嬸娘一邊哽咽,一邊說出了前因後果……

原來,自從那天和堂叔吵架之後,雖然後來經過我父親的調解,表面上似乎沒有什麼後遺症,但在叔叔的心裡就埋下了一根刺:那就是要摘掉“截代種”這頂帽子。

我母親繼續在追問,孩子被送去哪裡了、是什麼樣的人家、什麼時候走的,什麼人暴走的這些細節。

嬸娘一一作了回答,最後,我母親問她說:那二弟呢,他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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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娘又是一聲長歎:孩子被人抱走後,他也拿着柴刀仟擔進山去了。

得知抱走孩子的事長塘石花村一對夫妻,大概也是四十歲上下,走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了。

母親想也沒想,對着嬸娘就吼道:哭有什麼沒有用?是我們老李家的血脈,我這個當伯娘的不能不管,就算你們不要了,我搶也要搶回來。

說完,母親連家也沒有回,直接就跳下了地坪,一路朝着長塘方向跑去。

六歲的我,那時候還光着腳闆,看到母親要出門,也悶聲悶響地跟着跑。還别說,最開始我的速度還不慢,竟然也沒有被母親拉下多遠。

母子倆一前一後出了村口,母親很快就發現了我,回頭朝我揮手大聲喊道:回去,我去給你搶妹妹回來,沒辦法背你走。

但我也不知道吃了什麼藥,不管母親攔阻,硬是愣着頭繼續跟在後面跑。母親也沒有辦法,嘴裡罵罵咧咧,卻也不再管我,久不久還回頭看我一眼,但腳底下卻不見放慢。

我們家離長塘石花村大概有十五六裡路的樣子,還是一條簡易砂石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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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公路,除了早晚有幾趟去縣城的班車之外,其他時候就隻有零星的貨車或者拖拉機走走。

按照母親的估計,人家夫妻倆抱着孩子應該走不快,才走一個多小時,我們走快點,大概在半路上就能趕上。

可我畢竟也還隻是六歲多的孩子,一開始還能跟上,走不過兩三裡路就不行了。

母親回頭看了幾眼,恨鐵不成鋼地罵了我幾句,掉頭回來把我背在後背上,那根撥火棍就橫在我屁股下當座闆。

盡管背着我,母親的腳下也不見得慢了多少。我趴在她的肩頭,還使勁伸頭看着前面,希望能早點發現堂妹的蹤影。

母親背着我一走就是三四個小時,竟然跑到了石花村的村口,過了那條小河就是人家的地盤,小河這邊卻還是我們鄉。

幸運的是,終于在渡口攔住了那對抱着堂妹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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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二話不說把我往地上一放,手裡的撥火棍指着對方大喊:你們别走,我是孩子的伯娘,有話和你們說。

對方并沒有什麼慌亂,應該也是有底氣,手裡的孩子又不是偷來搶來的,而是人家父母願意送的。

再說了,過了河自己就到家了,強龍不壓地頭蛇,夫妻兩個還怕你一個婦道人家不成?

母親走近他們,也沒有說什麼沖撞的話,但來的目的表達得很明确:

孩子我們不送人了,今天一定要抱回去,耽擱你們半天,我給你工錢,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來二十塊錢,直接塞到抱着孩子的男人手裡,不由分說就把堂妹“搶”了過來。

等到男人明白過來,母親一手抱着堂妹,一隻手拿着撥火棍指着他們夫妻說:

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們如果想動手搶回去,我就不怕事情鬧大,手裡的棍子可不認人。

那一刹那,躲在母親身後不遠的我,硬是感到她的背影無比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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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看熱鬧的人多了,負責撐渡船的艘公還是我們鄉這邊的人,這青天白日兩家人“搶”孩子的事還真不多見。

人群中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但主要都是幫我們母子倆說話的。

畢竟在農村,大家都有濃重的鄉土觀念,同屬一個鄉的人,在面對外鄉人時,還真很容易爆發出凝聚力。

那對夫妻無可奈何,男的手裡還拿着那張20塊的鈔票,眼睛一直盯着抱在我母親裡的堂妹,最後無可奈何地說了一句:

既然孩子你要抱回去,那我也不能要你的錢,收了你的錢算什麼?

男人也是條漢子,說完話就把紙票捏成一個團丢到了我母親腳旁,帶着老婆垂頭喪氣走了。

母親一隻手抱着堂妹,一隻手撐着撥火棍,朝剛才幫腔的人說了一些感謝話,帶着我就往回走。

隻是回來的路上,我不知道挨了多少罵,都是母親在埋怨我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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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是天色已經黑了,用我們地方的話叫“雞盲眼”時分,抱在母親手裡的堂妹,雖然路上在好心人家讨了口奶水喝,如今應該是肚子餓了,一直在哇哇哭着。

我們剛剛回到堂屋門口,嬸娘就發瘋似地沖了出來,一把接過堂妹,嘴裡心肝寶貝不知道在喊些什麼。

沒多久,我父親帶着叔叔從外面跑了進來,叔叔一進屋就搶過在嬸娘懷裡吃奶的女兒,嘴裡發瘋似的吼道:我不配當父親啊,都是豬油蒙了心……

原來,自從和堂叔吵架被罵“截代種”之後,叔叔每天晚上都在和嬸娘商量,先把女兒送人,那樣就有更大機會生兒子。

隻要生了兒子,就能在堂哥面前揚眉吐氣,那天受的那場冤枉氣,能一五一十地加倍奉還。

嬸娘一個女人家沒有什麼主見,也不知道怎麼就同意了,叔叔也就聯系了稍遠點的石花村那對夫妻,于是才有了今天這場風波。

就這樣,還在襁褓中的堂妹,就這樣被我母親搶了回來。連續好幾個月裡,母親隻要有時間,就會把堂妹抱到我家來。

除了她要吃奶的時候送給嬸娘帶帶之外,堂妹的那個稻草搖窩,幾乎一直放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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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卻大氣都不敢出,還得陪着笑臉朝我母親說好話。因為隻要他一個人來抱孩子,就會被我母親削一頓:早知如此,當時為什麼要把她送人?你不要我來養……

當然,這些都隻是母親為了警示叔叔而已。但堂妹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慢慢長大,從她牙牙學語開始,嘴裡都少不了我母親這個“大娘”。等到她稍微長大點,和我這個堂哥也更加親熱。

後來我們都上學了,堂妹上國中時,我已經上大一了。

父母雖然生了我們兩姐弟,但想不到的是,我們姐弟兩都先後考上了大學,離開了老家,把漸漸年老的父母留在那個山沖裡。

我們姐弟倆每次回家,對父母都有一種無法掩飾的愧疚。但堂妹卻很自然地安慰我們姐弟:

哥,姐,你們不用擔心,家裡不是還有我麼?我一定不會讓伯父和大娘受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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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後來堂妹考上了大學,學習成績很不錯的她,竟然隻填了一所師專,學校就在我們市裡,畢業後配置設定回了鎮上中學教書。

自從堂妹參加工作後,我父母身上所有的事,幾乎都落在了她的頭上。

不管是結婚前還是成家後,幾乎每個星期都會回娘家一趟。用她的話說,家裡還有四五個老人(堂叔去世了,還有堂嬸健在),總不能沒個年輕人照看吧。

這不,我這次回老家,還沒進門老遠就聽到老宅院子裡傳來一陣笑聲,那是我母親在呵呵地笑着。我故意不弄出什麼動靜,站在門口看着:

年近九旬的母親低着頭,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盆水,也快50歲的堂妹,捋着袖子在給她洗頭。嘴裡卻在說着:大娘,你怎麼又長了幾根黑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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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稍微旁邊一點,我父親坐在藤椅上,叔叔和嬸娘陪着他在說着什麼……#長文創作激勵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