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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一位老船工憶嘉陵江生活的“倒片”‖鄭學超

作者:方志四川

一位老船工

憶嘉陵江生活的“倒片”

鄭學超

江風拂袂,思緒綿綿。他——徐方強是阆中遊子,一介書生,人到老年,鄉愁愈濃,“親吻落木飄絮,陶醉滿城醋香。”他生于阆中,長于阆中,1994年定居南充,兩地都是嘉陵江邊的曆史文化名城。徐老出生于1947年,曾長年漂泊在嘉陵江上。嘉陵江的“前世今生”,“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農耕文化和現代文明的兩者并存,他以船工的身份憶嘉陵江航運的一段曆史,相信讀者讀到,定能觸到江濤。

【記憶】一位老船工憶嘉陵江生活的“倒片”‖鄭學超

南充市濱江大道“嘉陵江女子挑夫隊”雕像

“人生沒有草稿,生命不能重來。”徐老借“倒片”這個術語,就像過電影一樣,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恍如隔世。徐老回憶他的青蔥歲月往事:他家原在阆中城東萬壽宮,毗鄰草堂寺。萬壽宮是利群絲廠的廠址。廠是20世紀40年代徐老祖父與人合股開的,他的祖父病逝後,廠由他祖父的徒弟馮煥奎經營。萬壽宮是他童年的記憶,嘉陵江河壩,天生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兒童樂園。古老的河堤,江邊的柳樹、麻柳樹已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放學後傍晚時分,在樹林中捉迷藏,驚飛歸鳥。夏秋之季,粘鳴蟬,追蝴蝶,攆蜻蜓,捕蜢蚱,樂不歸家。入夜,螢火蟲成團成群地飛,一片夢幻,這些幼年時代的趣味場景,徐老曆曆在目。在他的心裡,現在也隻能在童話和卡通片中見到這些生活場景。

禹王宮對岸是塔子山。每逢正月初二、初三、初四這幾天,他會随父母去爬塔子山。由馬哮溪坐船過嘉陵江,上岸不過一箭之遙,江水清澈見底,用手捧起就可以喝,不會壞肚子。通山頂的路是山石,寬窄不等,五尺左右,梯步系人工開鑿,因走的人多,已被磨光棱角,又光又滑。白塔位于山巅,陽光輝映之下,通體銀光,令人心儀。

【記憶】一位老船工憶嘉陵江生活的“倒片”‖鄭學超

南充市嘉陵江白塔大橋

西門浩,為嘉陵江流經阆苑古城在西形成的一支漏浩,長約三四公裡,寬約四五十米,浩内江水碧綠,兒時嬉水之地。青山綠水,長空雁過,沙灘上一個個赤條條、精溜溜的小家夥,又渺渺恍如隔世,一代詩聖杜少陵之“阆中勝事可腸斷,阆州城南天下稀”就是吟唱的這一山川形勝之地。

嘉陵江航運開辟甚早,早在三千多年前的西周時期,就有巴人在嘉陵江上操自駕船進行水路運輸。嘉陵江已成為巴國的一條重要水運航線,秦漢時代成為西南各族通往關中和中原的重要通道之一,嘉陵江漕運、驿運興起,到唐代驿運制度逐漸完備。“嘉陵驿”就是這條驿路上的重要驿站。“嘉陵驿”何時得名?無稽考。但唐穆宗長慶年間(公元821—824年)白居易、元稹等編印的《長慶集》記載:“今嘉陵驿設于此(果州)。”元代重視驿運,在嘉陵江設驿站14個,船舶96艘,至明清時期,均在順慶設定嘉陵驿,有南北兩水站。清代後期,驿站逐漸裁減,至民國二年(1913年)驿運廢除。

1932年至1933年間,中國工農紅軍進軍川北,國民黨當局為阻擋紅軍渡過嘉陵江,在蓬安、阆中、蒼溪大肆毀壞木船,航運深受其害。抗日戰争爆發後,國民政府開展川陝水陸聯運,嘉陵江成為溝通四川與西北各省的重要通道。由重慶溯嘉陵江而上,經合川、南充、阆中、蒼溪、昭化上達廣元。其路為二:一路由廣元到寶雞,循川陝公路利用車運;二由廣元複水運上溯陽平關。陽平關車運經烈陽公路至烈金壩,以達寶雞。全線除陽平關以上陸運外,重慶至陽平關水運計長1099公裡。此線是戰時四川與西北各省聯系的重要通道。抗戰勝利後,國民政府還都南京,嘉陵江所設軍運機構相繼裁撤。國民黨發動内戰,社會動亂,經濟蕭條,捐稅沉重,貨源大幅減少,航運日趨衰敗。

【記憶】一位老船工憶嘉陵江生活的“倒片”‖鄭學超

南充市南門壩生态公園”抗戰到底“雕像

1975年4月,阆中幾家木船航運社到鄉下招工,徐老(時年28歲)由知青而轉為船工,去阆中縣東風航運社背纖拉船,一幹就是13年之久,終年在嘉陵江、東河上飄蕩。江上舟楫繁忙,兩岸山色蒼莽,冬春披雪踐霜,夏秋迎濤逐浪,洗衣女、淘菜女,誰家姑娘媳婦?趕場人,看病人有時搭帶順江,船工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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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充市濱江大道雕塑”嘉陵江女神”

在徐老眼裡,嘉陵江就是一條求食謀生的河道,列賓享譽世界的《伏爾加河上的纖夫》的油畫,南充攝影家拍攝在“龍幹”(堤壩)上背纖拉船的老照片,他們是纖夫生活的濃縮群像,但也隻是一個剪影斷面,纖道的艱險不在河灘和“龍幹”,而在陡峭的岩壁,拉船上行時,纖夫要手腳都着地才能爬過去,一邊是溜光打滑的峭壁,一邊是滾滾滔滔的江水,用“膽戰心驚”形容一點也不過分。船隻上灘是拼命合力拉,東河船還是人踩在水裡扛和頂。上水船基本是空船,從阆中到廣元,一般都要六七天,若紮水、紮風、紮霧等,十天半月也說不準。下水放重載船,過險灘就是以命相搏了。船載千斤,一舵為主,講的是駕長掌舵關系一船人和安全。但僅憑駕長一人之力不行,還要把船桅放倒,頂端綁牢一槳,伸出船頭,下灘時,聽駕長的吆喝指揮,合力扳槳,讓船對準正确航道,避免失吉(打槍,困灣)。象岩佛寺、陡灘子、楊家河、老鴉岩等都是出名險灘,船翻人亡的事常有發生,徐老如實說道。

【記憶】一位老船工憶嘉陵江生活的“倒片”‖鄭學超

南充濱江大道“纖夫雕像”

在他當船工的年代,生活還非常艱苦,口糧、副食品都是定人定量供應,蔬菜供應也很緊張,主要是蔬菜社的菜,要排隊購買,賣農副産品的農民很少。東風社船工同後勤職工共有兩百多人,大多家居農村,家在阆中縣城的,兩三人而已。船工生活雖然很苦,但那時物資匮乏,生活資料短缺,農村婦女能嫁上一個船工就意味着家中燃料、糧食有了補充來源,木柴、煤炭可從船上捎帶,肉食(豬、牛、羊)、蛋類等可從黑市買到,生活比起全家都在務農要好許多。

那時,徐老從文成拉船上旺蒼嘉川,或從阆中拉船上廣元,連同等待裝載,一個航次少則十天半月,多則大半個月甚至更長時間,母親在家,日日懸心吊膽,盼兒平安歸來。他則為家中捎回一些木柴,買一些雞蛋、臘肉之類。但有幾次,徐老回家,他的母親給他用蛋炒飯,把蛋磕開,發現蛋已變壞,才知是徐母舍不得吃,給愛子存着,結果放壞了。

從徐老的記憶裡,他在嘉陵江邊背纖,江上劃槳,江中風帆點點,港内船隻一溜望不到盡頭,20世紀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一度興盛輪駁船運輸。嘉陵江航運漸趨式微,乃至沉寂,也不宜視為衰落,而是其曆史使命的完成和謝幕。

過去,大宗貨物主要依賴水運時,國家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整治養護嘉陵江航道,炸礁、築堤、疏浚,安放航标,維修纖道,設定信号台,改善航行條件。如今,随着嘉陵江航運漸行漸遠,嘉陵江梯級渠化,激流險灘已成過往,纖路更淡出視野,阆中沙溪至金銀台,芳名已冠金沙湖了,遊艇畫舫,玉人吹箫。船工号子,有人演唱沒人吼了。

“高高山頭樹,風吹葉落去。一去數千裡,何當還故處?”思緒紛紛,疲蹄耕種,葉落紛紛,飄飛尋根,仁厚的地母,肯定納我這一粒埃塵,不知雄渾蒼天,可否容我這一縷煙痕!——這是徐老哀痛至極的話語。

書房中,他思緒如縷,仿佛乃在船艙,聽灘潮,枕波浪,松濤陣陣,心潮激蕩!詩文汩汩湧,半是解脫,半是惆怅!

這就是一位老船工對嘉陵江生活畫卷的悠長回憶。

特别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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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

文/圖:鄭學超(供職于南充市順慶區金台鎮人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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