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潔讀《馬先生謀殺案》 | 老舍迷的溫暖夢呓

南方周末

2024-05-27 04:00釋出于廣東南方周末官方賬号

《馬先生謀殺案》的兩位作者接受媒體采訪。視訊截圖。

一組不可能的CP：老舍和狄仁傑，他們在1924年的倫敦為破一個命案走街串巷、閃轉騰挪；被害人是另一個不可能的人物：小說《二馬》的主人公馬則仁。這腦洞大開的設定來自不久前由泰坦出版社（Titan Books）出版的小說《馬先生謀殺案》（The Murder of Mr. Ma）。

小說以來自中國的年輕學者、作家老舍（Lao She）第一人稱的視角展開。和小說《二馬》亦步亦趨，故事的開篇，年輕的老舍穿行在海德公園，演說角裡，各個黨派的支援者喊着各自的口号在大亂鬥。老舍回到住所。房東是溫都太太，她有個迷人的女兒名叫瑪力，當然，你也許已經猜到了，他們養了一隻狗狗名叫拿破侖。

讀到這裡，你大概已經無法分辨這是《馬先生謀殺案》還是《二馬》，主人公是老舍還是馬威了。

這時，老舍被羅素（不要懷疑，正是你想到的那個羅素）派來的人接走，羅素讓老舍去萊姆豪斯的大都會警察分局劫牢反獄，救出大偵探狄仁傑。是的，這個生活在二十世紀的大偵探，穿着時髦，精通英文，受着鴉片煙瘾的煎熬，他就叫（也叫？）狄仁傑。這接下來的故事裡，老舍稀裡糊塗地跟着狄仁傑破了個連環命案。幾個曾經參加過一戰的中國老兵相繼被殺，狄仁傑和老舍絞盡腦汁、文武帶打地抓到了兇手，挽救了一筆重要的财産。因為這些中國老兵中，第一個被殺害的就是開古玩鋪的老馬：馬則仁，是以這個故事就叫《馬先生謀殺案》。

故事本身介紹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再說就都是劇透了。我看這個小說，本來也不為看謀殺案。懸疑寫得如何，案情和破案過程有沒有破綻，我不是很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這個在人設上完全懸空，在精神上又步步落實的人物，老舍。

這是一個夢裡的老舍。

老舍生于1899年，是滿族人。1924年9月，他受教會推薦，到倫敦大學東方學院擔任華語講師，其間開始了他的寫作生涯，創作了他最早的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趙子曰》和《二馬》，直到1929年6月才離開倫敦。《馬先生謀殺案》裡的老舍就是這個真實的老舍的夢影。他也是個滿族人，因為他是滿族人，是以身懷一身好武藝。他也在大學教漢語，卻因為教學無聊心生厭倦。他也在老外家裡租房子住，然而不可救藥地愛上了房東的女兒。這個人既是老舍，又不是老舍。在小說裡，這個老舍來到狄仁傑身邊，陪他出生入死地破案，就像狄仁傑從大唐盛世來到1920年代的倫敦一樣不可思議。

The Murder of Mr. Ma，by John Shen Yen Nee and SJ Rozan，Titan Books, April 2024

我完全不了解這兩位作者。根據資料，他們一位是漫威漫畫的前發行人暨DC漫畫的前進階副總裁（John Shen Yen Nee），一位是獲得過很多獎項的著名懸疑作家（SJ Rozan），美國私家偵探作家協會的主席。對我來說，這些介紹湊在一起，就像狄仁傑和老舍湊在一起破案一樣不可思議。但是我知道，這兩位作者，也許隻是其中的一位，是一位如假包換的老舍迷，他（or她）對老舍的生平、很多作品如數家珍，這些溫暖的夢呓從懸疑、打鬥、殺戮的字裡行間破紙而出，令人始而訝異，繼而興奮，終于一五一十地接起了這些不可思議的“梗”，生出絲絲縷縷的欽佩來。

在小說開篇之前，有個“寫于1966年的北京”的小楔子（Foreword）。它模拟生命在亂世走到終點的老舍的口吻，通過垂垂老者的追述，提起1924年的倫敦。這不是個标新立異的楔子，卻令人心生感動，在翻開小說第一頁的時候就和作者起了共鳴。事實上，一個追求暢銷、以刺激和懸念取勝的偵探小說完全沒必要這麼寫。但是作者把作品的開篇嫁接到老舍生命的終點，展示了足夠的誠意并且洋溢着溫暖。

小說的第39章，“我”（老舍）被注射了毒品，這時狄仁傑來救他。“我”出現了幻覺：一隻灰貓開口對“我”說話，旋即又出現了很多隻大貓。它們說：“我們來自火星，來觀察地球上的人類。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來火星上的貓國，來觀察我們。”這《貓城記》奇幻的閃爍來得猝不及防又令人心旌搖蕩。

結尾，破案了。老舍說，他要寫一本關于中國人在倫敦生活的小說，寫上他在破案過程中感覺到的馬則仁的孤獨，也寫上自己對瑪力的單相思。小說《馬先生謀殺案》就這樣接上了老舍的《二馬》，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

至此，這個既是老舍又不是老舍的老舍居然在一部偵探小說裡立下來了。據說《馬先生謀殺案》隻是兩位作者的“狄仁傑-老舍系列”的第一部，那就讓我們小小地期待一下後續。

孫潔

責編 劉小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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