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摘自《五蓮文史資料》第一輯(1986年2月),作者王新禮,原标題《莫正民走過的路》
莫餘生(1913年1月21日—1983年4月8日)
莫餘生(1913年1月21日—1983年4月8日),原名莫正民。1913年1月21日,出生在山東省莒縣汪湖鄉(今屬五蓮縣)莫家崖頭村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幼年讀過私塾。1928年進入北洋軍五十二軍充上士軍需,1930年到山東莒縣保安大隊任手槍隊班長。1937年“七·七”抗日戰争爆發後,任第五戰區第二遊擊隊第一支隊司令、莒縣自衛團團長、保安司令等職。1944年11月14日,在八路軍強大政治攻勢下毅然率部起義。據《星火燎原》(1984年第六期)刊載原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聯絡部副部長張梓桢的回憶錄《憶一一五師在魯南的敵軍工作》記述:“莫正民的部隊駐莒縣以東及以南的台濰公路上。——由于該股僞軍處境困難,加上我們連續幾年反搶糧鬥争的打擊,以及抗戰政策的廣泛宣傳,先是迫使他們下面的大隊長們不得不和我們取得聯系,然後由下而上争取莫正民本人和我們建立了關系。”“1944年11月,我濱海區部隊對莒縣城發起攻擊,要莫作内應。他把防地讓給八路軍,帶着3000餘僞軍撤出城外,宣布起義。”
莫部起義後,山東軍區明令授予該部“山東軍區獨立第二旅”番号,莫正民任旅長,谷鳳鳴任政治部主任。
1945年5、6月間,根據山東軍區政治部主任肖華的批示,莫正民由王東年、馬華、谷鳳鳴3人介紹,經濱海軍區黨委讨論,轉報山東分局準許為“特别黨員”。莫正民從此更名莫餘生。
1946年2月,莫餘生主動提出辭去獨立二旅旅長職務,山東軍區上司同意他的要求,改任為濱海軍區參議。1946年10月,調華東進階黨校學習。1947年1月,因工作需要,莫餘生提前畢業,出校時為中共正式黨員。
1947年4月,莫餘生調任遼東軍區解放大隊任副隊長。大隊後改稱遼東軍區解放一團、東北軍區政治部解放一團,任副團長。1950年1月,解放一團奉令參建國營農場。莫餘生随團長王世英等6人,冒着嚴寒,踏着冰雪,在鶴崗至蘿北的廣闊地區標明寶泉嶺農場的場址。他又親自率領解放一團部分官兵作為先遣隊進入荒原。他和戰士們打出第一口水井,蓋起第一個窩棚。部隊進點後,他負責指揮修築鶴崗至寶泉嶺的公路。他與戰士群衆一起參加勞動。寶泉嶺農場建設進度快,成績大,他作為寶泉嶺農場創始人之一,作出巨大的貢獻。
1952年春,莫餘生調離寶泉嶺農場,先後任東北國營農場管理局秘書處長、黑龍江省農機局農業機械化學院副院長、國營薩爾圖畜牧場場長、國營紅色草原牧場場長、紅色草原農墾局局長等職。1978年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後,調任綏化國營農場管理局副局長。他雖年逾花甲,仍然不遺餘力地工作,曾親自撰寫《草原新篇》、《起義後的三十一年》等文章。熱情地歌頌黑龍江墾區建設的偉大成就,先後為香港《大公報》和其他海外報刊選登。
莫餘生為農墾事業奮鬥30餘年,曆經艱辛,深受墾區幹部職工敬佩。1983年4月8日病逝。終年70歲。
正文
提起莫正民,魯東南的人們,會自然聯想到抗戰時的莒城反正,以及他“三起三落”的離奇經曆。而在一九八三年黑龍江省農墾總局舉行的隆重的莫正民追悼會上,卻沉痛悼念了一位北大荒農墾戰線上功績卓著的艱苦創業者。莫正民的一生,曲折坎坷,複雜奇特。他做過舊軍人,當過草頭王,高舉過抗日的紅旗,也充當過日寇的幫兇;既曾是國家的逆子,曆史的罪人,後來又是愛國的功臣,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獻身者。其間,他有追求,有幻滅;有感奮、振作,有迷茫、彷徨;有伴合着血和淚的歡樂,有交織着愛和恨的忏悔;有走向光明後脫胎換骨的痛苦,更有投身革命中躍馬揚鞭建功立業的欣慰和自豪。對于這樣一位跨越兩個時代、功罪融于一身的複雜的人物,應當怎樣評價?顯然,我們不能簡單地使用“肯定”或“否定”這樣的概念,而隻能曆史地、具體地,即用曆史唯物主義的方法來分析看待他。那麼,就讓我們循着莫正民留下的足迹,看一看他走過的路吧。
躊躇滿志的少年時期
莫正民于一九一三年出生于五蓮縣莫家崖頭的一個農民家庭,九歲開始上私塾。十一歲時,父親當上了莒縣警備隊的排長,莫正民又随父輾轉于汀溝、莒城等地求學。同學皆富豪權貴子弟,生活窮困的莫正民常受到他們的蔑視和欺侮。
他忿忿不平,決心刻苦學習,長大幹出個樣子來,為自己争口氣。由于父親職業的關系,莫正民得以經常和一些軍人接觸,使他逐漸對這個職業産生了好感。尤其他看到那些軍官不管到那裡,地主紳士們奉迎備至,十分威風,莫正民非常羨慕。加以他從幼小時就愛聽俠義、公案故事,有了閱讀能力後也最願看這類小說,那些縱橫闖蕩、豪爽義氣、為民除害的武俠形象,強烈地感染着他。這一切,促使莫正民在幼小的心靈裡暗暗滋生了将來當武俠,做英雄,顯赫于世的念頭。十六歲那年(一九二八),他終于不顧家裡人的阻攔,辍學投軍。此後;輾轉就役于張宗昌、韓複榘等部。由于他聰明能幹,又有點文化,很快混到了大隊長的職務,在他奮鬥的路上邁出了一大步。
拉隊伍抗日
抗日戰争爆發後,在國難當頭的時刻,莫正民所在的張步雲部,卻于一九三七年十二月投降了日寇,這使莫正民很失望,就帶了幾個人離隊回了家鄉。臨走給張步雲留下了一封信,大意是:我不願當漢奸,決定回家鄉自拉隊伍抗日。日後您若有用我之處我再來。
莫正民回家後,立即組織起一支三十多人的抗日武裝,駐防大北杏。當時,大北杏有一個與黨失去聯系的地下黨支部,成員有王乃征、王東年等七八個共産黨員。為了開展抗口工作,他們便進入莫部,與莫正民共同組織抗日武裝。當時,以抗日為名的形形色色的地方武裝紛紛興起,許多國民黨的隊伍在日寇面前不戰而逃,麋集于五蓮山區避難,使得五蓮山區隊伍遍地有,“司令”多于毛。他們割據稱雄,互相争鬥、吞并。由于莫正民曾在正規部隊任過大隊長,槍法又好,有較高的威信,加上有黨組織的協作,是以,這支隊伍獨能在群“雄”并立的境況中迅速發展,很快達到千餘人的規模,莫正民任司令。在莫部的黨員大都進入了政治部,王東年擔任了政治部副主任。他們協助莫正民搞好群衆紀律,嚴禁士兵損害百姓利益,使部隊堅持了抗日、為民的政治方向。
一九三八年春,部隊打垮了楊家夏莊的地主武裝,開倉濟民。幾十裡内的貧苦農民都滿懷喜悅地去領糧。大路上驢馱人挑,熙熙攘攘,煞是熱鬧。群衆中遂流傳起這樣的歌謠:
“要想做人,跟着莫正民。”莫部由此聲名大振,許多地方武裝紛紛前往投靠,加之莫部又陸續收編了多股地方武裝(主要是地主武裝),使部隊在短短的兩個月内發展到五千多人,顯赫于群“雄”之中。
由于受中國共産黨的影響,此時,莫正民思想挺進步。他擁護和支援共産黨提出的各種主張,并要求加入中國共産黨。在莫部的黨組織考慮到他出身于舊軍人,需經長期的了解考驗,是以就先發展他為“民先”成員。
投靠高樹勳
莫正民拉隊伍以來,雖然先後依附過國民黨的王道、劉振東等部,但他并沒有受其控制,而是保持着充分的獨立性。因為“依附”隻不過是莫正民借“靠山”以求得生存和發展的一種政策。當時他真正想投靠的顯然隻能是八路軍。但當他和黨組織派人到沂水與八路軍聯系時,卻被一位大隊長以莫部成分複雜為由拒絕了。這不能不使莫正民思想上受到一次打擊。一九三八年六月,國民黨新六師即高樹勳部開進了莒縣。莫正民覺得高部是正規軍,又能抗日,加上他在與國民黨莒縣縣長許樹聲為經費問題而發生的糾紛上得到高樹勳的支援,就又協商黨組織投靠高部。幾個黨員覺得高部有我黨的組織,也同意莫正民的意見。而高樹勳也想擴大自己的勢力。于是莫部被編為新六師獨立第二旅,莫任旅長,王東年任政治部主任。年底,莫正民率兵随高部至冀魯邊區抗日,并多次與日軍交戰。一九三九年冬,國民黨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高樹勳在該部大力清查逮捕共産黨員,莫部黨員臧君宇因受懷疑而被扣押,莫正民想方設法把他保了出來。此後,莫部連以上幹部都換上了高樹勳的人,黨員們幾平全部被迫撤離了。
梁山投敵
由于莫部被高樹勳牢牢控制起來,這使莫正民猶如猛獸被困,産生了落泊失意之感。接着,莫部又被調往南宮縣增援與八路軍作戰的石友三部,去後即被八路軍包圍。莫正民在多年的闖蕩和發展中,養成了“識時務者為俊傑”、“要想生存就必須适應環境”(莫正民一九五二年《幹部自傳書》)的思想,加之他原有傾向于共産黨的思想基礎,于是派人聯系投降八路軍。但又惱于八路軍要其繳械的條件,便決定國共概不依從,率部再回魯南。他用扣押下槍的辦法脅迫連以上幹部服從了他的意志。突圍時,莫部被八路軍窮追了三晝夜,逼至梁山附近時陷于進退維谷的境地:東是水泊,南是鬼子,八路軍從西、北兩面包抄過來。莫正民決定向日寇搞個假投降,脫過燃眉之急,再作他圖。他在與日寇談判時卻被控制起來,被迫同意部隊繳械;日寇亦同意了他提出的繳械後即放回魯南的要求。但繳械後,日寇即翻過臉皮,将莫正民和王紹石、丁治安(共産黨員)等主要上司人送往兖州軟禁起來,把士兵全部遠遣充作勞工。莫正民深悔當初未降八路軍,緻使落到這步田地。
回到家鄉
軟禁中,莫正民多次向日寇提出回鄉探親未遂。兩個月後(一九四O年四月)日寇要他回家鄉組織“反共工作團”,并仍留其餘幾人作人質。為了東山再起,也為了救出仍被羁留在日寇手裡的幾個心腹人,莫正民回鄉打着日軍的旗号,很快組織起了一千多人的“反共工作團”,駐紮于管帥,受莒城的日寇上司。六月,他托大漢奸于經武通過莒縣日寇新民會從兖州要回來了王紹石等人。一九四一年三月,他又率部投靠了國民黨五十一軍,任蘇魯戰區獨立第三十三支隊司令。
再投日寇
莫正民在組織“反共工作團”時,曾将國民黨保安旅長許樹聲的一個營(營長是莫的舊部下)拉了過來,莫投五十一軍後,又因軍費問題與許多次發生沖突。新仇舊恨,使雙方發生了戰事,結果許樹聲部遭到失敗。雙方沖突達到白熱化。
一九四二年,國民黨“曲線救國”的口号甚嚣塵上。在這個口号下,許多國民黨部隊喪失民族尊嚴,投入日寇懷抱。在這樣的背景下,許樹聲也派人在汀溝與日軍談判,準備投敵,企圖借助于日寇的力量消滅莫正民部。莫正民聽說後,為了儲存自己,征服許樹聲,即搶先降日,被日寇委任為魯南滅共軍支隊長。接着,他陸續收編了莒縣的多股僞軍,仗着人多氣壯,一舉将許樹聲趕出了莒境。他又設法改當了莒縣僞縣大隊的副大隊長,将縣大隊的七個中隊和十個自衛團抓到了手裡。從此,莫正民在莒縣軍權在握,共擁有三十五個中隊,三千五百多人。
三面應付
一九四二年夏,莫部奉命向莒南解放區“蠶食”時,遭到八路軍打擊。莫正民聽說王東年任莒縣縣長,為免受傷害,減輕後顧之憂,便派人與王東年、進而與八路軍山東軍區上司人建立了聯系,并接受了共産黨對他的三點要求:事先将日軍“掃蕩”的情報送給共産黨;不得擾亂根據地,并掩護抗日從業人員;等待時機,起義投誠。此後,八路軍濱海軍區遂派谷鳳鳴等人進莫部開展工作,争取莫正民反正。國民黨也積極拉攏莫正民。但莫正民終究是莫正民。由于他對日寇、國民黨和共産黨三方的前途,都作不出肯定的預見,因而三面應付,看風使舵。一次,他在卧室裡和谷鳳鳴談道:
“你們共産黨人吃喝玩樂都不來,整天出生入死,為的什麼?”
“現在吃喝逍遙,隻怕将來遺臭萬年。”
“遺臭萬年的事,我姓莫的不會幹。你還真把我當成漢奸。”
“那你算什麼?”
“身在曹營心在漢嘛。”
“人人都當關雲長,誰打曹操?”
“話不能這麼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儲存點實力,将來還可以打鬼子。我看‘曲線救國’也是個辦法。”
“為什麼老百姓不叫你們‘曲線隊’,而叫漢奸隊?”
“大丈夫能屈能伸。現在還搞不過鬼子,隻好讓人說幾句難聽的。”
這種思想狀态,使他雖身為僞軍,但對日寇一直存有戒心;雖然與共産黨建立了關系,卻長期不能以誠相見。對于國民黨,他也仍與之保持一定的關系,處于藕斷絲連,若即若離的狀态。
小心翼翼的抉擇
一九四四年春,八路軍為了接合魯中、魯南和濱海三個根據地,解放了莒縣南部的夏莊一帶。事前莫正民已承諾:戰鬥一打響,即撤出在夏莊和趙家嶺據點的二大隊。但後來他又違背諾言,按兵堅守,結果被八路軍全殲。事後,莫正民大為不滿,聲言要八路軍在莫部的人撤出,否則不能保證其安全。八路軍濱海軍區上司人給他去信,據理嚴斥了他幫助侵略者、危害抗日、言而無信的行徑;勸告他認清局勢,迅速懸崖勒馬。莫正民置之不理,反而在盛怒之下動員部隊“一人一槍也要幹到底”。不久,八路軍又攻下了并邱據點,嚴懲了危害人民、打擊抗日力量的莫部第三大隊。莫正民漸漸意識到,八路軍過去沒打他,并非力量不足,而是誠心争取他。是以,他改變了态度,自覺地同谷鳳鳴接觸起來,并同意八路軍在其據點裡增設半公開聯絡點,加派聯絡人員。
一九四四年九月,日寇草野青大隊至魯中“掃蕩”,被八路軍全殲,配合“掃蕩”的僞軍賀方師也遭慘敗,賀方率殘部竄進莒城,又狼狽地缒(zhuì)城而逃。這使莫正民進一步看到了共産黨和人民軍隊的強大力量,看到了日軍必敗的趨勢。但何去何從,他又徘徊于共産黨和國民黨之間,因為濃厚的“正統”觀念,使他對國民黨仍抱有幻想。
一次去青島,他請了些國民黨人做客,想探探他們的态度,但發現這些人對他并不熱心。這促使他想到,自己不是國民黨員,在國民黨内也沒有可依靠的勢力,況且還殺過國民黨也方勢力的重要人物,覺得投靠國民黨絕不會有什麼好處,因而打消了對國民黨的幻想。但又顧慮投靠八路軍後的處境,因為他聽說七月份壽光僞軍王道部反正後部隊被編散,王道被殺掉了。濱海軍區首長便邀他的副官長王紹石到根據地參觀,見王道被委任為山東軍區獨立第一旅旅長,部隊也未編散,莫正民放心了。随後,山東軍區首長又表示,莫正民反正後委任他為獨立第二旅旅長。這使莫正民終于作出了反正的決定。他對谷鳳鳴說:“我姓莫的雖然抗日走在了王道的後頭,但一定要辦得比他漂亮。”
莒城反正走向光明
經過周密的部署,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十四日,莫正民率部反正。他巧妙地将莒縣的全部僞軍和僞機關的人員都組織到了反正的旗幟下,并與八路軍裡應外合,一夜間奪取了莒城及十六處外圍據點,解放了七百餘村莊三十餘萬人民。進而使魯中和濱海兩個抗日根據地聯成了一片,更加孤立了日照縣的日僞軍,造成了八路軍反“蠶食”反“掃蕩”的更有利條件。
莫正民反正後,濱海軍區召開了盛大的歡迎會。戰士話劇團為他們上演了《莒城起義》、《霧》等文藝節目。山東軍區首長羅榮桓、黎玉和肖華緻電莫正民及所屬官兵,表示熱烈祝賀和慰問,盛贊他們的光榮反正是對祖國和人民的“一個偉大貢獻”,鼓勵他們今後“在抗日的戰場上建立更多的功勳”。起義部隊被編為山東軍區獨立第二旅,莫正民任旅長。他懷着激動的心情,帶着三千五百多名反正官兵開往根據地,沿途群衆敲鑼打鼓,載歌載舞,熱情歡迎。
莫正民走到一個挂着“光榮舉義”橫匾的大門前時,列隊歡迎的群衆中走出四個“識字班”〔原注:方言,女青年〕給他披上紅绫,挂上大紅花,将一把把紙花撒到他身上;記者忙着給他照像。莫正民熱血沸騰,激動萬分。他感到象沖出陰霾,來到陽光下,天地一片光明。
重新做人
莫正民的這次反正,不同于往常為儲存自己和向上爬而作為權宜之計的輾轉投靠,而是在一定的思想基礎上和充分的心理準備下作出的最後抉擇。這就是說,他有一定的愛國心和正義感,當僞軍并非死心塌地為日寇效勞,他因受共産黨的長期影響,對共産黨為民的主張和行為有一定的了解;經過長期的觀察,他覺得日本人和國民黨都靠不住,進而認定共産黨最有前途,是中國的将來;他對跟共産黨幹後要經受艱苦也有一定的心理準備。反正後他所受到的熱烈歡迎和厚待,更堅定了他對共産黨的信心。是以,他痛悔過去作僞軍的曆史,表示“要努力學習,改頭換臉,迎頭趕上,做個新人”(一九四六年七月山東解放軍濱海軍區政治部編《濱海八年·莒城起義》)。他把自己本來就不多的财産全部交給了黨。他如饑似渴地學習毛澤東、劉少奇等黨的上司人的著作,
熱心接受黨對他的教育和幫助,積極參加上級組織的階級教育、訴苦運動和整訓,努力改造自己的思想,使之盡快适應新的環境。同時積極要求加入中國共産黨。他不允許自己的部下說共産黨的壞話,一旦發現,就氣憤地給以撤職、開除等處分。
一九四五年五月,中共濱海軍區黨委準許他為特别黨員,而此後他正式入黨的請求卻遲遲未被準許。這使他曾非常擔心共産黨會不要他,因而苦悶不安,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一九四六年八月五日,中共山東軍區黨委準許他為候補黨員。這使他消除了顧慮,振奮了精神,更堅定了跟着共産黨幹一輩子革命的決心。一段時間後,他發現自己的思想仍遠遠落後于環境,就一再要求到華東局黨校和華東軍政大學學習了一段時間,思想有了較大進步。因有感于黨對他的挽救,他改名為莫餘生(為叙述友善,後文稱謂仍用“莫正民”)。
北大荒的創業者
莫正民走上革命道路後,曆任旅長、山東軍區參議、遼甯軍區解放一團副團長等職。一九五二年,他随解放團集體轉業。此後,他一直在東北工作。
莫正民到底是莫正民。他從小志大,但前期由于社會曆史的原因,由于缺乏正确思想和路線的引導,使他走上了邪路。黨把他引上正路後,他仍不願做個平庸無為的人。一九五三年七月,他不願做舒适的東北農場管理局秘書處處長的工作,而堅決要求到艱苦的地方去幹一番事業,進而擔任了北大荒的薩爾圖牧場場長。六〇年被調任黑龍江省農業機械化學院副院長。六二年他又要求到北大荒去工作。省上司考慮到那裡太艱苦,他孩子多,身體又不好,再三挽留他,并提出要他擔任省農墾廳副廳長,但他堅決拒絕,同志們紛紛勸說亦無效。他終于又偕家眷去了北大荒,擔任了紅色草原農墾局局長。
北大荒,茫茫無際,人煙稀少,氣候惡劣。
莫正民剛到薩爾圖牧場時,場很小,隻有幾百人,幾百公頃土地。不但環境條件惡劣,而且資金緊張,幹部和技術力量不足;生活上,吃的是高粱米、“大茬子”(玉米面窩窩頭),副食供應極少。可莫正民要的就是這樣的條件。他要在這裡洗刷掉過去的罪惡,用自己的餘生,走出一行新的腳印,要在這裡做個對黨的事業有所作為的人。他帶領全場職工頭頂藍天,腳踏荒原,頂風冒雪,餐風宿露,迎着數不清的困難,加快開發逃度,使該場發展成為全國四大畜牧基地之-和國家重要種畜基地,建立了紅色草原農墾局,擁有十個農牧場一萬多職工,開發利用了二十萬公頃土地,其中耕地三萬公頃,擁有八千多頭奶牛,七千多匹馬,五萬多隻羊,十萬多頭豬。培育出“東北細毛羊”、“黑龍江挽馬”和“黑龍江奶牛”等種畜新品種。奶制品和種畜遠銷東德、越南和北韓等國家。
質樸的作風 可貴的品德
莫正民在長期上司北大荒的開發和建設中,不但“為國營農場的發展做出了許多創造性的建樹”(黑龍江農墾總局上司人在莫正民追悼會上所緻的悼詞),而且他那質樸的作風、可貴的品德也在北大荒人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莫正民嚴于律己,作風極為質樸。在北大荒,他身為十二級高幹,卻長期住在用牛棚改建的辦公室裡,經常自己打水、掃地,不要别人照顧;下基層“蹲點”,他和群衆一樣下地勞動,一樣排隊打飯,從不搞特殊。他平易近人,待人和藹,絲毫沒有“官架子”。人們難得見他“官氣”十足地訓斥哪一個人。他經常和職工談心,啦家常,下棋。職工們在他面前從來不感到拘束。他心腸熱,關心人。如果身邊的從業人員打夜班,半夜時分,他必定起床去看望一下,叫他們早點休息。
他的質樸、平易,受到群衆的一緻愛戴,人們都親切地叫他“老莫頭”,而很少稱他“莫場長”、“莫局長”。“文化大革命”中,老莫頭被揪鬥,被關押,群衆千方百計保護他。老勞工怕鬥他時揪他的頭發,就給他剃了個光頭。他愛吃辣,炊事員就在他吃飯時,拿點蔥蒜偷偷掖給他。炎熱的夏天,他被到處遊鬥,一些家屬就讓孩子送水給他喝。有一次遊鬥到壯志農場,場裡為了讓老莫頭吃上頓好飯,就把午飯由原計劃吃粗糧窩窩頭和素菜,改為吃大米飯和紅焖肉,全場職工跟老莫頭享受了一頓美餐,因為他們不敢單獨給他做好吃的。
幹部群衆愛戴、保護他,這使他的心與幹群貼得更緊了。“文革”中,他雖身陷困境,但他仍極力保護幹部和群衆。他一再把許多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進而使許多幹部群衆免受迫害,表現出可貴的品德。
莫正民做了錯事,勇于認錯,及時改正,從來不怕丢面子。有一年除夕,場裡來了一部新影片。預備初一晚上放映。機關的同志都迫切要求除夕晚上看一看這部影片。但莫正民去找俱樂部主任商量此事時,主任不同意,他就尊重了主任的意見。過後,機關黨委的書記和辦公室主任又說服了俱樂部主任同意放映。莫正民聽說此事後,就抑制不住發了火,去不恰當地批評機關黨委的書記和辦公室主任。書記據理反駁,而主任想到辛苦了一年,除夕晚卻受了上司的批評,回家委屈得哭了。吃過晚飯,書記去勸慰他,并拉他去看會兒電影開開心境。此時已經很晚,去的路上,他們喳咕,莫局長在氣頭上,很可能不會去看電影,而那樣又會使他們很難受的。可是,二人一進放映室的門,卻見電影還沒放,又一眼看見莫局長坐在那裡,見他二人來了,就對放映員說:“開始放吧”。一閉燈,他就悄悄地走了。
除夕夜,莫正民意識到不恰當地批評下級是不對的,因而心中十分不安,久久不能入睡。大年初一早晨,他在局覺委常委會上深刻地檢讨了自己的錯誤。早飯後,他又挨個去向機關黨委書記和辦公室主任作了檢讨。以後他又兩次向力公室主任賠禮道歉,以至使這個主任感到怪不好意思的。
莫正民不維護自己的面子,結果使他在幹群中的威信反而更高。
在“左”傾路線盛行的年代裡,莫正民多次頂住幹擾,堅持從實際出發。五七年“打右派”,要求按比例打。可是,在莫正民上司下的一萬多人的紅色草原牧場,卻隻定了一個右派。五八年“五風”盛行,他不搞浮誇作假,堅持實事求是地向上級報産量,是以在參加省裡召開的地委書記會議時受到批判。但他不妥協。會後,他領着與會人員去檢視牧場的土地情況,進而證明了他報的産量是實的。
赤子之心
莫正民成為一個真正的共産黨人以後,對黨的信念從未動搖過,表現出一顆感人的赤子之心。
“文化大革命”中,他被誣為“假黨員”,打成“走資派”、“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和“三反分子”,被關押和勞改多年。雖然受盡迫害,但他始終不承認自己是假黨員,始終對黨保持着堅定的信念。他雖然被閑置在家,但仍然關心着黨的事業。一次,他在家聽說牧場的幾隻羊被狼吃了,心裡十分不安,睡覺時都說夢話:“你放羊怎麼這麼大意呀!”“文革”以後,他看到許多曾被打倒的幹部恢複了職務,而自己卻仍被擱置不用,不能為黨作貢獻,心裡十分痛苦。他向組織要求工作幹,“讓我幹個司務長,管管生活也可以。要不,我吃着黨的飯,不給黨幹工作,心裡多難受啊!”
他隻想着為黨奉獻,而把自己的生活、家庭和名利地位抛在一邊。七七年八月,他調任綏化農場管理局顧問。此時的莫正民,年屆七十,身患腦血栓等病,急需有人照顧。可他從沒向組織要求過把家屬從北大荒搬來。真到八〇年,他才在組織的動員下将家屬搬到綏化。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紅色草原牧場(即原農墾局)給莫正民徹底平反,他被任命為黑龍江省綏化農場管理局副局長,行政上晉升為十一級。他的職務比十幾年前降低了,但他絲毫不計較,從無怨言。一些人和他談起這件事來,他總是說:“革命工作,什麼職位高低,有活幹就行。”他竭盡全力,為黨的事業貢獻着自己的餘熱。離休時,綏化地委打算報他當黑龍江省政協委員和人大常委會委員,他一概拒絕,隻要求一般離休。
莫正民雖身為高幹,但由于人口多,經濟上一直拮據。他的家庭生活儉樸的令人吃驚。八O年以前,他家的主要家具隻有兩個包裝火柴的破木箱,兩張舊桌子,幾把椅凳。他穿的是最平常的布料做的衣服,經常打更新檔。可是他從沒向組織要求過照顧。莫正民到東北後,從未回過家。晚年,他常常念明着要偕全家回家鄉看望一下父老親友,卻一直因經濟不寬裕,未能實作。當他終于作出了探家的決定之後,卻在一九八三年四月六日患腦溢血去世了。
莫正民懷着一顆赤子之心,把自己的後半生整個地奉獻給了黨的事業,而自己一無所求,默默地去了。然而,他的業績和品質卻長留在東北農墾戰士們的心中。黨和人民不會忘記他。
以上大體記述了莫正民一生走過的路程。透過他的一生,人們大概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在曆史的天平上,他的功勞的一邊大大低于他過失的一邊。
〔注〕“識字班”,方言,女青年。
資料來源:
《五蓮文史資料》第一輯(1986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