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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奇冤,不寒而栗

作者:曆史其實挺有趣

本文參考曆史資料結合個人觀點進行撰寫,文未已标注相關文獻來源。

大明奇冤,不寒而栗

(紫禁城 攝影)

萬曆十八年,公元1590年,大明朝廷執行了一項這樣的人事調動:把原本在京師任戶部郎中的大臣石昆玉,調到了蘇州府,擔任知府。

石昆玉,字汝重,湖北黃梅人,他當時幹的這個戶部郎中,在中央朝廷不能算是什麼重要職務,而下放到地方做了知府,那就是一州之主官,是以這看起來似乎是一種升職。

但其實,這是明升暗降。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蘇州雖然富庶,但畢竟天高皇帝遠,一把你下放到地方,你的政治資源立刻就變少了,能施展抱負的平台也變小了,很有可能大家就把你給遺忘了,想要重新再殺回奉天殿上,那可就不太容易了。

但如果你能長期在京師上班,哪怕你是個郎中,是個主事,是個禦史,是個給事中,那你的人脈,資源,你能接觸到的事物跟你在地方那是完全不一樣的,别的不說了,每天早朝你也能在皇帝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啊,保不齊哪天就一步登天,到内閣上班了。

對于政治投機者來說,從中央到地方的變化當然是不好的,但是對石昆玉來講,卻沒有什麼所謂,甚至,他還有點小開心。

因為石昆玉這個人,做官素有清譽,他性格耿直剛正,是個典型的清廉官員。

如他這種人,你讓他在朝廷裡做一個根本說不上話的郎中,他每天隻會悶悶不樂,但把他下放為一州之地的主官,至少他在蘇州當地說話算數,可以切實的造福百姓。

石昆玉為官的年代,張太嶽已經故去将近十年,我們說命運由上天注定,能力因個體的差異而不同,為官一任,我們當然不可能人人都去做張居正,但是我們至少有選擇做海瑞的權利。

大明奇冤,不寒而栗

(石昆玉 形象)

當然,海瑞同樣是不好做的。

蘇州本地,士族豪紳居多,他們成分複雜,有世世代代盤亘于此的富家大戶,有從政壇上退下來的老幹部,這幫人看似已養田園之樂,但其實往往拉幫結夥,欺壓百姓,侵占土地,偷逃稅賦,如此明火執仗,當然自恃他們和朝廷裡仍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比如,今天白天你見到一位蘇州鄉紳做農夫打扮站在田間地頭,晚上他就能一封書信送到内閣。

一句話,哥上邊有人。

對于這種士紳集團,一般人能忍,但是石昆玉是個暴脾氣,他是絕對忍不了的,是以他一到蘇州就大力治理這些欺壓生民的土豪劣紳,并且還取得了顯著的成就。

但是很顯然,士紳們的利益是一塊已經被啃食了很多年奶酪,誰動了這塊奶酪,誰就很有可能被打擊報複。

果然,石昆玉整治完蘇州鄉紳之後,一個叫做李涞的人很快站了出來。

李涞,字源甫,江西雩都人,時任應天巡撫。

這個應天巡撫,在當時來說權力很大,他可以直接管理南直隸南部的幾乎所有的州府縣鄉,甚至說就從南京城開始向四周輻射,他走到哪裡就可以管到哪裡。

石昆玉在蘇州收拾這幫不法鄉紳的時候,李涞也正好巡撫蘇州,李涞和石昆玉一個照面沒打,二話不說就把石昆玉給彈劾了,還直接把石昆玉給下獄收監了,理由是“擅動吳縣庫銀”,實在罪大惡極,别說我直接讓他蹲班房,就是我給他砍了那也是很合理的。

吳縣,是蘇州府下轄的一個縣城,賦稅頗豐,衙門裡很有錢,李涞的意思就是,石昆玉作為蘇州主官,利用職務之便,把吳縣衙門裡的錢全都給A錢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因為石昆玉是那種非常非常典型的清官,可以說是廉潔到了骨子裡,一塊錢他也不可能A錢朝廷,而且,退一萬步數說,你李涞既然都把石昆玉下獄受監了,你至少得拿出石昆玉A錢腐敗的證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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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涞 形象)

賬本也好,現銀也好,田産也罷,你總得拿出一樣來吧?

李涞雙手一攤,我的确是拿不出來,但是拿不出來,不等于你沒有罪過。

反正先槍斃再調查,保證沒有一個冤假錯案。

李涞不僅直接在蘇州就把石昆玉給下獄受監,而且還一紙奏疏,把這事兒報告給了朝廷。

知府A錢公款,這是大事兒,案件很快驚動了處于熟睡狀态中的萬曆皇帝,畢竟别的事情無所謂,可是誰要是把自己的錢給偷走了,萬曆肯定是不樂意的。

皇帝震怒,立刻安排了禦史陳唯芝去調查石昆玉到底有沒有A錢。

這一調查,果然有問題。

石昆玉身子太正了,他這種人,隻有他周濟百姓,體恤鳏寡的份,你絕對找不到他在官場上的任何污點。

陳唯芝是左查右查,上查下查,查了一個多月,愣是一點證據也沒找到。

按理說查到這個份上,李涞就應該放人了,但是問題是,朝廷裡的大臣們對這事兒都比較犯嘀咕,鮮有站出來為石昆玉說句公道話的,因為大臣們知道,李涞這個人的身份不簡單,他在官場上的背景很硬,李涞的靠山,是時任内閣首輔的申時行。

申時行的祖籍就是蘇州,他和蘇州本地的鄉紳們更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蘇州這幫鄉紳裡有不少人都和申時行沾親帶故。

如果僅僅是李涞自己要整治石昆玉,那還好說,一個應天巡撫,得罪也就得罪了,李涞本來就屬于是誣告,他根本就不占理,申時行做官的時候最喜歡和稀泥,他肯定不會拉偏仗,隻會棄車保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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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神宗朱翊鈞 繪像 局部)

可話又說回來,萬一申時行不僅僅是李涞的背景,還是蘇州士紳們的背景,而石昆玉到蘇州懲治鄉紳的行為恰好觸動了申時行的根本利益,是以李涞對石昆玉的誣告不過是申時行在拿李涞當槍使的話,這個時候您要是替石昆玉說話,可就有點不太妙。

怎麼不太妙呢?這萬曆皇帝整天深居簡出,一個月他總有四個星期不想上朝,明王朝的政務工作全靠内閣班子來主持,而内閣一把手就是申時行,你把申時行給得罪了,你跟他對着幹,少不了貶谪嶺南,來個排擠打壓一條龍服務。

這樣的例子不是沒有,給事中黃大城指責申時行工作态度和人品都有問題,被罷官,内閣中書黃正賓也早就彈劾過申時行表面老好人,實則暗地裡排擠同僚,打壓臣公,結果也被罷官。

孰輕孰重,大家心裡都有數。

當然,有不敢說話的,就有敢說話的,當時一個叫做李用中的禦史就慷慨陳詞,矛頭直指申時行,說調查石昆玉這麼長時間都沒問題,内閣還不趕緊把石昆玉給放了,這不完全是首輔申時行和巡撫李涞互相串通,故意構陷石昆玉麼?

對于這樣的質疑,一向老謀深算的申時行也有着自己的解釋,他說,首先這件事兒不是空穴來風,不僅應天巡撫舉報石昆玉A錢,吳縣知縣周應鳌也聯名作保,我是首輔,我的态度就是秉公處理,可是如果你們懷疑我有問題,那麼幹脆這個首輔我也不幹了,我直接就告老還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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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行 繪像 局部)

不管申時行到底沒有參與迫害石昆玉的行為,他這招以退為進,那的确是挺高的。

萬曆忙着怠政,當然不可能把申時行給辭退了,是以皇帝趕緊安慰申時行,說何至于此啊,你還是好好幹吧。

皇帝很滿意,申時行也很滿意,李涞也很滿意,因為現在這個事情名義上是屬于研判階段,但實際上已經結束了,案子隻要這麼一天一天拖下去,李涞有信心把石昆玉給關到死。

但是,有一個人不滿意,這個人就是蘇州府的推官袁可立。

袁可立,字禮卿,明朝著名大臣,有十大清官之一的美譽,同時也是民族英雄,抗金名将。

當然,這都是袁可立後來的榮譽,石昆玉案發當年,他初出茅廬,不過二十多歲,可他盡管年輕,卻一腔熱血,敢為人先,那個時候他在蘇州做推官,正屬石昆玉的部下,他對石昆玉的人品十分了解,更是完完全全的目睹了這一場冤案的誕生。

人們說,做官要懂得三思,要思安,看一看自己做一件事之後還能不能處于安全的位置,要思變,要懂得和光同塵,要懂得順應官場的潮流,要思退,要懂得謹言慎行,明哲保身。

為官之道,似乎就在其中。

是啊,一個是大明首輔,一個是應天巡撫,他們聯起手來對付一個小小的知府,如果石昆玉不是那種特别幹幹淨淨的官員,那麼他就很有可能被這種壓力強,力度大的政治打壓給鬥倒,哪怕抓到你石昆玉一點點的小瑕疵,也可以被無限放大成殺頭的罪過。

大明奇冤,不寒而栗

(袁可立 塑像)

又或者,即便你沒有罪過,想要殺你也不是辦不到,因為早就有人研究出了“莫須有”的罪名。

朝廷裡有權有勢的大官多了去了,他們都選擇了三緘其口,你袁可立一個小小的推官,你怎麼有這麼大的膽量跟申時行,跟李涞較勁?

你就不怕萬劫不複,粉身碎骨?

孔子有雲:凡事不問能不能做,隻問該不該做。

一個為官清廉,懲治豪強,愛民如子的官員無端的受到迫害而身陷囹圄,袁可立不允許自己袖手旁觀,這和膽量無關,袁可立隻為踐行自己心中的正義,他認為,這事兒該做。

是以,袁可立為石昆玉寫下了一封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的奏疏,強而有力的證明了石昆玉實屬冤屈,不久後石昆玉就被無罪釋放了。(四郡推公秉筆,公伸牍盡雪其冤)

更加有意思的是,袁可立的這一份奏疏送上去之後,不僅讓石昆玉沉冤得雪,似乎在冥冥之中,還引發了一場微妙的蝴蝶效應,不久之後,首輔申時行下台,告老還鄉,而應天巡撫李涞則在申時行下台四天之後,竟然也主動辭職了。

西風落日,殘陽晚照,不知道申時行車馬潇潇,傳回蘇州老家時,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參考資料:

《蘇州府志》蘇州.蘇州府

《明史·卷二百一十八》列傳第一百六

《大明神宗顯皇帝實錄》卷之二百三十七

劉瑩瑩,白燕斌. 試析萬曆朝首輔申時行的性格因素及成因.《CNKI》,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