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在手術室的那幾個小時裡究竟經曆了什麼?那台介入手術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近一年來,王女士一直在試圖弄清楚婆婆介入手術“成功”後卻成為昏迷不醒植物人的原因,但不管從醫院方面,還是衛健委,王女士均未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講述:介入手術“成功”後腦出血再做開顱手術,65歲女子成了植物人
原本幸福的家,因為一位老人的突然病倒而墜入困境。
王女士和丈夫陳先生是山東省濰坊市人,小兩口均在上海工作,王女士的公公婆婆則都是可以單日輕松騎行數十公裡的自行車騎行愛好者,身體健康,留在老家照顧上一代老人。
韓女士曾是一名自行車騎行愛好者 受訪者供圖
事件要追溯到2023年7月13日。王女士介紹,她的婆婆韓女士當天突然感覺頭疼。 “因為他們平時身體很好,一開始沒太注意,但第二天還沒緩解”,王女士說,次日韓女士在丈夫陪同下去了附近的社群醫院,結果CT顯示有一點腦血管出血,當時就辦理了住院。7天後頭疼症狀完全消失,為了鞏固效果,韓女士又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加起來一共住了12天。韓女士出院時再次做了CT,結果顯示此前的出血點已完全吸收。
王女士回憶說,公公婆婆快出院那幾天才告訴她和丈夫,她當時在網上查詢發現,婆婆的CT結果“蛛網膜下腔出血”很可能是動脈瘤破裂造成的,于是決定回老家帶老人做進一步檢查,如果檢查确診有動脈瘤的情況,考慮去上海更好一點的醫院進行治療。
王女士說,她回去後立刻着手找專家,很快朋友就介紹了濰坊市人民醫院神外六科的王主任。“我還咨詢了别的大夫,說是像我婆婆的情況隻要不劇烈活動,沒那麼緊急。”王女士說,當時也是做了大量工作婆婆才同意做進一步檢查。于是,王女士先是給王主任打了電話,本以為要預約等待很久,不料王主任表示恰好有床,次日即可入院。
“當時那個王主任具體說了入院後的治療方案,第一天驗血,第二天做造影,明确有無動脈瘤,有的話就可以安排手術,手術三天後即可出院。”王女士說,專家的說法打消她心中的不少顧慮。
7月27日,王女士依照約定帶着婆婆直接到濰坊市人民醫院神外六科病房辦理入院。該科室王主任與其他醫生交流後告訴王女士,他們一般是造影和手術一起做的,而且當日就可以做微創手術,手術隻需要兩三個小時,出院後老太太就可以繼續騎行了。
當天上午11點半,王女士簽署了手術知情同意書、風險告知書等數個檔案,當日下午13時35分,韓女士被推進了手術室。“大概3點多時,手術室從業人員把我叫過去,說我媽腦部有兩個動脈瘤,已經看不出出血點,無法判斷上次是哪個出血了,但要都處理掉,需要增加費用。”王女士說,此後他們就在手術室外進入了漫長的等待,直到晚上8時許,王女士和公公終于聽到讓他們去接病人的通知。
“但當我們接到人時,感覺更不對”,王女士說,當時她發現婆婆韓女士插着氣管,面無血色,一點反應都沒有。她詢問兩名醫護人員老人為啥是這個樣子,但對方緊張地表示手術挺成功的,這更引發了她的疑惑。
進入病房後,韓女士依然沒醒,病房護士給她上了呼吸機,醫生頻頻過來翻眼皮檢查。十幾分鐘後,醫生說建議去給老人做個腦部CT,“懷疑腦出血了”。王女士說,經檢查發現,韓女士頭部有一個50毫升的超大血腫。因為出血量大,當晚9點50左右韓女士又緊急接受了開顱手術,一直到淩晨3點多手術結束回到病房。“從那以後我媽就再沒醒過,成了植物人狀态。”王女士說,當天她取出片子請業内熟人分析,熟人認為血包中的血不全是新鮮的,應該是術中已經出血。
質疑:為何“成功”的手術會再出血,近7小時手術老人經曆了什麼
“在手術中醫生究竟知道不知道我媽已經出血了?如果不知道,這肯定是他們的失誤;如果知道不做處理,這更說不過去。”一直以來,王女士及其家人都在追問着這個問題。
“病曆顯示,我婆婆還沒有進手術室時就給服用了做支架才需要服用的抗凝血藥物。”王女士說,事後她曾就該院醫生的做法咨詢多家醫院相關科室專業人士,均得到該院醫生做法存在問題的回複。
王女士說,她後來與當事醫生多次交涉,醫院的說法沖突百出。“2023年7月30号我就跟他們交流過一次”,王女士說,當時她提出為啥會有出血,王主任稱可能是來的時候本身就有血腫,可能是破口再破,但随後又承認從之前社群醫院的檢查單據中可以看出沒有出血點。之後這位主任又表示或許跟術中服用的抗凝血藥有關,并表示介入都需要服藥。王主任稱他在做完這台手術後去了别的手術,并不知道出血的事情。
王女士說,在與院方的交涉中,她了解到婆婆的手術實際上在6點左右已經完成,“至于後來的兩個多小時,王主任說是在醒麻醉。”王女士說,之後她曾經多次與麻醉師交流,“麻醉師親口跟我說,按照正常情況,麻醉藥物早就應該代謝完了。是以我婆婆一直昏迷不醒,是因為在手術過程中出現了腦損傷情況。”
王女士質疑說,她和家人們最無法接受的是,人在介入手術中出現了出血的情況,究竟是抗凝藥的用藥不當,還是手術造成的出血?而出現了這麼嚴重的情況為何不及時處理,而是在晚上8點多喊家屬接病人回病房,并稱手術很成功?
“後來我向有關部門反映了情況,醫院也按規定封存了病曆。但王女士認為,病例封存的過程出現了問題,第一次封存前她曾問院方是否齊全,對方予以确認,但王女士發現裡面沒有麻醉相關單據,于是隻好進行了第二次封存。
王女士說,她還發現,她術前曾在醫護人員提供的平闆電腦上簽署手術知情同意書、風險告知書等數個檔案,其中有一份裡約定有介入手術的備選方案,當時簽字時備選方案是開顱,但醫院提供的檔案中顯示的備選方案是保守治療,“這就是說我們自行選擇了風險更大的介入治療。最主要的是,後來這份上沒有我的簽名,應該是在平闆上一改動内容簽名就消失了。”
維權:無法進行的醫療事故鑒定,陷入死結的維權
據王女士說,事後除了與院方當事醫生和相關醫患協調部門反映接觸外,她還曾向濰坊市衛健委以及當地的12345反映,“我們患者家屬希望相關部門調查手術過程是否存在問題,調查院方是否對病曆動過手腳。”但近一年來,他們的維權并沒有什麼進展。
“他們都說讓我去做醫療鑒定,我也知道應該做,但卻沒辦法做這個鑒定。”王女士說,她曾咨詢過專業律師,做醫療鑒定最主要依據的是病曆,這個病曆要能客觀地反映患者在涉事醫院的治療及手術過程,否則鑒定機構不會接受鑒定。即便鑒定了,拿動過手腳的或者不真實的病曆作為依據,又能得出怎樣的結論?
王女士說,為此他們還曾向衛健委申請對醫院相關人員進行調查,“但衛健委回複我說,他們隻能從院方上司那裡了解事情的有關情況,沒有直接找當事人調查的權限。”
王女士說,目前,植物人狀态的婆婆依然住在這個科室,除了當初入院時王女士為婆婆交的6.5萬費用之外,已經欠下數十萬的醫療費。
涉事醫生王主任(右)和助手檢視韓女士情況 受訪者供圖
王女士的公公已經在醫院悉心守了近一年,失去了之前騎行者的意氣風發,每天用日記的方式記錄着老伴躺倒後的點點滴滴。
回應:院方拒絕接受采訪,衛健委稱曾介入,已告知患者家屬多種維權方式
就此,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聯系到濰坊市人民醫院客服部張姓負責人,對方拒絕接受采訪。
“這是一個醫療糾紛,醫療糾紛有它的法定處理途徑。”濰坊市衛健委醫政科的一位負責人表示,如果患方覺得診療上有過錯,可以通過醫療鑒定明确責任,也可以通過協商,醫患雙方坐下來協商來解決。“還可以通過醫療糾紛人民調解委員會來處理,還有就是法律法規規定的其他途徑。”
這位負責人表示,患方可以質疑,但需通過法定途徑進行解決,如果懷疑醫院方提供的病曆有問題或者醫生在執業的過程中有違規違法行為,可以向衛生監督所提起調查申請,通過法定途徑對這些進行調查。這位負責人強調,這些法定途徑此前均已向患方家屬告知過。
華商報大風新聞記者 何南 編輯 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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