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找工作,是在我工作10年之後。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國家配置設定,不用自己找。
找工作,是在我辭職之後。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去廣州。
從濟南到廣州,火車開了整整45個小時,我全程站立,而且,很多時候是金雞獨立——因為一隻腳擡起來,就可能再也無法放下去!
下午五點,火車到達廣州站。
華燈初上。
出火車站,迎面,是流花飯店閃爍的霓虹燈。
我着實吃了一驚:廣州果然是花花世界,連飯店的名字都如此不正經,流花?啥意思?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人生地不熟,怎麼辦?
初來乍到,安全第一。
萬一,剛出來混就上當受騙,甚至丢了卿卿性命,豈不是活成了别人的笑話?
舉目無親,單刀赴會,何以自保?
大腦一片空白,一點思路都沒有。
一個人站在路邊,仔細研究公共汽車的站牌,希望能從中找到一點線索。
33路車,有一站是華南師範大學。
好,就去這裡!
出于本能,我覺得學校是最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師範大學。
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學校。
半小時後,公共汽車到站。
一下車就看到華南師範大學的校門,心裡頓時感覺到安全。
走上前問門衛:校園裡有沒有招待所?
門衛用手一指:順着這條路一直往上走就到。
到了招待所,前台詢價,最便宜的房間40元一晚。
還好!雖然有點貴,還能住得起。
先住下再說,心裡總算踏實了。
晚上,睡了個好覺!
接下來,隻有一件事最重要,找工作!
怎麼找工作?到哪裡找工作?找什麼樣的工作?……所有這些問題,統統沒有答案!
現在想想,那時候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先在校園轉轉,或許能找到思路?
校園很大,綠樹成蔭。
轉來轉去,轉到了圖書館。
圖書館門前,立了塊牌子,上面寫着招聘啟事:圖書館現招聘勤雜工一名,男性,吃苦耐勞,月薪700。
咦,待遇還不錯,我在一中當老師,工資才400。
隻是不知道“勤雜工“是個什麼工作,應該是圖書館裡打雜的吧?
記得毛澤東也曾經在圖書館打過雜,而且在圖書館工作期間博覽群書,接觸了馬克思主義,最終形成了自己的信仰。
如果我能在圖書館工作,至少可以利用工作之餘多讀點書。這樣,既可以賺錢養活自己,又可以讀書寫作,這絕對是一舉兩得的美差。
越想越堅定了應聘這份工作的決心!
寒假尚未結束,當時又是中午,圖書館一個人都沒有。從業人員下午兩點才上班。
我在附近找一家小店,狠狠吃了一碗馄饨。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兩點。
趕緊去圖書館應聘,萬一别人捷足先登,豈不是搶了我的飯碗?
接待我的,是一個中年婦女,氣質看上去不像館長,倒像是個勤雜工。
中年婦女也不介紹自己,也不給我讓座,也沒讓我填表,倆人都站着,随便問了幾個問題,完全不像正規面試。
我也沒帶履歷,因為,我壓根就沒有履歷。
我說:我來應聘勤雜工。
她說:你以前是幹什麼的?
我說:高中國文老師,在一中。
她說:什麼學曆?
我說:大學,漢語言文學。
她說:有職稱嗎?
我說:中教二級,如果不辭職,今年就能評上中教一級。
她搖搖頭說:你不合适!
我說:難道勤雜工也要研究所學生嗎?
她說:不是,是你學曆太高了。
我說:學曆還有嫌高的?我喜歡在圖書館工作。
她說:你幹不了這活。
我說:為什麼幹不了?
她說:這是個體力活,主要是搬書,拉闆車,書太重,你搬不動。
我說:我可以,我身體很棒,我以前曾經在建築工地推小車,搬磚搬石頭。
她說:你真的不合适!這是個粗活,我們招的是沒文化的農民工;你是個文化人,我們不會錄用你,你應該去找一份體面的工作。
我說:去哪裡找?
她說:去人才市場。
我說:還有人才市場?人才市場是幹什麼的?
她說:人才市場是專門找工作的地方。
我說:在哪裡有?
她說:廣州多得很,你去中國南方人才市場吧,那裡是最大的。
……
後來,中國南方人才市場,成了我人生轉型的第一站。
很多年之後,我才意識到,我應該發自内心地感激那個拒絕了我的中年婦女。
雖然,我壓根不知道她的姓名和身份,而且,我已完全忘記了她的長相。
或許,她了解了我沒見過世面就誤打誤撞獨闖廣州的懵懂?或許,她出于本能的善良希望我能摸索到屬于自己的人生?
總之,在我人生最迷茫、最無助的時候,她沒有利用我的無知,而是給了我一個善意的提醒!正是她的提醒,讓我進入了人生的另外一個次元。
我們每個人都有迷茫無助的時候,這時,哪怕有人僅僅給你一個提醒,就會讓你的人生發生重大轉折,就像身處十字路口,有人告訴你應該往那邊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的人,也是你生命中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