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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帆風順是另一種挫折

作者:曹會雙原創作品集

一帆風順是另一種挫折

小甜餅兒

小時候,她最愛吃一種小甜餅兒,剝開油透了的紙,一個小小的餅兒在裡面笑,笑得都有了餅屑。她用食指和拇指,小心地捏起來,小心地放到嘴邊,慢慢地嚼。左手小心地攤開來,接着掉下來的餅屑。酥脆的皮裡,有小小的餡兒,半是鹹半是甜的餡,味道好得不得了。餅一小口一小口吃完,再把左手的屑也吃完了,她會閉上眼睛偷偷地笑。

國小四年級時,她借到了一本故事書。每一個故事都不長,卻都講得那麼好。有的小故事引得她大笑,有點小故事惹得她掉淚,有的小故事讓她很生氣,還有一些小故事,她怎麼也讀不懂。書裡的每個小故事,就像她小時吃過的小甜餅,讓心裡的感覺那麼好那麼好。

故事書被她仔仔細細地讀了兩遍,再讀第三遍時,書被人要走了。她就在拔豬草拾柴火時,一遍遍回味那些小故事,有時還偷偷地笑出聲來,莫名其妙的大人們,會問她笑什麼,她并不說笑什麼。

自己有了孩子以後,她買了好多好看好聽的故事書,既是讀給孩子聽,更是讀給自己聽。有一天,她突發奇想,也寫了一個小故事,就以書裡的故事為名,念給孩子聽,沒想到孩子很樂意聽,她就再寫一個,再念給孩子聽。一年下來,就寫了好些個故事。

她想起小時吃過的小甜餅兒,國小時讀過的那本難忘的故事書。如今,她寫故事念給孩子聽,不就是自己在做故事的小甜餅嗎?多好的一件事啊,她托着腮兀自笑起來。為了驗證自家故事小甜餅的品質,她找來了幾家少兒刊物的郵箱,投投稿,看看能不能得到精神面點師的認可?

蚌殼懷珠

他的經曆是曲折的,他的經曆是坎坷的,他的經曆是多舛的。他抗拒過命運,他怨恨過命運,他質問過命運,都無濟于事,該有的苦還得受,該來的難擋都擋不住。

幸好他喜歡閱讀,用書本兌兌苦味也是好的。他讀古書——從古人那裡找生存的智慧;他讀哲學——從世界哲學家那裡尋求精神的援助。斷斷續續地讀了多年,感同身受中,他也試着敲擊下一些所思所想所感所悟,也随着網絡的潮流,注冊了一個微網誌,不定期地更新着,博文或長或短,内容大到社會風氣小到平常生活,他的博粉由最初的兩位數升至五位數了。好多回複和評語都是贊賞和褒獎,很多博友們評價他的文風與文筆:有詩人的敏感多思的觸角,更有着哲人博大的胸懷和認知。他會心一笑,覺得也挺有意思,就繼續更新下去,況且寫得上手了,每天寫七八百字,對他來說也就是休息一下的事情,幾年累計下來,就有了三四十萬字的内容。

中年後的他,經曆不再那麼跌宕了,而是趨于平緩,也可以說,有些經曆他已習以為常,不再覺得有多苛刻。這種心态的轉變,讓他的博文深邃而豐富,奇麗又美好起來。

他想起了一個詞:蚌殼懷珠。

他沒有多少靜好的日子,多的是疲于應付,含垢忍辱的經曆,還好,他都趟過來了,還好,他在沒有失去人生底線的情況下趟過來了。一直被看好的博文,就是蚌殼懷珠的例證,就是生命的饋贈。原來,人生的經曆不會白費,堅守的人格情操不會被辜負,一篇篇不經意中寫就的博文,是生命沉澱後的珠子,既是命運的饋贈,更是他人生價值的另一種衡量。

一帆風順是另一種挫折

一帆風順是另一種挫折

她是羨慕同伴兼好友小A的,當年的小A,順利地從農村考出來,又嫁給了一個仕途也順的夫妻,一兒一女的日子過得和美,婆家對小A也挺好,小A完全是在福窩裡泡着的。

而她呢,恰是小A的反面,學習不太好的她,在老家幹了幾年縫紉的生意,就是從集市上收衣服做衣服,一開始還不錯,慢慢地,做衣服的人漸漸少了,不得已,她撤攤來到縣城,嫁給了同時打勞工的丈夫,有了孩子以後,日子總是緊巴巴的。因為感到心酸,因為感到壓抑和委屈,她就學着寫點零碎的東西,來疏解心中的苦悶與失落,寫着寫着,竟有了點小成績,其間還認識了一些文友,其中與小A的關系不錯。

寫東西這件事,和做縫紉活一樣,都屬于手藝活,手藝是有千差萬别的,有優有劣,有好有歹。她的文筆文風一直很出色,被衆多文友所誇贊,而小A的寫作一直不漲,老是在原地打轉轉,小A也很焦灼,也很困惑,好歹隻當是玩玩而已。

她看出來了,小A的文字總是單薄的,總是浮在生活表面,根本沉不下去,觸不到生命的痛楚,晰不出生活的主題。而她呢,她一直在生活的底層摸爬滾打,所經曆的孤立無援和呼天搶地的苦,小A這個抱着棉花糖的小公主,是完全體會不到的。小A兩腳上沒有泥水,指甲縫裡沒有黑泥,沒有煙熏火燎的經曆,沒有低三下四的求人經曆,怎能有徹骨的感受和筆觸呢。

一帆風順,對一個平常人來說是福氣,而對一個文藝創作者來說,可能就是挫折了。

她沒有嫉恨小A的好命,她對自己不好的命,也少了自怨自艾,不同的命運有不同的精神收獲吧,她所曆經的苦和難,恰恰成了她文學創作上的福音,這或許是命運所标注的價格吧。

六十分萬歲

她曾是張小娴的書迷,生的端莊,筆風既清麗又犀利的張,把感情分析得太透徹了,讓她讀出了感情的無奈無助,讀出了情感的千瘡百孔,讀出了愛與情的千轉百回,也讀出了深深的孤獨寂寥。

讀得如此沉浸的她,并沒有讀到偏執,心底竟有了某種把握,前人給自己探清路了,自己也就不必怕井繩了,山上有沒有猛虎,自己親自打探一下,不就清楚了。

她把張小娴的兩本書,又細讀了一遍以後,就放進了書櫃裡的最裡面。人生難得糊塗,她不想落單,既然不想落單,就不能活得太清醒了太明白,不能把感情的水看透,不能把情感的池摸透,她要在半清醒半糊塗中戀愛嫁人。她自己不是個完美之人,是個有很多缺點的人,就像母親說她那樣,“怎麼這麼個臭脾氣!”好在臭脾氣,放在人生旅途上,也無傷大雅,生命允許個人有臭脾氣。

把有臭脾氣的自己嫁掉,就是人生的一大成功。當然,自己不能按百分制來選人,也不能按百分制來嚴格來要求自己,而是雙方都六十分萬歲——兩人彼此看着順眼就可以了。

不知不覺,她就過了四十歲的坎兒,又翻到了張小娴的那兩本書,書的封面還很新,書頁卻沾了舊時光。看看那些密密麻麻,關于情感的目錄,她笑了笑,就像看國小時期的數學題,簡單得不得了,甚至簡單到無趣。

她一路實踐下來,又沿途聽聞過來,感情這東西并不複雜,情感也不是彎彎繞繞的難題,隻要雙方的人格夠六十分,各自對對方的要求别太滿,就能将就着過下去。她把自己的日子,各項核算下來,也就六十分。一直平庸平凡的她,實作了“六十分萬歲”的夢想,也是人生的一大成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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