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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造芯往事:熱錢是最不重要的 

中國造芯往事:熱錢是最不重要的 

鏡相工作室

2024-05-17 11:49釋出于北京九派新聞鏡相工作室官方賬号

中國造芯往事:熱錢是最不重要的 

文丨李金金

編輯丨盧枕

一年前,同樣是在5月,一場突如其來的解散會議,讓OPPO旗下晶片研發公司“哲庫科技”站上了輿論的焦點。哲庫的失敗不僅讓3000多名從業者一夜之間失業,職業生涯甚至人生軌迹都被改變,更是給中國高端晶片研發蒙上了一層陰霾。

哲庫解散事件,是國内高端晶片行業這幾年來動蕩的一個縮影。2018年以來,在各種因素的推動下,高端晶片創業浪潮湧來,滾動着的熱錢,和一大批懷揣财富夢想和家國情懷的人,都一股腦紮入這個數十年如一日的傳統行業。

直到浪潮逐漸退去,身陷其中的人們才發現,錢并不總是萬能的。風口、融資、紅利,這些現代商業的邏輯,在晶片這個古老的行業裡失效了。也許,這從來就不是需要奇迹的行業,熱鬧過後,中國的高端晶片,需要更多的耐心與時間。

無人意料的結局

再次被丢進茫茫的招聘人海時,年輕的王偉安起初還抱有幻想,“工作沒有了,就再找一份,反正也不是隻有自己被裁了”。他曾是OPPO旗下晶片設計公司哲庫科技的一名晶片設計工程師,2023年5月12日,OPPO宣布關停哲庫所有業務,包括王偉安在内的三千多人的團隊,一夜之間被解散了。

這個1997年出生的年輕人善于汲取教訓,對下一份工作的目标非常明确,“公司要以穩定為主”,錢的來源是最主要的衡量名額,“要看是融資還是國家控股”。

現實的冷水一再潑來。投出去幾十份履歷,“有消息就算回複的話”,得到回應的不到一半,裡面還有超過1/3是拒信。好不容易得來的面試機會,也一再讓他感到挫敗,“專業的問題你回答不上來,心裡就有數了”。

聊起在就業市場上受挫的原因,王偉安直截了當:“因為我沒有競争力。”

就在一年之前,王偉安還是令同齡人仰慕的晶片工程師:某C9院校內建電路專業碩士,畢業時就揣着40萬年薪,一腳踏進哲庫這個晶片“新星”企業。

短短一年時間,那份曾讓他引以為傲的工作,卻成了找新工作的阻礙。它讓王偉安失去應屆生的身份優勢,但卻沒有給予他足夠的成長周期——大部分企業都要求三年工作經驗,履歷上的王偉安僅有一年工作經驗,作為一個備受矚目的項目中的邊緣成員,而這個項目甚至還談不上成功。

“像我們這種剛入職一兩年的小白,沒有獵頭願意找我們。”王偉安說。

他并沒有氣餒,在遇冷的就業市場上,一步一步降低标準和預期。最先被劃掉的是公司的規模和體量,“不論公司大小,肯定有可以學到的東西”。緊接着是薪酬,他說自己心态還算平和,“一開始我說平薪就好”。但顯然,他的樂觀還是超出現實,市面上,幾乎沒有一家企業願意以同樣的薪資接住這樣一個新人工程師。

時間越來越緊迫,最後王偉安不得不妥協,“隻能通過降薪來提高競争力”。

這樣的情形,放在一年之前簡直不可想象。2022年秋招時,科班畢業的王偉安找工作幾乎沒有難度,“隻要是科班,有項目能拿得出手,offer真是拿到手軟”。那個時候,十幾份offer擺在王偉安的面前,平均薪資能比往年高出25%。

王偉安不是喜歡追趕浪潮的人,他曾敏銳地感覺到35歲危機和時代、行業紅利帶來的陷阱,聯考結束後便開始布局自己的人生。選專業刻意避開網際網路,“那個時候已經有了下滑的趨勢,網傳說35歲當不了上司就會被裁員”。

在綜合考慮了生活的城市,以及企業的規模、賽道和資金來源後,他最終選擇了哲庫,“所有項目加一起有3000多人,感覺比較穩定,又是OPPO全資子公司,不愁融不來錢”。

對于一個尚未涉足社會的年輕人來說,這些考慮已經足夠缜密。接下來的時間裡,似乎也在印證着這個選擇的正确性。入職時,王偉安被送往上海脫産教育訓練一個月,住的是五星級酒店。公司看起來資金雄厚,員工福利充足,有咖啡機和制冰機,還有下午茶,每周還有羽毛球、籃球這類的社團活動和外出團建,逢年過節還能抽獎。

不僅如此,在國内的晶片行業,哲庫就像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這家背靠OPPO,以自研旗艦手機SoC(System on Chips,內建CPU、GPU、通信等子產品的手機核心晶片)為目标的晶片設計公司,持續向外界展現它的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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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西班牙巴塞羅那,世界移動通信大會期間,展出的馬裡亞納MariSilicon Y。圖源視覺中國

它以世界上最深的海溝“馬裡亞納”來命名晶片自研計劃,來形容做“頂級晶片”這件最難的事情。母公司OPPO為其輸血和搭建完整的産業配套。2019年,OPPO連續投資十來家與半導體相關的上下遊企業。之後,OPPO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陳明永宣布将投入500億預算,用于晶片等底層技術的研發。

那是國内晶片企業群雄競起的時期,行業人才奇缺。為了能盡快讓鍊條滾動起來,哲庫以行業最高薪酬水準從華為海思、中聯科、紫光展銳等頭部企業網羅人才,不到四年的時間便搭建起超過2000人的隊伍。根據公開招聘資料,哲庫接近80%的工程師來自海内外頂尖高校,擁有超過5年以上的行業經驗。

它目标明确。最初便将研發重心放在難度最大的Soc晶片和基帶晶片,期待像蘋果那樣,通過使用自研晶片,降低産品成本,提高利潤和競争力。王偉安記得,在新人教育訓練會上,公司未來的設想被反複提及,“整個藍圖甚至已經規劃到未來幾十年後的産品了”。

2021年哲庫釋出第一顆自研影像專用NPU晶片“馬裡亞納X”,可以幫助手機優化拍照效果,宣稱一年後OPPO所有旗艦手機都将搭載上這顆自研産品。第二年,哲庫推出第二顆藍牙音頻自研晶片“馬裡亞納Y”,可以支援藍牙耳機傳輸無損音頻。這顆晶片采用了N6RF工藝制程,是全球除蘋果以外唯一使用這一先進工藝的公司。就在同一年,OPPO投資近45億的研發中心項目落地東莞交椅灣。

按照計劃,在影像和音頻晶片後,哲庫就要推出手機最核心的Soc晶片。造芯的路看似穩健地向前邁,現實卻驟然揮來一棒。2023年5月,因“安全系統更新”,哲庫全體成員被要求居家辦公,隔天開啟線上全員大會,團隊直接宣布解散。這顆正在直沖雲霄的新星,瞬間墜落,砸落在地的,還包括3000多個員工的飯碗。

從平靜到瘋狂

哲庫解散後,一直到2023年的冬天,晶片的海已經被凍住了。寒氣之下,25歲的晶片行業獵頭曉然很久都沒有談成一個單子,“收入很慘淡”。企業崗位從幾十個下降到個位數,甚至是零,求職者的心态也變成以“穩”為主,“候選人更加謹慎,他們會擔心不穩定,選擇留在原公司”。

這位入行還不到兩年的獵頭,從來都是追着風口跑。她先是投身地産和網際網路,在行業的黃昏到來之際,又感受到晶片行業吹來的風。在B站上搜尋了幾個專業視訊,記下那些拗口的專業術語,搖身一變,2021年下半年,這個年輕的女孩成為晶片行業的一枚獵頭。

遺憾的是,她隻抓住了風口的尾巴。她曾聽過不少晶片行業曾經的風光,“那個時候真是遍地都可以撿錢”。至今她都遺憾,“我入行時間短,沒有行業沉澱,還是遲了一丢丢”。

一腳踩進去,即便是行業小白,也很快被卷進當時瘋狂的搶人大戰中。根據公開資料,2018年起國内注冊在案的晶片企業數量急劇上升,2020年注冊在案的晶片企業為59793家,是2014年的近5倍,比10年前增加了近100倍。

為了能迅速地跑馬圈地,這些初創企業四處招攬人才。“小公司要融資,肯定要請人來做事”,曉然說,“但是規模小,無法吸引到人,隻能靠獵頭介紹優勢”。它們為此開出高額的獵頭費,一個最基礎的工程師崗位獵頭費能有五、六萬,相比之下,大公司僅有進階别的經理和工程師才會給付獵頭費,也隻有幾千塊錢。

不僅如此,初創公司的老闆甚至親自下場,專程飛往異地說服候選人。許多獵頭幹脆繞開流程,隻要拿到候選人電話,就往企業的系統裡直接錄入,先搶占名額,“甚至都還沒有聯系對方”。

另一端是高高在上的求職者。他們當中不乏有人中途轉行,花錢學幾個月的速成班,再把履歷上傳到招聘網站,每天幾十個電話一湧而進,手上能同時握着七八份offer。溝通職位時,一位候選人回複,“這家公司的注冊資本還沒我家存款多”,便把曉然删除了。一家晶片企業的HR回憶,因為溝通offer比預計遲了一天,電話對面的應屆生便指責起來,“你怎麼這麼慢?我們難道不是上帝嗎?”

當然,大多數時候,隻要給錢足夠多,其他都好說。在晶片行業,2021年和2022年的校招幾乎是用錢堆起來的。哲庫搶人的方法就是錢,在其它企業的薪酬之上,直接double來“掐尖”。行業苦不堪言,但又不得不加入戰争,“憑一己之力把整個行業的薪資水準拉高了”,一位手機晶片企業的HR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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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片研發投入巨大,是金錢堆起來的行業。圖源視覺中國

這些看似花不完的錢都是從上遊傳導下來的。據雲岫資本《2020年中國半導體行業投資解讀》,2020年半導體行業投資金額超過1400億元人民币,比2019年增長近4倍。創業公司璧仞科技更是在當年創造了“每3周就融一輪”的“晶片速度”。

投資人Bob對晶片一無所知,也不妨礙他擁抱晶片,“90%以上的半導體投資人知識儲備都不及格”。但Bob有自己的一套做事邏輯:前一夜百度專業術語,第二天也能在飯桌上與創業者侃侃而談,“我要聽懂這個詞是什麼,還要能搭上一句話,顯得很懂,一定不能露怯”。

投資邏輯也不算難,在所有公司都沒有産品的時候,隻能看創始人的背景,“最青睐的就是國外的、比較頂級的半導體公司的工作經曆”。

回憶起當時的瘋狂,Bob說:“很多人的心态不是怕投錯,而是怕錯過。”一位在當年堅持不涉足高端晶片的投資人表示,最大的壓力來自于合夥人,“為什麼所有機構都在投而你不投?”

這些瘋狂都被王利看在眼裡。他是一個晶片設計工程師,2013年畢業後就進入一家通信企業的晶片設計部門工作。風口到來之前,王利的工作朝九晚六,“和公務員差不多”。在他的經曆裡,盡管晶片制造技術持續往前推進,但設計領域還比較傳統,研發的手段是老的,流程也是固定的,“沒有特别新的東西,就像汽車和機械行業一樣”。尚未“缺芯”的年代裡,晶片自研缺少了許多動機和熱情,“大不了買别人的,也挺好的,反正也是白菜價”。

那時,更好的職業選擇都是去網際網路。王利是被配置設定到晶片部門的,他隻能“既來之,則安之”,有時看到那種企業外包開發App的項目,一個就賺幾十萬,他也很心動。本來以為自己錯過了風口,可沒想到,2018年後,晶片突然火起來了,熱錢來了,獵頭們來了,最誇張的時候,一天有十幾二十來個獵頭聯系他,都是初創公司在招人,有的崗位甚至開出百萬年薪,大家都想從“國産替代”裡分一杯羹。

行業還是那個行業,但這裡的水溫已經沸騰了。

錢是最不重要的

王偉安在哲庫加入的第一個項目就是馬裡亞納Z3。在企業高層的設想裡,這顆搭載5G基帶的SoC,運用的是台積電最先進的4納米工藝,将成為哲庫第一代頂級晶片,前哲庫首構架構師公開稱它将是“一顆業界領先水準的SoC晶片”。

這顆被寄予厚望的晶片,驅動着哲庫上下三千人的連軸轉。在王偉安的印象裡,入職之後,所有的部門都在為這顆晶片的流片(試生産)做準備,他每天晚上9點以後才能下班,周末也隻能單休。

還是缺人。當時王偉安所在部門上司最大的困擾就是“招不到人”,上層更是直接以下達指令的方式,要求他的部門從原有的二三十人增加到六七十人。作為新人的王偉安,注定隻是一個邊緣角色,既接觸不到核心的工作,還要随時被調配,作為一名設計工程師,他幹得最多的是“支援驗證”。

不僅人才錯配,快速擴張也帶來了資源争奪、離職潮以及傳遞延期等管理難題。來自不同企業背景的人彙合在哲庫,衍生出派系争端、行事風格磨合的問題。一位哲庫前資深員工在接受采訪時提到,經常存在兩個部門都在開發同一個功能的現象,“這時候就會出現資源争奪的情況”。

暗流湧動之下,計劃看似按着藍圖有序推進。2023年春天,這顆極具開拓性的Soc晶片,漂洋過海,被送往台積電進行流片,也就是進行小規模試生産。

嚴格意義上來說,一顆真正能被市場接納的成熟高端晶片,需要漫長的技術積澱。以華為海思為例,從成立到麒麟9系列晶片的問世,曆經10來年,最終實作7nm工藝。如今稱霸市場的高通骁龍晶片,其技術的起源更得追溯到2G時代。

成立不到四年的時間,哲庫卻以狂奔的姿态,先後推出高算力影像處理晶片馬裡亞納X,以及高速藍牙處理晶片馬裡亞納Y。之後它便躍過技術的基礎,向難度最高的5G SoC晶片發起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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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北京,一個博覽會上的自主晶片展闆。圖源視覺中國

這也是哲庫被廣為诟病的原因之一。在晶片行業裡,它的失敗似乎沒有帶來太多的沖擊。“意料之中”,晶片設計工程師王利說。在王利看來,哲庫最大的問題是,“沒有技術基礎,一上來就搞這麼難的晶片”。

王利解釋,技術基礎很難用錢堆起來。手機處理器晶片涉及到攝像、圖像處理、WIFI等子產品和接口,這些都需要一個一個去開發和積累。如果自己開發,它将需要不停地疊代、測試和評估,“這是一個很漫長、很痛苦的過程”。

哲庫試圖用錢來彌補缺陷,比如高成本挖人,但卻很難奏效。晶片的研發過程中,最基礎的是設計代碼。王利以華為麒麟處理器晶片舉例,前端設計涉及幾億行代碼,一個簡單的檔案大小就有幾百個G,它們一般都會以加密的方式存儲在大型的伺服器上,“這些東西你怎麼把它弄過來?”

購買IP或許是一條有效的加速路徑。這也是國内這一輪晶片自研熱當中的“秘訣”。但這也意味着更高成本的投入,“合算起來,這個成本誇張到難以想象”,王利說。“沒有技術基礎導緻所有成本都攤高了,最後肯定維持不下去。”

不僅如此,即便解決技術的積澱問題,依靠資金堆疊而起的這些晶片項目,還需要長達幾年的周期驗證。以一顆7nm的晶片為例,從誕生到量産,要經曆設計、驗證、流片、回片後的功能和性能測試等一系列複雜的流程。

按照傳統的經驗,如果流片一次成功,最快需要一年。現實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在7納米上一次成功,包括高通”,投資人徐清說。“因為總會有bug,要修複再修複。”

一端是技術緩慢的疊代和累積,另一端是猛然紮進晶片行業的熱錢需要迫切的回報。令門外漢們沒有想到的是,所謂的風口、融資與紅利,在晶片這個古老的行業失效了,熱錢在這裡跌了一個跟頭。

錢是這個行業裡最不重要的東西,徐清說,“是以,嚴格意義上這個事是不可能加速的,不是有錢就可以加速。”

無奈的選擇

時鐘回撥到2023年,多重沖擊在這一年交織襲來。

首先是不樂觀的外部輸血環境。資料顯示,2022年全球智能手機銷量下滑12%,OPPO更甚,出貨量同比直接下跌27%左右。電子消費寒冬,直接影響了哲庫母公司OPPO的輸血能力。而嚴重依賴低端千元機市場的OPPO,與哲庫的晶片,出現了需求定位錯配的問題。

那麼,随着手機産業需求的萎縮,即便未來高端晶片實作量産化,擺在哲庫和OPPO面前的問題是,未來商業化的可能性與市場究竟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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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上海,世界人工智能大會,從業人員檢查計算機晶片和“自主”字樣。圖源視覺中國

很多人開始意識到,造芯之路上,技術的壁壘和周期隻是一個開端,更為重要的是,自研晶片之後的商業化難題,還有産業生态的缺失,才是擺在中國高端晶片面前的最大攔路虎。“高端晶片的核心問題是由誰用,怎麼用的問題,沒人用,它的生态就沒法建立。”投資人徐清說。

徐清将高端晶片的生态比喻為“一個金字塔”。他舉例,掌握X86架構的英特爾位于金字塔的頂端,往下有定義數字化基礎結構的技術,微軟的作業系統,以及最底層的應用Adobe。顯然國内高端晶片缺乏這樣的市場生态,這也是“國産化替代”浪潮之下,自研晶片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它是層層遞進的,如果連這個金字塔都沒有,那做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生态缺失的問題,在高端晶片的上下遊鍊條裡,也逐漸顯露。從EUV光刻機到晶片設計工業軟體EDA,技術的密碼都掌握在歐美國家,這些都成為晶片自研道路上“卡脖子”的關鍵環節。每一家試圖挑戰晶片技術難題的中國公司,都要面臨歐美國家的專利封鎖和各種限制。

多重因素交織,中國高端晶片行業迎來泥潭深陷的時刻。

哲庫的解散,宛如一顆深水炸彈,震動的餘波陸續傳導開來。2023年8月,星紀魅族集團終止自研晶片業務,11月TCL控股的子公司摩星半導體解散。海浪之下,被掀翻的還有無數條小船。據钛媒體報道,2023年共有1.09萬家晶片相關的企業工商登出、吊銷,比2022年增長了89.7%。

行業動蕩之下,那顆曾經滿載着國産替代希望,漂洋過海的馬裡亞納Z3,甚至沒來得及傳回音訊,便已被人遺忘。身處晶片行業的人們正在焦灼地尋找各自的出路。

投資人Bob和獵頭曉然黯然離場。“再花五年,我也不可能達到專業的高度,永遠隻能是一個平庸的三流投資人。”Bob說。在他的感覺裡,2022年初,身邊的半導體投資人陸續開始做投後工作,也就是找人對接資源,提高被投企業的業績,甚至有的人已經在考慮止損退出的問題了,“這個時候,風向已經變了,不是想着進去,而是想着出來了”。

行業的挫折或許也孕育着新機。熱錢退出以後,行業經曆洗禮,身處其中的人們開始變得理性起來。趁着行業的風口,一位女孩從材料專業跨行到晶片行業,卻很快從風口上摔下。她經曆兩次被裁,放棄對“穩定”的追求,“不管大公司還是小公司,基本上都會面臨裁員”,在最新的工作機會裡,她希望“能學到一點東西,提升自己最重要”,反正“大環境你已經改變不了了。”

離開哲庫後的王偉安,最終以平薪的待遇,成為西安一家小型晶片公司的工程師。小公司看起來并不規範,比如項目的進度隻能由上司來拍闆,相比之下,哲庫作為大公司流程完備,也有共享的知識文檔。

但他沒得挑。“畢竟你不去選擇這個機會,下一個機會在哪裡就不知道了。”

路過原來在西安的辦公樓,王偉安發現,哲庫的痕迹已經被抹得一幹二淨,同一棟樓裡,現在備受矚目的,是同樣以自研手機晶片為目标的小米,“我們剛倒了,他們又進去了”。中國高端晶片的研發之路,還得有人繼續走下去。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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