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衆現在對“尺度大”一詞也有了免疫力,尤其是上半年看過《周處除三害》後,對犯罪片的期待值已經拔高,不但要求尺度大,還需要大有新意。相比之下,《默殺》的風格還停留在原始暴力展現層面,是以并不讨好。
作者 | 阿塵
編輯 | 馬回
7月開始,電影暑期檔正式拉開帷幕,一場厮殺戰打響了。率先進入戰局的是犯罪片《默殺》,它打破了周五上映的慣例,提前到周三(7月3日)全線公映,就是為了搶占先機。
市場能不能熱起來,開局很重要,承擔此任務的《默殺》,三天票房過億元,表現還算不錯。但是影片的口碑并不好,很多觀衆覺得它故弄玄虛,雜亂地堆砌犯罪元素,隻有套路,沒有創新。豆瓣開分6.9分,且還有下降趨勢。
《默殺》豆瓣評分
影片的導演柯汶利,5年前憑借《誤殺》一舉成名,這部翻拍的犯罪懸疑片獲得13.33億元票房,豆瓣7.5分,好于91%懸疑片,并掀起了國産犯罪片的“東南亞”創作模式。
同樣的主創,同樣的風格,很多人對《默殺》是抱有期待的,希望它能在《誤殺》的基礎上更進一步,但實際上的回報卻大不如昔。而《默殺》所呈現出的問題并非孤立,在國産片中也普遍存在,那就是一味地追求類型化,而忽視了個性表達,導緻套路化嚴重。
難怪有觀衆說這是一部“短視訊電影”,更可怕的是,現在短劇的熱度已經超過了電影。
套路化的故事
《默殺》的主打宣傳語是:“建議未成年觀衆謹慎選擇觀看。”但它又選擇了未成年人最便于觀影的暑期檔,自相沖突,是以這句話的本身目的還是為了營銷,強調影片的尺度之大。
影片上映第二天,有個微網誌話題#默殺 看爽了#短暫登上了熱搜榜前五名,不明就裡的觀衆可能覺得影片質感不錯,但随後豆瓣開分,隻有6.9分。
從故事和情節上看,《默殺》可謂一鍋犯罪元素的大雜燴,涉及到校園霸淩、家庭暴力、兒童性侵、暴力複仇、宗教虛僞等諸多内容,給人情節飽滿之感。但問題是,元素多了就難以聚焦,在各個點淺嘗辄止,空有骨架,沒有血肉。
故事的直接動因是女孩小彤(王聖迪 飾)遭同學霸淩,影片直覺地記錄了膠水粘頭發的惡性場面。校園霸淩确實是近年的熱點話題,也值得社會廣泛關注,但轉化為影視作品時,除了5年前《少年的你》有所新意外,其他作品都深陷窠臼,《默殺》也是如此。
王傳君在片中的形象
随後,幾名霸淩者被黑衣人用錘子砸死,由此引出故事懸疑點——到底誰是行兇者?影片故意将注意力引導到穿同款雨衣的李涵(張鈞甯 飾)身上,讓觀衆認為她可能是兇手,但看看她單薄的身形,再想想影片的主演是王傳君,不難猜出兇手勢必是林在福(王傳君 飾)。
是以,懸疑很快解開,當林在福的身份暴露後,影片的主線轉向了李涵和他之間的沖突上——李涵認為是他綁架了自己的女兒。犯罪片的一大特質是為觀衆提供情緒宣洩出口,《默殺》在一開始就讓四名霸淩者死亡,确實有宣洩的作用,但随後的劇情變成兩個底層父母的互相傷害,又削弱了這種爽感。
可以對比下《誤殺》,其核心反派是督察長,主角要運用自己的計謀來扳倒他,主線清晰,目标明确,觀衆的情緒一直在故事氛圍裡。而《默殺》沒能提供邊緣人對于強權的抵抗力量,感染力就要弱一些。片中一位霸淩女孩的父親是校長,但他與警察之間的權力勾結隻是簡單呈現,看不出背後的利益相關性,純屬為了劇情需要而設定。
同時,吳鎮宇飾演的警探,對故事的參與度不強,沒有多少發揮的餘地,形象單薄。為解決這個問題,影片強行把他和偷拍者設定成父子關系,但弄巧成拙,太過刻意。
張鈞甯在片中飾演媽媽李涵
到了後半段,故事在企圖揭露更深層的罪惡時,更陷入了套路化情節中。原來,李涵的變态表現,是因為她之前遭遇了家庭暴力,但對其丈夫形象的塑造又很“臉譜”,隻呈現暴力行為的本身,沒有透視暴力背後的人性邪惡,仍舊是工具人。
在這裡,影片再次設定了反轉,讓女兒成為殺害男人的兇手。而這種未成年殺人、父母掩飾頂罪的情節已經在太多影片中上演了,并沒有什麼新奇之處,也不難猜出。是以,《默殺》看似下了很大一盤棋,但很多地方都讓人感覺似曾相識,并非一個多麼新奇的故事。
總體來看,《默殺》的懸疑感并不強烈,那些兇狠直白的暴力場面更像是在掩飾情節的蒼白,無法帶來智識上的爽感,用“堆砌元素、故弄玄虛”來描述并不為過。
“東南亞犯罪宇宙”的形成
《默殺》導演柯汶利的創作之路以及影片的商業化氣質,都與陳思誠有關。
柯汶利是祖籍福建的馬來西亞人,21歲時前往台灣攻讀傳播和廣告學相關專業,在此期間拍攝了短片《自由人》,被提名金馬獎最佳短片。正好陳思誠前往台灣,為網劇《唐人街探案》尋找青年導演,發現柯汶利有拍攝商業類型片的潛力,于是開始了合作。
2019年,由柯汶利執導的《誤殺》上映,陳思誠擔任監制。《誤殺》在取得商業成功後,陳思誠将其作為一個懸疑IP來營運,之後又推出了《誤殺2》,不過換成了另外一名青年導演戴墨來執導。盡管影片口碑不如第一部,但依然獲得11.21億元票房。到了2023年夏天,同樣由陳思誠發掘的新人導演崔睿、劉翔,聯合執導了35億元票房的《消失的她》。
柯汶利執導的《誤殺》備受好評
可以看出,由陳思誠發掘的這批青年導演,構成了國産犯罪片創作的青年軍,完全按照類型化的模式來打造。這類影片有些共同的特征,比如采取翻拍模式,購買國外已有口碑的懸疑片版權,再結合本土化話題進行融合嫁接。叙事上側重遊戲化設定,制造智力爽感,《消失的她》中的複仇圈套與《誤殺》中主角的布局就如出一轍。
同時,這類影片多将故事場景設定在東南亞境域,以此來增加叙事空間和尺度,觀衆戲稱為“東南亞犯罪宇宙”。但前幾部可能還有驚喜,拍得多了也産生了審美疲勞,幾乎是流水線作品。這次就有網友在《默殺》下評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放過東南亞?”
在這個團隊裡,柯汶利是相對有自己創作風格的導演。事實上,2018年認識陳思誠之前,他就拍攝了台灣版的《默殺》,那是他真正意義上的長片處女作。之後,他因為執導《誤殺》和網劇《唐人街探案》,一直沒有做《默殺》的後期,直到2022年底才完成。2023年6月,台灣版《默殺》在上海國際電影節展映,豆瓣7.9分,口碑不錯,甚至超過《誤殺》。
台灣版《默殺》
不幸的是,幾天後主演黃健玮陷入“性侵”醜聞,導緻影片無法公映。之後,柯汶利又拍攝了全新陣容的《默殺》,可以說是“自己翻拍自己”。之是以邀請王傳君來主演,很大可能是因為他在《孤注一擲》中的表現獲得了觀衆的廣泛認可,轉型成功,正處于事業高峰。而李涵角色由柯汶利的女友張鈞甯飾演,且戲份比較多。
看過前一版的人,再看新版本,還是會發現有些不同,感覺力度有些弱化。比如原版《默殺》中的小彤,更具複雜的神秘氣質,其犯罪感與小女孩的身份有很大沖突。原版中對宗教内容的展現也更直接,對大師的虛僞批判得更狠,而新版有一定收斂。架空的故事背景,也讓人物的行為少了根基。
再說,觀衆現在對“尺度大”一詞也有了免疫力,尤其是上半年看過《周處除三害》後,對犯罪片的期待值已經拔高,不但要求尺度大,還需要大有新意。相比之下,《默殺》的風格還停留在原始暴力展現層面,是以并不讨好。
如果這部片票房不達預期,會改變“東南亞犯罪宇宙”的創作熱潮嗎?下一個犯罪片的出口又在哪裡?都是值得觀察的現象。
短劇要超過電影了?
前幾天,2024年上半年電影總票房公布,為239.02億元。對比2023年上半年的262.3億元,出現了明顯下滑。很多觀衆也感受到,今年春節檔之後就沒有高熱度的片子。是以,要想今年的票房成績與去年相當,甚至有所進步,暑期檔的表現非常重要。
由于備受期待的《封神2》無法在暑期上映,片單稍顯薄弱,缺少重磅壓陣之作,幾部确認上映的影片之間競争也變得激烈,對于具體日期的選擇很重要。《默殺》在6月21日才公布檔期,原定7月4日上映,後來提前一天,就是為了搶占時間,多一天的收入。
目前來看,7月上旬的影院排片基本是《默殺》的天下,幾無敵手,是以王俊凱主演的《野孩子》選擇了撤檔。根據燈塔資料,《默殺》的預測票房為6億-11億元,比5年前的《誤殺》表現要弱,如果票房真的隻能到此程度,原因隻有一個,就是品質不夠好。
《默殺》主創在首映活動中
它的最大問題,就是太依賴于類型化叙事套路,将衆多元素堆砌一起,隻追求表面的“多”,而忘了一個好的故事是需要呼吸空間的。在這種情況下,演員也很難發揮表演上的魅力,隻能服務于角色設計,言行難免誇張。比如,王傳君在片中的表演就缺乏層次感。
同時,《默殺》也像很多國産片一樣,刻意加入喜劇元素,制造可有可無的笑點。本片邀請了獨幕喜劇演員蔡明飾演徐媽,她的形象和表演模式與其他演員處于兩個軌道,導緻劇情失焦。但諷刺的是,蔡明反而是片中讓人很有好感的存在,因為她的喜劇感緩解了暴力的沉重感。
可以說,近年來的國産片存在着共性的問題——元素過多、用力過猛、煽情過度。拿正在上映的《雲邊有個小賣部》來說,在結尾處連續設定夫妻受傷、親人去世、戀人離開的苦情戲,将情緒推到極緻,但劇情又沒有進行合理的鋪墊,空有淚點。該片在豆瓣僅5.1分。
與電影票房的疲軟表現相對應的,是短劇市場的熱度高漲。2023年中國微短劇市場規模已達到373.9億元,預計2024年将超過500億元。如果下半年電影再沒有起勢表現,短劇市場規模可能超過電影,這是一件讓人唏噓的事情。
《默殺》劇照
電影誕生快130年,一直被認為是将商業和文化結合得最好的媒介形式,那些在影史上留名的經典電影,不但創造了經濟效益,也是人類寶貴的精神資産。而短劇雖然閱聽人廣,但被認為是一種速朽的、缺乏精神價值的産品,真要超過電影,對社會發展來說并不是好事。
面對此種情況,電影創作者需要反思自己的創作理念。如果電影也像短劇一樣,大量疊加熱鬧獵奇的元素,觀衆為什麼不直接看短劇呢?是以,電影創作最重要的還是回歸自身特質,抓住自己的差異化優勢——視覺上的影像質感、完整有邏輯的故事和經得起審視的表演。
喜歡電影的人依然很多,但電影要給觀衆提供走進影院的動力,少點套路,多點誠意,比營銷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