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其人其令極富個性,需為他獨立一篇。曹公畢竟是語言大師,讓他給薛蟠寫曲子,實在太難為他了。想薛蟠這種人,說一句世事洞明皆學問,真有可能。要曹公按照賈寶玉的酒令規則,給薛蟠寫出一個令來,實在太難了。
薛蟠是個潑皮無賴,不學無術,欺男霸女,稱霸一方。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一個典型的流氓富二代,有錢無德還略代呆傻的呆霸王。呆霸王薛蟠的酒令不僅叫人噴飯。而且就是黃段子,不僅少兒不宜,成人看了也覺得粗俗不堪。
薛蟠的悲愁喜樂粗俗到極緻。但是也算完成了酒令。作者真了不起,他可以寫出葬花詞、紅豆詞那樣的大雅文字,居然也能寫出如薛蟠這樣的大俗篇什,雅不是人人都能達到的,而俗卻是人人都難免,難得的是将其表現出來。
薛蟠剛說了女兒悲,急的眼瞪的鈴铛似的,終于想出一句押韻的話,嫁了個烏龜。薛蟠還要解釋。衆人都笑起來。那句繡房蹿出個大馬猴。低俗醜陋都不足以評價他的那種簡單。衆人笑道不通該罰。寶玉道押韻就好。雲兒發現下面兩句更難說了,要替他說。不料薛蟠突然來了句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出乎衆人預料,都詫異道這句太雅太韻。作者真是厲害,所有人都驚呆了,剛優雅完,他就又來了一句最俗的粗話。任你笑,任你讨厭,《紅樓夢》沒有薛蟠會少很多樂趣。
如果說這頭兩句的烏龜、馬猴展現了薛蟠的境界,粗俗到了極緻,但是比起後兩句來,卻隻能還算一般。這後兩句來加足馬力,總算不知道從哪得來一句太雅太韻情境。卻緊接着就以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粗話,把人生最本質,最原始的樂趣和愁苦表現出來,正所謂本色。獲得衆人的豁免,連酒底也賴掉了。
人生本來就應該接受大雅,也不厭煩大俗。高層有高層的文化,低俗有低俗的性情,褪去外衣,都是赤裸裸來去無牽挂。特别是這個場合,一群大老爺們在那談論女兒的悲愁喜樂,雅又能雅到哪去。細想賈寶玉那四句悲愁喜樂,其實也不過是薛蟠行酒令的更新版,是高雅的低俗而已。賈寶玉和薛蟠鮮明的對比,也不過表明《紅樓夢》的雅俗共賞。
薛蟠是個不學無術胸無點墨又極其好色的富二代,他的酒令文如其人,非常淺陋粗俗,幾乎不值得人們認真地思考。薛蟠的酒令描寫新婚夫婦的生活,雖然直白,但也算實話實說。洞房花燭夜是人生之大喜,當然是充滿新鮮的喜悅。然而對于薛蟠來說僅此而已。不僅沒有期盼的幸福,沒能收獲夏家的财産。更不曾料到,這大喜竟然是他薛家敗家的加速器。
更有新奇唱曲哼哼韻令人作嘔,蚊子蒼蠅是令人讨厭的,古今中外都是不入文學的,現實生活中的蠅營狗苟無論如何也解讀不出褒義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薛蟠硬是把它在酒席上唱出來。不知道他那酒底不免的話怎麼喝。
有人把薛蟠的酒令和他婚後生活聯系起來,他家和夏金桂家彼此算計占用對方家私,來了個閃婚。新婚之初薛蟠對夏金桂百依百順,甚為和樂。但是夏金桂性情蠻橫,沒過多久就把薛蟠拿下,整日使性子,鬧得薛家雞飛狗跳。她對香菱用陰謀,必欲除之而後快;她為香菱改名,威震薛寶钗。薛姨媽整日以淚洗面,薛蟠卻無可奈何。弄得家裡雞争鵝鬥,沒有一天安甯日子。
一個蚊子哼哼哼 兩個蒼蠅嗡嗡嗡這對子除能挑那“個”字的毛病,還真是對的蠻工的。一對兩,蚊子對蒼蠅,哼哼哼對嗡嗡嗡,虛對虛,實對實,量詞對量詞,象聲詞對象聲詞。對動物用量詞,我們老祖宗有講究,一條牛,一頭豬等等。原本該說,蒼蠅蚊子應該論隻,薛蟠就是論個,你奈我何!這薛蟠還是好有文采不是。薛蟠道愛聽不聽。這是最新流行的哼哼韻。你們要是懶怠聽,連酒底都免了。吃酒行令,為敗者受罰,優勝者少喝。這薛蟠連酒底都免了,竟是個勝利者。
薛蟠是個非常有趣的角色,作者也沒有刻意地嘲諷他。他不學無術,卻也坦誠直率。你說他有多壞,卻也未必。拿他和寶玉做對比,這不是誰好誰壞的問題,完全是個性使然。寶玉愛博而心勞,一直在情裡面糾纏。薛蟠覺得情感太麻煩,要的話花幾兩銀子買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