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進化的“饋贈”，人類想出了這些“高招”。
撰文 | 葉譯楚
暑氣蒸騰，聯考中考剛剛落幕。若要細數大陸曆史上縱橫考場的學霸，那大明首輔張居正毫無疑問占有一席之地。他十二歲考中秀才，十六歲中舉，二十三歲成為進士。這還是因為考官想要給他挫折教育，否則他十三歲第一次鄉試時就已經中舉了。也正因如此，嚴世蕃才會調侃地叫他“張神童”。張居正四十二歲進入内閣，成為最年輕首輔，掌權後推行改革，以一己之力為大明王朝續命數十年。可惜就在大明即将實作中興時，張居正卻突然離世。
那麼，導緻國士無雙的張居正五十多歲就離世的原因是什麼呢？對于死因，衆說紛纭，其中之一就傳與痔瘡治療有關。根據《嘉靖以來首輔傳》記錄：“得之多禦内而不給，則日餌房中藥，發強陽而燥，則又飲寒劑洩之，其下成痔。而脾胃不能進食。”[1]翻譯一下，這裡說的是張居正因為患了痔瘡而無法進食。張居正自己則在《答上師相徐存齋三十四》寫道：“賤恙實痔也，一向不以痔治之，蹉跎至今。近得貴府醫官趙裕治之，果拔其根。但衰老之人，痔根雖去，元氣大損，脾胃虛弱，不能飲食，幾于不起。”這裡提到，因為進行了痔瘡的根治性治療，他本人變得極為衰弱。而在當時，針對痔瘡的“根治性”治療方式是塗抹枯痔散，讓痔瘡自行脫落。
據明代《外科正宗》記載，枯痔散的成分包括白礬、蟾酥、輕粉、砒霜，還有童子的天靈蓋[2]。這裡面，除了童子的天靈蓋，都是知名的毒物。其中白礬含有鋁離子，可能引起骨質疏松、貧血和癡呆；蟾酥可能含有蟾毒素，它的作用類似洋地黃，可興奮迷走神經，引起心律失常、呼吸急促、肌肉痙攣麻痹；輕粉是氯化亞汞結晶，進入人體後，與細胞結合，可能引發汞中毒；砒霜就更不必說了，自古以來，一直被視作劇毒的代表。在當時，治療痔瘡的方式是用枯痔散反複塗抹在患處。因為直腸黏膜具有很強的吸收能力，枯痔散的各種成分會被不斷吸收。這麼看來，張居正自述中提到的“脾胃虛弱，不能飲食，幾于不起”與砒霜等有毒物質中毒的情況很符合。國士無雙的張居正，卻身陷痔瘡之苦，甚至可能是以而殒命，真是讓人唏噓。
痔瘡的奇葩治療史
縱觀曆史，似乎從人類出現開始，痔瘡就一直相伴左右。痔瘡是大陸古代最早有記錄的疾病之一，在甲古文中就已被記錄。到了春秋戰國時期，已經有了痔瘡的不同分類。馬王堆漢墓中發現的《五十二病方》中，也專門記錄了痔病[3]。無獨有偶，在古埃及的紙草書上，也發現了關于痔瘡的記錄。痔瘡的英文hemorrhoid來自于希臘語，從側面佐證了痔瘡曆史的悠久。盡管是一種疾病，但在很長一段時間，痔瘡在西方都被視作“長壽的原因”，而痔瘡出血，則被視作一種好兆頭[4]。但畢竟痔瘡發作時疼痛難忍，是以無論中外醫者都在不懈探索治療方法。
圖1 約 1175-1200 年歐洲醫生切除痔瘡圖示丨圖檔來源：參考文獻[5]
現有記載表明希波克拉底在公元前4世紀，率先開啟了對痔瘡的治療。他的法子聽起來比較恐怖，是用滾燙的烙鐵燒灼痔瘡。在書中，希波克拉底還分享了操作心得，那就是要将患者固定住，患者因為受驚大叫時直腸向外脫出更多，這時燒灼效果會更好。隻看文字，治療甚比酷刑，真是讓人觀之色變。
在希波克拉底之後，歐洲的醫生又發明了痔瘡的放血療法，具體的做法是在患者肛門附近放水蛭，用水蛭來吸血。還有一些醫生，會在在患者腳踝附近的靜脈劃一刀，希望在此處放血達到治療痔瘡的目的。
這些方法的效果都很難評價。拿破侖征戰歐洲時，一直借助水蛭治療痔瘡，到了滑鐵盧戰役時，飽受痔瘡之苦的拿破侖，隻能服用大量鴉片酊來止痛。有推論認為，拿破侖的滑鐵盧之敗，很可能和此有關[6]。
圖2 大陸古代醫生對痔瘡的多種療法丨圖檔來源：網絡
說回大陸，對痔瘡的治療也是别開生面。成語“吮疽舐痔（有寫作吮癰舐痔）”，就講到秦惠王對于用舌頭給他舔痔瘡的人，給予五車獎勵。而漢文帝時，他的男寵鄧通也通過幫他舔吸痔瘡止痛獲得賞賜[7]。
當時還有一種療法，那就是讓患者脫光衣服倒立，然後醫生在患者不注意時，突然用冷水潑患者，讓患者因為受驚将痔瘡吸入體内。也有醫生用白砒、明礬、朱砂、雄黃等熬制成火柴大小的藥釘，插入痔核，讓痔瘡自行枯死[8]。
在大陸古代，也出現了痔瘡的外科治療。一種是結紮法，即用浸泡過藥物的線在痔瘡的根部緊緊紮住，通過阻斷血液供應，讓痔瘡萎縮脫落。另一種手術方法，則需要犧牲一隻狗。在治療時，需要先殺狗，取出狗膀胱，套在空心竹管外，一起插入患者肛門。然後醫生對着竹管吹氣，狗膀胱在患者體内膨脹，等脹到一定程度，醫生往外一拉，扯出直腸，再用刀切掉上面的痔瘡，然後讓患者倒立，将拉出的直腸重新縮回體内[8]。
不過也不是所有的痔瘡治療都那麼恐怖，飽受痔瘡折磨的蘇東坡大學士，就發明了芝麻茯苓面。他在《與程正輔書》中寫道：“黑芝麻去皮，九蒸曬，茯苓去皮，入少白蜜為面。食之甚美，如此服食多日，氣力不衰，而痔減退。”芝麻茯苓面作用已不可考證，但近千年過去了，它作為一道美食流傳了下來[9]。
溯因痔瘡
說了那麼多醫療史中和痔瘡的“鬥智鬥勇”，難免會生出一個疑問，痔瘡到底是什麼？
痔瘡本質上是肛門和直腸下端腫脹的靜脈[10]。長在直腸内的痔瘡即内痔，長在肛門皮膚下的是外痔。内痔其實很少引起不适，但在用力排便時，可能會出血，或是在排便時痔瘡從肛門脫出，引起疼痛。而外痔則比内痔不舒服得多，常伴随有肛門區的瘙癢、疼痛，肛周周圍腫脹，有的患者肛門附近還可能出現堅硬、變色的腫塊。外痔在排便時也會出血，疼痛通常比内痔要重。如果内痔外痔都存在，被稱為混合痔。不同類型的痔瘡可以簡單總結為内痔便血不痛、外痔不便血疼痛，混合痔便血疼痛。
圖3 痔瘡圖示丨圖檔來源：參考文獻[13]
那麼，痔瘡到底是如何發生的？
有不少學說認為，正是由于人類直立行走，才導緻了痔瘡的發生。在爬行時，全身的血液平行流動，直立行走後，肛門成為軀幹的最下方，承受着重力，此處的血液循環容易受阻，時間長了，就可能形成痔瘡。正因如此，痔瘡也被稱作人類“進化的代價”。
但對于痔瘡到底是如何發生的，至今仍未研究清楚。目前學術界對于痔瘡的發生，主要有以下幾種不同的理論[11]：
• 靜脈曲張學說：肛門靜脈、直腸靜脈都沒有靜脈瓣，當發生便秘、妊娠、前列腺肥大等情況時，可能造成靜脈回流受阻，血液淤積導緻痔瘡形成。
• 肛墊下移學說：肛墊是肛管的粘膜下有一層環狀的有靜脈、平滑肌、彈性組織和結締組織組成的肛管血管墊。在正常情況下，排便後肛墊會回縮到肛管内。但當回縮能力減弱後，肛墊就可能充血并下移形成痔瘡。
• 遺傳學說：目前已有研究發現超過100個獨立的痔瘡風險基因位點，這些基因的表達，在血管和胃腸道組織中，共同參與控制平滑肌功能以及腸道上皮和内皮結構的發育和完整性。是以，痔瘡是平滑肌、上皮、結締組織功能障礙導緻的。
盡管病因尚未完全明确，但目前已經知道，一些生活中的行為和習慣，會誘發痔瘡。這些行為包括不良的排便習慣，例如排便時過于用力、排便時間過長（上廁所玩手機）、長期便秘或腹瀉、不健康飲食、肥胖、妊娠等。
痔瘡的現代治療
感謝現代醫學，現在已經有了不少靠譜的治療方法。實際上在臨床上，大部分沒有明顯症狀的痔瘡是不需要治療的[12]。
對于有出血、疼痛的痔瘡，主要以緩解症狀為主。最主要的方式是調整生活方式，減少或消除會誘發痔瘡發作的因素，包括：
• 養成健康的排便習慣：避免排便時過于用力或排便時間過長。痔瘡其實類似于肛門處多了一個小氣球，當過于用力地排便時，痔瘡就會像氣球一樣被吹大，發生破裂出血。排便時間過長（超過5分鐘）會導緻肛門充血墜脹，還容易發生感染，更需要注意。
• 保持肛門清潔，但需要注意避免清潔過度：清潔肛門一方面能夠降低感染的風險，還能緩解肛周的瘙癢和不适。但如果使用智能馬桶沖洗，水流過大或溫度過高，則可能引起肛周皮膚的敏感、皲裂，還可能引發肛周濕疹。
• 健康飲食：多喝水，多進食富含纖維素的食物（各類蔬菜水果，如菠菜、芹菜、茭白等），能夠有效的增加大便内的水分，保持大便通暢。
• 加強鍛煉：體育鍛煉會加快腸道蠕動速度，有利于保持大便通暢。此外，提肛訓練也有助于控制痔瘡症狀。
圖4 日常生活中可以如何避免痔瘡發作丨圖檔來源：參考文獻[14]
如果調整生活方式後仍無好轉，應及時就醫，按醫囑使用藥物。痔瘡的藥物可分為外用藥物、坐浴藥物、口服藥物和一些有利于控制痔瘡症狀的膳食補充劑。其中，外用藥物包括含有氫化可的松（激素）的軟膏、局部麻醉劑（名字或成分中含有“卡因”）、各類消痔栓、痔瘡膏。需要注意的是外用藥物不能長期用，否則會引起肛門組織的損傷。坐浴常用的是高錳酸鉀（又稱PP粉），按1/1000比例稀釋坐浴[12]。口服藥物包括解熱消炎藥和一些中成藥，還有B族維生素、維生素A、維生素C等膳食補充劑。
但對于急性發作期且發生了嵌頓的痔瘡，由于可能引發劇痛，醫生會及時将脫出的痔塊複位，如果有嵌頓壞死，則會進行急診手術切除壞死組織。
此外，對于症狀較為嚴重的痔瘡，目前也會采用手術治療。手術方式包括痔單純切除術、吻合器痔固定術、血栓性外痔剝離術等[12]。此外，實體療法也成為治療痔瘡的選擇，如液氮冷凍、雷射、微波、紅外凝固、電子（低頻、高頻、射頻、電容場、電離子透入、電動振蕩）等。其原理是利用聲、光、電、熱、磁等實體學效應，使局部組織蛋白凝固、電凝止血、電灼切割、組織變性、壞死脫落萎縮達到治療痔瘡的目的。
從古至今，針對痔瘡的研究和探索從未停止，伴随着醫療技術的進步，對痔瘡認識的誤區被不斷厘清，治療的手段越來越豐富，效果也越來越好。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一定還會有更多更好的治療方式出現，給痔瘡患者們帶來獲益。
注：上述治療僅為科普，具體治療需遵醫囑。
參考文獻
[1] https://yd.qq.com/web/bookDetail/7e0320d0811e74a9dg018835
[2] https://weread.qq.com/web/reader/f0e32910813ab6bb6g010418
[3] https://jicheng.tw/tcm/book/%E4%BA%94%E5%8D%81%E4%BA%8C%E7%97%85%E6%96%B9/index.html
[4] https://www.sciencenordic.com/denmark-forskerzonen-mens-health/everything-you-ever-wanted-to-know-about-the-history-of-haemorrhoids/1461058
[5] Sloane MS 1975, f. 91v
[6] https://pubmed.ncbi.nlm.nih.gov/3282839/
[7] https://www.zdic.net/hans/吮疽舐痔
[8] 戰曉農，餘成棟，劉戀.淺談古代醫家對痔瘡治法的認識[J].國際醫藥衛生導報，2007(13)：122-125.
[9] https://www.jksb.com.cn/newspaper/Html/2016-01-25/37677.html
[10] https://www.health.harvard.edu/diseases-and-conditions/hemorrhoids_and_what_to_do_about_them
[11] https://pubmed.ncbi.nlm.nih.gov/33888516/
[12] 中國中西醫結合學會大腸肛門病專業委員會.中國痔病診療指南(2020 版)[J]. 結直腸肛門外科.2020.26(5)：519-533.
[13] https://www.medicalnewstoday.com/articles/73938
[14] https://www.cdi.org.in/best-way-to-treat-haemorrhoi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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