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古今,上下五千年,能稱得上謀聖的有且隻有四人,分别是:姜子牙、鬼谷子、張良、範蠡。可見此排行榜分量之重。
沛縣号稱“千古龍飛地,一代帝王鄉”,更以“五裡三諸侯”的佳話聞名遐迩。文天祥《過沛懷古》詩雲:“秦世失其鹿,豐沛發龍顔。王侯與将相,不出徐濟間。”大漢王侯将相,有沛籍12王、23侯、5位丞相。劉邦的肱股之臣,多是沛人。
謀聖之一的張良不是沛籍,但他與沛縣的淵源極為深厚。
張良是戰國時期南韓貴公子,其祖父和父親兩代人先後為相,87年間輔佐南韓五位君王。如無意外,張良毫無疑問也會子承父業,成為将相之才,光耀門楣。然而,随着強秦入侵、國破家亡,張良瞬間從豪門貴族淪落為亡命之徒。國恨家仇在身的“憤青”張良,在公元前218年謀劃了震驚天下的博浪沙刺秦事件,行刺失敗,秦始皇龍顔震怒,“大索天下”,張良于是隐姓埋名,流浪在下邳(今睢甯縣古邳鎮)。在下邳,張良留下的傳說是圯橋進履,因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得到絕世高手黃石公親授的偉著奇作《太公兵法》。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七月,陳勝、吳廣在大澤鄉揭竿而起,陳勝死後,其部下将領秦嘉擁立楚國貴族景駒為楚假王,定都彭城(今江蘇徐州)。
張良在下邳把一部《太公兵法》研讀得滾瓜爛熟,滿腦子都是智慧,才華橫溢,但是苦于無用武之地。值此時機,他也聚集了100多人,扯起了反秦的大旗,無奈身單勢孤,難以立足,打算率衆投奔景駒。同年,泗水亭長劉邦在沛縣稀裡糊塗被擁立為沛公,又得天助力,起兵不久便打敗秦軍,攻下豐邑。他讓雍齒駐守,自己帶領數千人向東攻打下邳。劉邦和張良就在這個時間節點上相遇了,相遇在留城(今沛縣魏廟鎮、五段鎮境内)。
曆史上君臣際遇的佳話可謂多矣,如果講兩個,有周文王渭水河畔遇姜子牙,劉備三顧諸葛亮于茅廬,如果講第三個,那便是劉邦留城遇張良。
這一遇,火花迸射,石破天驚,改寫了天下格局。張良被劉邦的胸襟氣度折服,劉邦對張良的學識見解由衷歎服。張良在研讀《太公兵法》的過程中,深感其高深莫測,有所通亦有所不通,和别人談論這部奇書,一般人都聽不懂,但是和劉邦談起這本書來,劉邦卻都能夠輕松了解并可以舉一反三。是以張良非常吃驚,說“沛公殆天授”,并由此認定,劉邦必成大事,于是就打消了前去投靠景駒的念頭,決定追随劉邦。
高山流水,明君良臣,張良從此開啟了波瀾壯闊、縱橫捭阖的一生。
在輔佐劉邦逐鹿天下、滅秦剪楚的風雲歲月裡,張良的文韬武略蓋世奇謀,一樁樁一件件都成了世人品讀不盡的範例經典:降宛取蛲、佐策入關,谏主安民、鬥智鴻門,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下邑奇謀、畫箸阻封,虛撫韓彭、兵圍垓下,勸都關中、谏封雍齒,假托神道、明哲保身……
這些故事如果一一講來,大概能講上一年,如果一一寫來,能寫一部洋洋大觀的長篇,實際上已經有很多人寫了,而且寫得很精彩,是以故事本身此處不再浪費筆墨。我想以粗淺的筆墨緻敬的,是他在功成名就之後的取舍,他的選擇、他的風骨和智慧。與他的蓋世奇謀相比,這才是他人生樂章的最激昂之處。
楚漢戰争結束後,公元前202年,劉邦在洛陽南宮置酒,大宴群臣,作工作總結時,這樣評價自己:“運籌帷幄之中,決勝于千裡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饷,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克,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是以取天下也。”
點名表揚了三個人,張良排在第一名,可見他對張良的認可程度之高。
劉邦曆來是一個豪爽大氣的人,是以也不吝封賞,尤其是對勞苦功高的張良,他讓張良自己從齊國選擇三萬戶作為封邑,張良卻說:“當初我在下邳起事,與主上會合在留地,這是上天把我交給陛下。陛下采用我的計謀,幸而經常生效,我隻願受封留地就足夠了,不敢承受三萬戶。”
齊國三萬戶食邑的封賞可謂極其豐厚,而留地不過彈丸之地,微不足道。自請封于這個特殊的地方,實在是意味深長。此中有情,有義,有大取舍,有大境界。
劉邦沉吟久之,同意了,封張良為留侯,歸于兩人最初相遇的留地。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曆覽前朝,概莫能外。彭越、韓信等人的悲慘結局正是最鮮活的例證。選擇,不僅是一種智慧,更是一種勇氣,是敢于舍棄的勇氣。這才是天地間最大的勇氣。
這就是謀聖的“聖”之所在,可以指點江山主宰沉浮,也可以閑看流雲江海泛舟。把握得了天下,也把握得了自己。是以古往今來天下謀士多矣,然而聖者僅四。
事實上,随着劉邦皇位的漸次穩固,張良就已經漸漸抽身退出,從“帝者師”退居為“帝者賓”,遵循着可有可無、時進時止的處事原則。在漢初劉邦翦滅異姓王的殘酷鬥争中,張良極少參與謀劃。在西漢皇室的明争暗鬥中,張良也恪守“疏不間親”的遺訓。晚年更是托辭多病,基本隐居留地,閉門不出。留侯張良,實際上已經是一個地道地道的隐士。胸藏天地謀略,參透萬世涼薄,隐于茫茫微湖,觀蓮葉田田,魚戲蓮葉間。
傳說,張良晚年棄人間事,從仙人赤松子雲遊四海,不知所蹤,他所到之處,今人皆引以為榮,以至于現在傳說中的張良墓地在全國有十餘處之多,沛縣魏廟鎮有,微山島上也有。
留為春秋留邑,秦時建縣,唐初,并入沛縣。元代開通京杭大運河,留城成為南北漕運的樞紐,人煙阜盛,舳舻千裡,一派繁榮景象。大明隆慶年間,因黃河泛濫,留城沉沒于微山湖中。自張良初封留城,至今二千二百餘年,滄海桑田,換了人間!
今天的魏廟鎮境内,鎮東數裡之遙,有古留城遺址。鎮北有村莊曾經名為子房村,後來改為現在的房村,據說便是劉邦和張良遇會之處。近年來,縣鎮皆把文化建設擺上至關重要的位置,充分保護發掘留侯故國的曆史文化資源,興建了留城古街,建設了留侯張良文化館,用文化為新城鎮鑄魂,為鄉村振興提振精神,讓文化成為留侯故國的鮮明特質,成為讓人品味留戀的脈脈鄉愁。
近臨京杭大運河之襟懷浩蕩,坐擁微山湖之煙波浩渺,人文厚重、風光優美的留侯故國,正在續寫着新時代風雲際會的情義傳奇。
來源:《群衆·大衆學堂》2024年第3期
作者:楊林靜(作者系沛縣文聯黨組書記、主席,徐州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責任編輯:賈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