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廚房裡忙活着晚飯，突然聽到客廳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擦了擦手，我慢悠悠地走過去拿起手機，螢幕上顯示的号碼讓我愣了一下——是我兒子張明輝。
“喂，明輝啊，有事嗎？”我強壓着内心的波動，盡量平靜地說道。
“媽，錢呢？怎麼還沒打過來？”電話那頭傳來兒子急躁的聲音。
我一時語塞，心裡突然升起一股怒氣。這麼久沒聯系，一開口就問錢的事。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住情緒：“什麼錢？”
“拆遷款啊！不是說好給我和麗娟一半嗎？怎麼到現在還沒動靜？”明輝的語氣越發不耐煩。
我再也忍不住了，火氣“蹭”地一下就竄了上來：“張明輝！你這個白眼狼！拆遷款我和你爸都給你姐姐了，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什麼？憑什麼全給姐姐？”明輝在電話那頭大聲嚷嚷。
我氣得渾身發抖：“就憑她孝順！就憑她懂事！你呢？你除了要錢還會幹什麼？”
不等他再說什麼，我直接挂斷了電話，然後果斷把他的号碼拉進了黑名單。
放下手機，我癱坐在沙發上，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窗外，夕陽的餘晖灑進屋内，給一切蒙上一層淡淡的橘紅色。我望着牆上那張全家福，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幾個月前。
那時候，我和老張還沉浸在即将舊房拆遷、獲得一筆可觀賠償的喜悅中。誰能想到，這筆錢不僅沒給我們帶來期盼中的安甯晚年，反而掀起了一場家庭風波。
我閉上眼睛，回想起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一切。兒子的貪婪、兒媳的刁難、女兒的善解人意，還有我和老張的焦頭爛額......所有的畫面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中閃過。
“秀英，想啥呢？”老張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睜開眼，看到老伴正站在我面前，臉上帶着關切的表情。
“沒事，”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就是在想......我們是不是真的做對了？”
老張歎了口氣，在我身邊坐下：“都過去了，别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我點點頭，但心裡清楚，這件事遠沒有結束。兒子這個電話，恐怕隻是一個開始。我和老張的決定，究竟是正确還是錯誤，恐怕還需要時間來證明。
但此時此刻，我隻覺得疲憊不堪。夕陽西下，新的一天即将來臨，而我們的家庭，也将面臨新的挑戰。
夜幕降臨，我和老張簡單地吃了晚飯。平日裡，我們總會邊吃邊聊，說說鄰裡八卦，談談子女近況。但今天，飯桌上異常安靜，隻有筷子碰觸碗碟的聲音。
吃完飯，我習慣性地走到陽台上澆花。十幾盆花草是我的心頭好，每天打理它們能讓我忘記煩惱。可今天，我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些花草上。
我的腦海裡不斷回放着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四十三年的婚姻生活，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以讓我和老張的生命緊緊交織在一起。
記得剛結婚那會兒，我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别說買房子，連一張像樣的床都買不起。頭幾年，我們就睡在用木闆搭起的簡陋床鋪上。那時候，我們年輕，充滿希望，覺得隻要一起努力，日子總會越過越好。
生育子女後，我們和大多數中國父母一樣，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尤其是在有了明輝之後，我們更是對這個老來得子傾注了全部的愛。
“秀英，你還在想白天的事嗎？”老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轉過身，看到老張正端着兩杯熱茶走來。他遞給我一杯，自己靠在陽台欄杆上，望着遠處的燈火說道：“其實，我們對明輝，是不是太溺愛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說：“可能吧。我總覺得，曉莉是女孩子，早晚要嫁人。而明輝是兒子，将來是要繼承家業的。是以......”
“是以我們就一味地偏心，把所有的好處都給了明輝。”老張接過我的話，語氣中帶着些許懊悔。
是啊，回想起來，我們确實太偏心了。給明輝買房子的時候，我們幾乎傾其所有。那時候曉莉剛工作沒多久，也在為房子發愁，可我們卻覺得女兒嫁人後自然會有婆家照顧，就沒有多加考慮。
後來，明輝結婚，我們又給他們買了車。而曉莉結婚時，我們隻是象征性地給了一些嫁妝。每每想起這些，我心裡就有些愧疚。
“你還記得前年曉莉生病那次嗎？”我突然問道。
老張點點頭：“記得，那時候曉莉剛生完二胎，身體很虛弱，又得了重感冒。”
那次曉莉高燒不退，住進了醫院。我和老張輪流去照顧她，可明輝卻一次都沒去看望過自己的姐姐。反倒是曉莉，在最困難的時候還主動提出要把積蓄借給弟弟買房。
“那時候我就應該意識到些什麼的。”我歎了口氣，“可我還是一味地偏袒明輝。”
老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也許這次的拆遷款，是給我們一個機會，去彌補過去的過錯。”
我點點頭，想起了幾個月前拆遷款到賬時的情形。
那天，我和老張坐在桌前，看着存折上那一長串數字，有些不知所措。130 萬，對我們這樣的老年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筆巨款。
“老張，你說這錢該怎麼分？”我問道。
老張思考了一會兒，說：“這樣吧，我們留 30 萬養老，剩下的 100 萬分給兩個孩子，一人 50 萬。”
我覺得這個方案很公平，就欣然同意了。可是，當我們把這個決定告訴孩子們時，卻引發了一場風波。
曉莉聽了後，隻是輕輕地說了句：“爸，媽，你們留的太少了，應該多為自己考慮些。”
而明輝和他媳婦麗娟的反應卻截然不同。
“才 50 萬？”麗娟尖聲叫道，“我們還有房貸要還，孩子要上學，怎麼夠用？”
明輝也附和道：“是啊，媽，你們也知道現在物價多高。再說，我們可是你們的兒子，難道不該多給我們一些嗎？”
我被他們的态度氣得說不出話來。老張卻沉着臉說：“你們這是什麼态度？我和你媽辛苦一輩子，難道連養老的錢都不能留嗎？”
可是明輝和麗娟并不死心，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隔三差五就來家裡鬧。有時候是明輝來訴苦，說工作不順心，需要錢周轉。有時候是麗娟帶着孩子來，說孩子要上補習班，學費昂貴。
每次他們來，我都感到身心俱疲。我開始懷疑，我們是不是把兒子教育錯了？為什麼他變得如此貪婪？
相比之下，曉莉的表現卻讓我們感到欣慰。她不但沒有要錢，反而經常帶着孩子來看我們，給我們買些補品。有一次，她甚至悄悄地塞給我一張銀行卡，說是怕我們手頭緊。
就在我們被明輝一家搞得心力交瘁的時候，曉莉給了我們一個建議。
“爸，媽，”她說，“我家附近有套二手房在賣，價格很合适。你們為什麼不買下來，搬過來和我們住得近些呢？這樣我也能經常照顧你們。”
我和老張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欣喜。是啊，為什麼我們之前沒想到這個辦法呢？
于是，在深思熟慮後，我們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把全部的拆遷款都用于我們自己的養老。我們決定買下曉莉推薦的那套房子，剩下的錢存起來防老。
當我們把這個決定告訴孩子們時，曉莉表示完全支援。而明輝和麗娟卻勃然大怒，指責我們偏心，甚至揚言要斷絕關系。
想到這裡，我不禁又歎了口氣。“老張，你說我們這麼做，會不會太絕情了？”
老張搖搖頭：“秀英，我們已經為明輝付出太多了。現在是時候為我們自己着想了。再說，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公平對待兩個孩子。”
我點點頭，心裡漸漸安定下來。是啊，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偏心明輝，現在是時候正視這個錯誤了。
夜已經深了，遠處的燈火漸漸稀疏。我和老張回到屋裡，準備休息。躺在床上，我卻久久無法入睡。
我開始反思自己這一生的選擇。我們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兒子，卻忽視了同樣需要關愛的女兒。我們以為自己在為孩子好，卻不知不覺中溺愛了兒子，反而害了他。
現在想來，真正懂得感恩、懂得孝順的，反而是我們曾經忽視的女兒。而我們傾注了全部心血的兒子，卻變成了一個隻知索取的人。
這個認知讓我感到既心酸又後悔。但我同時也感到一絲欣慰，至少現在還不晚，我們還有機會去彌補過去的錯誤。
明天，我要給曉莉打個電話，問問她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好去看看她推薦的那套房子。想到以後能和女兒住得近一些，我心裡就有說不出的高興。
至于明輝......我歎了口氣。我知道，這次的決定可能會徹底傷害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我依然抱有一絲希望，也許有朝一日，當他真正成熟起來，能夠了解我們的苦心。
躺在黑暗中，我輕輕握住老張的手。四十多年來，我們同甘共苦，共同面對生活的起起落落。現在，我們又要一起面對這個艱難的決定帶來的後果。
但我知道，隻要我們還在一起，就一定能度過這個難關。帶着這個想法，我慢慢閉上了眼睛，期待着明天的到來。
窗外，晚風輕輕吹過，帶來了初夏的涼意。我知道，我們的人生就像這四季輪回，有春天的希望，夏天的熾熱，秋天的收獲，也有冬天的嚴寒。而現在，我們正站在人生的秋天，回首往事，也在規劃未來。
我們的決定是否正确？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是我們深思熟慮後的選擇。我們不再是年輕氣盛的父母，而是曆經滄桑的老人。我們有權利，也有責任為自己的晚年生活做打算。
明天，太陽依然會升起。我和老張會繼續我們的生活，面對可能到來的風風雨雨。但我們不再惶恐，不再猶豫。因為我們終于明白，真正的親情不是單向的索取，而是互相的了解和支援。
我們或許失去了一個貪婪的兒子，但我們收獲了一個懂事的女兒，也找回了自己。在人生的這個重要關頭，我們選擇了對自己負責，也選擇了公平。這，或許就是我們能給孩子們的最後一課。
帶着這些思緒，我慢慢進入夢鄉。在夢中，我看到了一個溫馨的畫面：我和老張坐在新家的陽台上，曉莉帶着孩子們來看我們，我們其樂融融地享受天倫之樂。而在遠處，我似乎看到明輝若有所思地站着，目光中帶着一絲悔意和渴望。
也許有一天，這個夢會成真。但無論如何，我知道，我和老張已經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選擇。我們會坦然面對這個選擇帶來的一切，無論是歡喜還是憂愁。因為這就是人生，充滿着選擇，也充滿着意外。而我們，會繼續勇敢地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