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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刑犯的散裝服刑故事(之五十六)

女監篇

幾年不見,夫妻的音容笑貌都如曝光過的的底片,模糊了。

意外收到夫妻從男監寄來的照片,還是新近在獄内拍攝的,身在女監的依内心欣喜若狂。可是看着看着,想着想着,她甚至連自己跟夫妻的愛情都産生了懷疑。

春節過後不久,依又收到了我的一封信,是在衆多的信中顯得最特别的那封,也就是有我的兩張近照的那封。

依自結束集訓被配置設定到一監區服刑後,每隔十天半月總能收到我的一封來信,可就是從來沒收到過我寄去的照片,也從來沒想到過有一天他會寄照片給她。更重要的是她已經整整幾年時間沒見到我,她頭腦中有關我的音容笑貌的記憶,都隻能依靠我在外邊時為數不多的一些照片來重新整理、維護了。特别是失去自由之後,就連照片也看不到,我的音容笑貌正如我在另一封信中所說,都如曝光過多的底片日益模糊了。不用說,掏出信封内的照片,她喜出望外,拿在手上就迫不及待地端詳開了。

死刑犯的散裝服刑故事(之五十六)

依在照片中首先看到的是在室外照的那幅,她看出那是在一棵大樹下拍攝的,因為四周陽光太強,樹蔭下的光線就顯得很暗。地方也顯得很狹窄,身前身後是幾顆翠色欲滴的,看起來似乎是龜背竹的植物,腳邊就是台階,台階上方顯然就是警官辦公室,因為有個房間門框上方有個小牌子上依稀可見“管教辦公室”字樣,而身子的另一邊就是一垛垛都碼放得很高很高的麻袋。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來一遍又一遍反複地看的時候才注意到的,當時她最急切地看,目不轉睛地看的是我的模樣。可能是因為光差太大的緣故,我的臉色很黑,就像是長年累月在戶外無遮無擋的野地裡勞動的人常有的那種。我昂首挺胸,腰闆也挺得筆直,站在那裡像絕了一個正在接受檢閱的士兵,臉上卻是一臉溫存的笑意,眼神裡也溢滿了脈脈的溫情,那是她最熟悉不過的一種神情。

看着看着,她又産生了幻覺,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仿佛我不是在照片裡,而是坐在她對面含情脈脈地凝視着她,她的雙手正被我握在大手裡輕輕地摩挲着。看起來,我比以前在外邊時要健壯一些。

死刑犯的散裝服刑故事(之五十六)

另一幅照片是在室内拍攝的,雖說是室内,卻又顯得寬敞得多。我坐在整潔的書桌邊上,眉宇間盡是那種像是浸透了憂郁和感傷,又像是若有所思的神情,那同樣也是她最熟悉不過的,我獨處的時候永遠都是這付情狀。

依一直以來都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當年我究竟是憑什麼讓情窦初開的她對我一見鐘情,又一往情深的?總之不管是什麼時候,她一想起我,就會想到我的這種情狀,這副神情。我是不是正是以此俘虜了單純得就像一方白紗巾,幼稚得就像一枚青澀的芒果的她?她常常這樣懷疑,就是眼前也一樣。

照片中,書桌前有一個足有書桌高的綠意盎然的盆景,書桌上也有一盆正盛開着兩三朵粉紅色的花朵的花,書桌是緊靠着窗台的,窗台上似乎也茁壯着一排綠色觀賞植物。

坐在桌前的我身後似乎還挂有畫軸。我曾在信中談到我是我們監區服刑人員積委會主任,也不止一次提到“事務室”這個稱謂,這房間八成也就是我每日裡改造的事務室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的改造環境可真是差不了,她們那裡就算是張隊長辦公室的房間也沒有這麼寬敞,更沒有像模像樣的盆景和花卉。這樣一想,心裡頭也很是感到為我欣慰。

死刑犯的散裝服刑故事(之五十六)

接下來看書信的時候我看着看着就完全換了一番心情,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怎麼也說不上究竟是種什麼滋味了。我說從旃姐給我的信中了解到我給她的信她都收到了,由此判斷她不回信給我隻能說明她對我的愛已經完全淹沒在了無情的歲月中了。我又再次提到在我出事後她可能做下過對不起我的事,盡管随後就說那也都出于世事的艱難和歲月的無情,要怪隻能怪我沒呵護好她,她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初識時那個純真的小蔔哨。

我居然說到愛情“失而複得”!說她不給我回信有可能是在向我“複仇”!我竟然以為她有可能會把我寄去的照片“撕成碎片扔進風裡”、“點燃火焚燒了”!還說“畢竟,我們曾經深深地相愛過”!這讓她既感到我對她的愛比起從前猶有過之而無不及,又感到我們之間相隔好像已經很遠很遠,或者是相隔雖然還不是很遠,中間的裂縫卻越來越深越來越寬,都已經漸成鴻溝了。

死刑犯的散裝服刑故事(之五十六)

看完信,依木然地站在那裡發了好大一會兒呆,隻覺得心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望着周圍的一切,隻覺着那所有的一切都奇形怪狀的,不知是個什麼東西,感到毫無意思,不明白手上這信這照片會和我有什麼關系?甚至懷疑世間真的有一個我存在,真的有一個自己存在。等到凄苦地笑了笑回到現實中,發現腿已經因為長時間地站立而麻木得沒知覺了,拖着身子走了幾步,才漸漸好了些。

擔心我從此不再寫信給她,又希望她和我之間素不相識,更不要說曾經傾心相愛過。說不清是愛我,還是恨我,這種情況下又怎會想到寫信給我?就算是想要寫,又如何寫得下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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