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降水嚴重不足而蒸發量極強的河西走廊,祁連山上的積雪和冰川融化成水,離開雪山的懷抱,在山脈之間的寬谷自由地流淌,淩亂的步法如發辮,最終彙聚成僅次于塔裡木河的中國第二大内流河—黑河。黑河在莺落峽流出進入中遊後,灌溉了“金張掖”的富饒綠洲,然而它過了正義峽,進入穿流沙、越荒漠的300公裡下遊,卻遠離了人們的視野。因為在這裡黑河有了一個更為響亮的名字——弱水。
弱水滋潤出的額濟納綠洲
《尚書·禹貢》、《水經注》等古籍裡記載:“大禹導弱水至于合黎,餘波入于流沙。”這裡所說的弱水便是黑河的下遊河段,合黎則是正義峽東面的合黎山,屬于天山餘脈的河西走廊北山山系,最高峰是海拔2084米的大青山;至于流沙,就是遠在300公裡外的居延海,位于内蒙古阿拉善盟的額濟納旗,是以弱水也稱額濟納河。
不過弱水在向北流至狼心山以北後,分流為東西兩條河,其中西面的河流稱木仁河,北流注入嘎順諾爾,東面的河流稱額木納河,北流入蘇泊淖爾。這這對姊妹尾闾湖泊均是古居延海的遺迹湖,堪稱“大漠雙璧”。
20世紀30年代初的居延海。
如果說從祁連山上的八一冰川發源的黑河,在彙集3.9億立方米水量的同時也為上遊哺育;額一片森林和山下草原的話,而它流到張掖則緩歇了腳步,在這片寬闊的山前沖積扇上孕育出了河西走廊最大的一片綠洲。這裡濕地環繞,植被茂盛,農耕發達,不僅是河西走廊重要的商品糧基地。還是遏制巴丹吉林沙漠南侵河西走廊的一道天然生态屏障。
黑河滋潤下的張掖綠洲
作為河西走廊的地緣中心,張掖綠洲是東西方文明的集聚地,是古絲綢之路的生命保障線,但同時也是生态最為敏感的脆弱區。因為從高台正義峽開始,黑河幾乎已經乏力了,它将太多的精力留給了中上遊。于是當黑河改稱弱水時,水量銳減,兩岸的景緻從這裡開始單調且荒涼了。
奔騰在巴丹吉林沙漠中的弱水。
于是在弱水的下遊,一路向北的在巴丹吉林沙漠上留下了一個長條狀的額濟納綠洲,勉強靠着為數不多的水量保持着生機,同時也隔開了巴丹吉林沙漠與馬鬃山戈壁,成為一道生态屏障,為連通蒙古高原與河西走廊留下了一條坦途。畢竟在這片極度幹旱的區域,年平均降水量不到40毫米,蒸發量卻高達3500多毫米,所有的地表水,幾乎都來自于弱水。
弱水雖三千,但隻能取一瓢飲
是以當黑河的上中遊一旦出現工農業用水量激增後,在一個個水庫、水壩攔蓄了河水後,弱水就隻能在虛弱中出現斷流,而沒有水源滋養的額濟納綠洲便會陷入存亡危機。當陪伴綠洲的隻有幹涸的河床時,土地就變得愈發幹旱、鹽堿化也愈發嚴重,原本蘆葦叢生,胡楊、沙棗林立的地方,先是被更為耐旱的紅柳、駱駝刺所替代,草甸也會逐漸退化,最終在持續的幹涸中成為新的沙漠。
弱水流入額濟納旗的胡楊林,額濟納旗是世界上僅存的三大胡楊林地之一。
而作為黑河或者說弱水尾闾的蘇泊淖爾和嘎順諾爾,自然也無法幸免。這樣的例子在上世紀就已經發生:1961年嘎順淖爾徹底幹涸,70至80年代蘇泊淖爾也多次幹涸,湖中的魚類遭受了滅頂之災,每年途徑于此的候鳥也不再這裡停留,依靠湖水生存的其他動植物也所剩無幾。
更要命的是,連胡楊這種能忍耐最高溫45℃和最低溫-40℃的襲擊,不怕侵入骨髓的鹽堿,不怕鋪天蓋地的風沙,有着超強适應性的樹種也會死去。在古弱水東岸25公裡處的黑水城,作為古絲綢之路上現存最完整的遺址之一,曆史上古居延綠洲文化的代表,其西南不遠處就有一片怪樹林,到處是死去的胡楊。
雖然傳說怪樹林是黑水城的将士為守城而英勇戰死的地方,是他們的屍骨化成了這些堅韌的枝幹樹樁。但對于胡楊這種一億三千萬年前遺下的最古老的少數原始樹種,其樹根可以深入到地下二十多米的地方來擷取水分,号稱活着三千年不死、死後三千年不倒、倒後三千年不朽…,卻也無力抵擋弱水斷流後引發的生存危機。
額濟納幹枯的胡楊,這些胡楊樹已經死亡,但依然挺立不倒。
可想而知,對額濟納綠洲來說,弱水有多重要!當你有機會來到額濟納旗的怪樹林,看着眼前一片狼藉,沙地上倒斃的胡楊樹,朽木雜陳,你會有一種毛骨悚然和悲從心生的感覺,雖然這些朽木殘枝不是陣亡士兵的屍骨,但卻是在荒漠中傲然挺立了億萬年的胡楊的屍骨,挺立的模樣,仿佛在向前來的人訴說着環境惡化帶來的惡果,又像是講述這裡曾經擁有的無限風光。
弱水來,居延海獲新生
據史料記載,弱水流域曾經水草豐茂,綠茵遍野。自漢朝至元朝一千多年間,哺育了曆史上著名的古居延綠洲文化。公元前121年,冠軍侯霍去病二征河西時,就是直接穿過巴丹吉林沙漠,在居延海補給,然後沿弱水沿岸的額濟納綠洲一路南下,從匈奴渾邪王、休屠王的背後發動閃擊戰,一戰定河西,才徹底解除了匈奴對漢王朝西部的威脅。
額外一提的是,對于黑水城曾經的輝煌,或許我們可以從俄羅斯博物館的收藏來窺見一斑。1908年4月1日,沙俄軍官柯茲洛夫率領的探險隊在阿拉善沙漠發現了“死城哈拉浩特”。當他們進入城門後,沉睡了數百年的黑水城就此被驚醒。
黑水城遺址
俄國人在城内随處挖掘,很快就有挖到了百餘公斤之重的文物。這批文物被立即運往聖彼得堡後,俄國地理學會判斷出這座死城價值非凡,便即刻指令柯茲洛夫二次進入黑水城,于是在1909年的5月23日沙俄探險隊雇傭當地民夫大肆發掘,獲得了大量的書籍文獻、佛畫塑像及各種用物...。
出土的居延漢簡詳細記錄了當時漢軍在此地屯田布防的資訊,被譽為20世紀中國檔案界的“四大發現”之一。
後來随着氣候環境、軍事、生産生活的變化和破壞,弱水水量難以為繼,額濟納綠洲逐漸被沙漠填埋,不斷萎縮,黑水城也不複往日繁榮,最終隻留下這些迎着陣陣狂沙屹立不倒的胡楊,為當年的變化向現代人做出形象的展示。随着2008年一期保護工程順利結束,黑水城遺址的部分城牆,得以在曆經百年流沙掩埋後重見天日。
更好的消息的是,随着2002年國家對黑河水量的科學排程,弱水再一次流入蘇泊淖爾,次年幹涸了42年之久的嘎順淖爾也等來了弱水的滋潤,如今随着河水的連年補給,作為古居延海的遺留重新煥發勃勃生機,額濟納綠洲也逐漸恢複了往日的生機盎然。
果然“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這句紅樓名言,對弱水而言,索取要有度,“一瓢”足矣。
上期回顧:黑河:僅次于塔裡木河的中國第二大内流河,滋養張掖酒泉的母親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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