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白渡橋
張烨
月光潺潺流淌在外白渡橋
“我永遠愛你
除非你哪天不再愛我。”
這就是你愛的深度了
我的神情蓦然黯淡,為自己的魅力
不能将你的心兒永久占有
你下半句話不說出該有多好
你下半句話不說出我會感到幸福
幸福有時候是瞬間的滿足
但我發覺自己在愈加愛你
由于你的坦率 誠實
由于你音色溫存、深沉如橋下的波瀾
是的,即使你哪天不愛我
我還是愛你的
不然世上就不存在痛楚的
無望的愛了
這情感我必須深藏,必須深藏
隻有歲月才能證明
但我不願這樣的一天降臨在
夜深人寂的外白渡橋
你甜柔的眼神漾開了我的微笑
可你不知道,不知道
月光像淡黃微酸的
檸檬汁緩緩流注我心頭
三姑石讀後
因為這首《外白渡橋》,我第一次到上海時去了趟外白渡橋。
詩文的指引成為讀者、遊人打卡地的地方實在太多,古今皆是。但有一前提,首先詩文要大好,文中地名才會顯赫,王勃之《滕王閣序》之滕王閣,崔颢之《黃鶴樓》之黃鶴樓……今人張烨這首《外白渡橋》之外白渡橋,等等,不一而足。
不過,現在看來這首詩的抒情手段依然樸素至極,無更多所謂的現代性。可細讀下來,卻讓人喜不自禁,咀嚼良久。好詩的品質就是如此,它可以對抗許多時間,會浸入歲月的書頁,隻需你打開捧讀,那種沉潛于歲月幽深處的芳香自會袅袅襲來。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這一古今如一的迷你之境,讓詩人打開曆史抽屜,信手拿來,大聲說“愛”。孤傲的第一行詩一一“月光潺潺流淌在外白渡橋”。這是詩人驅動着的月光的白,穿透外白渡橋的白,照亮水面的白。而這天地間的“白”有不能抑制的“流淌”,就像那發自内心的“我永遠愛你/除非你哪天不再愛我”這樣攥緊拳頭才會發出的表白之音,也不能控制流淌一樣。這樣的月夜與“這就是你愛的深度了”似乎瞬間就在詩人的筆下産生了唯美與契合。
詩的主體部分詩人以自語式的剖白在“我”與“你”之間轉化。以絕望式的語調假設愛一一“你下半句話不說出該有多好”“即使你哪天不愛我”;重複愛一一“但我發覺自己在愈加愛你”“我還是愛你的”;相信愛一一“這情感我必須深藏,必須深藏”……不能不說,“在夜深人寂的外白渡橋”,适合說愛的白月光被張烨找到并嵌入到造詩的抒寫中了。
不僅如此,“月光像淡黃微酸的/檸檬汁緩緩流注我心頭”,流動的白變成了黃,從無味秒變微酸。這一從視覺到味覺的轉換,正如“天階月色涼如水”從視覺向觸覺轉換一樣高明。
詩人張烨這樣固執地沿襲,寄萬千情思、情緒和情愛于同一枚月亮,竟然沒有令讀者生厭,甚至逃脫,這是多麼神奇與大美的詩歌事件啊!
關于作者
張烨,1948年生,上海人,原籍浙江奉化,1982年畢業于複旦大學。上海大學教授,中國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首屆理事,上海作協詩歌委員會原主任、多屆理事,上海朗誦協會理事。1985年參加詩刊社舉辦的第五屆全國青春詩會。出版六部個人詩集、一部散文集。詩集《鬼男》由愛爾蘭腳印出版社翻譯出版并應邀出席在都柏林舉辦的首發式。曾參加在奧斯陸舉辦的“中挪文學研讨會”。曾獲2020年星星年度詩人獎。部分作品譯介成八國語言,入選300餘部詩選及多種文學性辭典。
讀詩人
三姑石,系詩愛者,讀詩是她的習慣,有她的悖論和主觀,喜歡從民間視角,或他視角讀詩。如果你看到,偏又趕上她言語走音的一日,敬請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