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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望子成龍》73-小松講述:海外來人啦

小說《望子成龍》73-小松講述:海外來人啦

轉眼到了第二年的春節,我終于順利升入大二。

一個周六的晚上,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我拿起電話,聽筒裡傳來一個濃厚的天津口音:

“喂,是表哥嗎?”

我一愣,這是誰呀?上來就叫表哥,我記得自己沒表弟啊。

“你是誰呀?打錯了吧?”

“這是傅宇光家嗎?我是天津的金鵬啊。”

這時老爸走了過來,問是誰來的電話,我告訴他,是一個自稱是金鵬的人打過來的。

老爸愣了一下,看上去似乎有點緊張,他回過頭對我媽小聲說:“是天津那邊來的電話。”

正坐在沙發上織毛衣的老媽停住手裡的活兒,一聲不吭地看着老爸。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一聽是天津來的電話就這麼神經兮兮的。

老爸定了定神,從我手中接過電話:

“喂,我是傅宇光。”

“哥,我是金鵬啊。”對方的聲音很大,我站在旁邊都聽得清清楚楚。

“噢,是小鵬啊!哦,這麼多年沒見了,三姨她們現在都挺好的吧?”

“都好,都好。表哥啊,給你打電話是有個事要跟你說一聲。”

“什麼事?你說,你說。”

看得出老爸心裡有點忐忑不安。我想起來了,老爸曾經說過,他老家親戚的成分比較複雜,十年動亂期間,為這些親戚我們家沒少倒黴。是以這些年我爸這邊的親戚互相之間都從不走動。

“是這麼回事,”電話裡的金鵬接着說,“二舅從美國回來了,他老人家想見見你們。”

“二舅?哪個二舅?”

“咱們家還有哪個二舅啊?就是我老媽的二弟張壽峰,哦,也是你老媽的二弟,在美國做生意的那個。”

“噢,記得,記得,他——回國了?”

“是啊,老爺子今年快八十了,好容易回來一趟,念叨着想見見在大陸的這幫子親戚,我媽的意思讓我跟你說一聲,過去的事都過去了,現在也不講究階級、出身啥的了,能見還是見見吧,見一回少一回了。”

聽他這麼說,老爸隻好胡亂應付了一句:“嗯,行啊。”

金鵬又說:“二舅特别想看看咱們幾家的第三代,來的時候讓嫂子和大侄子一起都來吧。現在北京離天津開車挺友善的,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嗯,行啊。”老爸依然猶豫地答應着。

金鵬留了他家的位址和手機号碼,囑咐我們明天中午前一定要趕到他家,因為他還約了唐山的五姨和太原的七姨兩家人,這幾門親戚都是幾十年沒見了,湊在一起不容易,一定不要遲到。

老爸放下電話,顯得有些心情不安,坐在沙發裡舉起杯子喝茶,竟沒意識到自己手裡是一隻空杯子。

老媽探過身子關心地問:“什麼事啊?”

老爸把剛才通話的内容跟我媽簡單說了一遍。

老媽的心顯然比老爸寬得多,她笑了笑說:“嗨,我當是什麼事呢,不就是你二舅從海外回來了想見見咱們嗎,見就見呗,現在也不是當年搞政治運動的時候了,有什麼好怕的?”

老爸還是憂心忡忡:“别忘了,二舅當年是國民黨軍官,後來是大資本家,解放前跑到美國去了。這種海外關系躲都躲不及呢,咱們幹嘛還要往上湊啊?”

老媽說:“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現在政策寬松了,咱們過去看看長輩怎麼不行啊?”

聽到這,我也趕緊表态說:“好啊,我也去!我也去!”

老爸闆着臉問我:“你知道咱們去天津幹什麼嗎?”

我說:“當然知道啦,去看看咱家那個大資本家啊!我過去隻在電影裡見過資本家,拿着文明棍,叼着大雪茄,呵呵,這回能見到真的了,多好玩啊!”

老爸歎了口氣說:“唉,你就知道好玩,不知道當年為了這個當資本家的二舅,咱家倒了多大的黴呀。你爺爺為了這個事在機關多次挨整,業務那麼好卻一輩子得不到重用。你大伯當年考解放軍航校,幾輪體檢都順利過關了,可就是因為有這個海外關系,最後一關被刷下來了。他難過得躲在屋裡兩天沒吃飯,我現在還記得他那雙哭腫的眼睛跟爛桃子一樣,唉,都是這個倒黴的二舅鬧得啊!”

我說:“沒事的老爸,您以為中國還會再搞‘唯成份論’那一套嗎?時代不同了,絕對不會啦。”

聽我和我媽這麼樂觀的分析,老爸大概也覺得自己有些神經過敏,于是點頭道:“好吧,那就全家一起去,唉,金鵬說得也對,老爺子年已古稀,說不定這就是跟他老人家最後一次見面了。”

這時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了,老爸,見了面,我怎麼稱呼您的那位二舅啊?”

這一下子倒把老爸問住了,他的親戚之間很少走動,我究竟應該怎麼稱呼他的二舅他還真說不清楚。

看他那副為難的樣子,我拍着胸脯說:“沒事的,我上網查查就知道了。”

老媽笑着說道:“你在網上泡了好幾年,今天總算是利用網絡做了一件正經事。”

我沒有計較老媽的冷嘲熱諷,趕緊上網查詢,一分鐘後我得意地向爸媽報告:“我查出來了,我應該叫他二舅爺。哦,對了,我二舅爺當年是資本家,現在又是從美國回來,一定很有錢吧?”

老爸闆起面孔對我說:“什麼錢不錢的,見了面不許提錢的事,少給我丢人!”

第二天,老爸駕車帶着我們全家人去天津。

按照事前的約定,金鵬叔在天津高速公路的收費站口接我們。我們的車緩緩駛過收費站時,我一眼就看見收費站右側的路邊停着一輛白色帕薩特,車前邊站着一個中年人正在吸煙。我老爸撥通了金鵬叔的手機,我看見那個中年人趕緊扔掉香煙,從腰間掏出了手機接聽,老爸笑着對着手機說了一聲:“小鵬啊,我看見你了!”

老爸和金鵬緊緊地握着手,兩人都嘻嘻地笑着,卻不知說些什麼才好。我和我媽都下了車,金鵬叔的兒子小勇也從車子裡鑽出來,向我們跑了過來,近在咫尺的兩家人,相隔三十多年終于又見面了。

金鵬叔讓小勇獨自開着帕薩特在前邊引路,他自己則鑽進我們的車,一是給我們帶路,二是借機會好好唠唠家常。

金鵬叔說,當年也是因為“海外關系”的問題,他政治上一直受壓,國中畢業後插隊,回城後也找不到像樣的工作,隻好幹了個體。改革開放讓他們這些膽子大的人率先富了起來。現在金鵬叔是天津一家民營企業的老闆,同時自己還經營着一家跑馬場,兩家綠色蔬菜基地。他在天津郊區買了一棟小别墅,今天的大團圓就在那個小别墅舉行。

我忍不住問道:“金鵬叔,我二舅爺長什麼樣啊?”

“什麼樣?就是一個普通的老爺子呗。”

“他現在是百萬富翁了吧?”

金鵬叔笑了笑說:“百萬富翁?我沒問過,也沒敢問,不過我聽說老爺子的家産一千萬美金也不止了。”

“一千萬美金?”我驚得張大了嘴巴,還想再問點什麼,但我看到老爸一臉不高興地瞪着我,就趕緊打住了。

金鵬叔的住地就在京津高速路附近,一會兒就到了。這是一幢三層的歐式建築,粗粗一看,至少有四百平方米以上。僅從這座小樓就可以看出,金鵬叔現在的經濟實力确實不得了。

走進客廳,我們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二舅爺。他正坐在客廳的沙發裡跟一位老太太說話。見我們進來,他們都擡起頭沖着我們微笑。老媽小聲告訴我,管那位老太太叫“姨奶奶”。

老爸恭恭敬敬地給二位老人鞠了個躬,問候道:“您二老好,我們全家人過來看望您們來了!”說着,把我媽和我介紹給二老。

二舅爺激動地向我們點着頭,眼睛裡噙着淚花。他走過來仔細地盯着我看,深情地說:“小松長得很像大姐啊,小的時候,就是大姐整天帶着我。”

說着,他從身邊的一個皮夾裡取出了一張照片遞給我爸,說:“這是我和你媽媽唯一的一張照片,這張照片跟了我六十多年了。”

我們湊上去看,那是一張很小的黑白照片,放得太久,已經變得發黃了。照片上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那是二舅爺的大姐,也就是我奶奶,她留着短發,穿着一件類似旗袍的長衫,推着一輛嬰兒車,車上坐着一個兩三歲的男孩,正舉着一個棒棒糖傻笑,不用說,那就是當年的二舅爺。

我看到老爸的眼睛有些濕潤,是啊,奶奶離開我們已經五年了,要是她老人家還活着,此時此刻與她的二弟見上一面,那該多好啊。

姨奶奶這時流着淚說:“大姐去世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後來還是聽五妹家的閨女說才知道的。唉,都是親姐妹,一個在北京,一個在天津,多近啊,可就不敢多來往,咱家出身不好,還有你這個當資本家的弟弟,把一家人弄得不像一家人啊!”

二舅爺顯得很激動,嘴角微微顫動着,掏出手絹擦了擦眼睛。我端詳着這位從大洋彼岸回來的二舅爺。他是一個身材魁偉的老頭,雖然已過古稀之年,但身上依然有一股大老闆的氣質。他穿着一件暗紅色的唐裝,所有的扣子都系的整整齊齊,能看出他是個生活嚴謹,十分注意形象的老爺子。

這時從樓上走下一個女孩,大約二十多歲,長得很秀氣。她沖我們笑了笑,把手裡的一個小盒子遞給二舅爺,說:“爺爺,該吃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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