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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轉戰寨市中學(七)

作者:劉衛國
二十一 轉戰寨市中學(七)

輔導站的工夫完成時已經是十月底了,通過夥計牙的介紹,我承包到了寨市中學将建立三百多平米的教師學生食堂。

寨市鎮,原系綏甯縣縣城址,唐時稱徽州,宋元豐四年即公元1081年改徽州為莳竹縣。宋崇甯二年即公元1103年改徽州為綏甯縣,隸屬邵州。1955年縣政府遷往長鋪鎮,曆史悠久的寨市才結束了長達一千多年老縣城的曆史,劃分成寨市鎮。

寨市中學,坐落在寨市西河橋邊的小山嘴上,過西河橋沿坡而上二百來米,順着一條陡峭的毛馬路,爬上一小山坳,經過一座低矮破舊的教職工和學生廚房,眼前豁然開闊,一個占地十來畝地的操場呈現眼前。操場的西、北方向各修建着,一座有六個教室和教工宿舍的二層建築教學樓,南方的教學樓離操場較遠也較高,從操場裡要上十來級台階,跨過一片菜地,方能到教學樓。北方的教學樓緊鄰操場,隻比操場略高半米來尺寸,這座教學樓後面有一塊三四畝地的菜地,菜地後邊還有一座略帶滄桑感的老平房,據說他很有年代了,還是舊社會綏甯縣屬簡易師範的校址。信不信由你,但從進出的廊坊上殘留的大五角星來看,我是深信不疑的。

操場向東方敞開,面對滔滔的西河水,俯視寨市的古縣城,平等對視昔日的縣衙,一切都顯得那麼平和,那麼井然有序,把一切社會的塵嚣和向上盡收眼底。西方砌有一堵丈許高的花崗岩牆體,呈九十度緊連着南方,高低基本等同。新修的教工和學生食堂就在這堵高牆後面不遠十米的地方,靠新修食堂的右邊,有一座小山丘,踏百拾級台階而上,在突兀的山頭上,建有一幢能容納幾百師生的禮堂。

學校上司袁校長,北五區人,身材高大魁梧,慈眉善目,早期就曾擔任過教育局上司。負責基建的是文忠,瓦屋塘人,後來說起曆史,他應該是我大灣人,随母嫁入瓦屋塘,已改姓,但他自稱還是黃土礦人。又有一廚房向師傅,劉家灣人,是向老表們弟弟,按向氏輩分我應喊舅舅,他是黨員,又是學校革委會成員。那時黃土礦讀高中者人滿為患,他還帶了一個叫忠華,一個叫“八百斤”的兩個小老鄉在這裡讀書。北五區在此沒幾個老師,僅一位教體育的易老師和一位邵陽師專畢業教實體的付生老師。

這次與我合夥的是“太和尚”,也就是過去曾經兩次做到中途他就不要我做下去的師傅。為什麼我要喊他呢?因為他出來幾個月了,還未做到過工夫,我看他可憐,就叫他和我一起來修這食堂。我一叫他,高興萬分,他怎麼也想不到我會叫他。

我這人就是這樣,同情心較重,見不得身處困境陷入泥濘之人。就是他過去有負于我,我也不去計較,隻要能幫的就幫。作為“太和尚”過去在界溪口采育場,在麻塘溪口中學,對我的所作所為的确給我的傷害太深,這是永遠也無法忘記的,但傷害歸傷害,我還年輕。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今天不是我們在社會上斢換了吧!他們已經被社會開始淘汰了吧!這不正中了那句,誰笑在最後,誰笑得最好。曆史都是這樣,就是留給後人來超越前人的。

我們兩人能和平相處,得益于技術上完全不要我操心。他雖不識字,但做得多了,也就與文化關系不大了。下什麼料,規格多少,式樣怎樣都憑着他的老經驗去操作。那時建築發展緩慢,幾十年始終如一,也許就是三頁窗改成四頁窗,無副窗的門改成有副窗的門罷了。屋頂不是用磚砌成,就是台櫨做屋架。這些都是他胸有成竹,信手拈來的手藝了。

還有的就是比較自由,如果有時想去讀讀報,看看書,想去就去,想去多久就去多久。他雖是老師傅了,一個人在那裡做,也從無怨言。說實在話,我也是在試探他,過去是誰包到工夫誰是老大,可以任意處理每一個做事者的去留。當然,我也是性情中人,并不是那種蠻不講理,得理不饒人之輩。通過幾次試探以後,再也沒有這種行動了。直到幾個月後,工夫完成,我們從來沒有紅過臉。

我們是在那幢舊式平房的教室裡工作居住,吃飯在教師食堂,每當打飯回來,“和尚”師傅每餐總要喝點酒,酒量不大,喝後臉總微紅,但他一個人從來沒喝醉過。我又有了新朋友,富生時不時地到我做工的地方來玩了,也時不時地和他喝喝酒,富生酒量還可以,有一晚我倆竟喝了一斤白酒。那時他心情也不太好,時不時與正在大學讀醫學的未婚妻鬧點别扭,他可能也許是借酒澆愁吧!

那時,從内心深處來說,我雖然已經行走江湖七八年了,與大多數農村青年來比,是要比他們過得舒服,而且也可說是掙錢要多和見識也要多的人。但我還是在心靈深處有塊心病,不管你掙錢也好,舒服也好,總覺得與那些錢不多的國家從業人員來比,還是要矮一大截。

與我們住在一幢房子裡的鄰居,是薛老師,另外還有一間女生宿舍,說起我大姐夫和我二爸來,他都認得,而且還與我大姐夫過去在這所學校裡一起做過同僚,還是好朋友。雖然已經十來年沒見面了,從他語氣中流露出來的感情,确實還是很深的。

他有一個漂亮的老婆和三個小孩。老婆是寨市鎮呷商品糧人,沒有正式工作,在食堂做臨時工。她三十來歲,正值貌美年華,臉紅撲撲的,大大的眼睛,細長彎彎的眉毛,捷毛也長得非常好看,鼻梁筆挺,嘴唇時常是紅紅的,好似抹了口紅似的,身材高兆而苗條,前胸後臀錯落有緻,皆少不多,皆多不少。

熟悉後,通過我N天觀察,我發現了她一個秘密。就是每當她把飯菜弄好以後,給薛老師和小孩把飯盛好,放在飯桌上,她自己盛好飯,夾好菜,就離開這裡到外面沒人看到的地方去吃飯。看到的次數多了,我就問她,李師傅,你怎麼冒和薛老師坐到一起吃飯,她給了我一個奇怪的回答,我跟他坐在一起吃不下飯。我追問說,為什麼?因為有人看着我吃飯咽不下飯去。這個問題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而且直至幾十年後的現在,仍然是唯一一次聽到這樣的表白。一個秀色可餐的美人,竟不允許丈夫相對而坐品嘗佳肴,好似有點暴殄天物了。這可能也許是一種怪僻吧,為了愛,隻能遵守。

據人說黃桑工班要搞建設修房子,“和尚”師傅要我去打聽一下看能不能包下來。我問了一下路,去時過了在學校一直看去的平地外,從那拐彎處一過就是爬坡了,而且一直爬到公班止。那時我膽兒也夠肥的,看到一個廢教室裡放着一輛僅有一隻腳踏的單車,我檢查了一下龍頭和刹車都還靈,車胎也有氣,推着就走。我想上坡反正騎不上,下坡騎它比走路就快多了。當我推到公班一問,上司說今年修不成了,要明年才能開工,錢還未下來,還做不成。聽後我馬上轉回,十來分鐘就溜到了轉彎處,人也舒服,時間也節省了,确是兩全其美。這輛單車真像農村裡一句老話,冒嫌老來冒嫌聾,爛爛蒲扇也有風。這個工程,我們倆人共做了兩個多月就完工了,一結賬,我也沒要什麼標頭費,還好,三塊多錢一天。每人得了三百來塊錢。

後來想起,一九七七年我對得起朋友,對得起故人,就隻對不起我父親。第一件事對不起父親的是,他想要個木箱,用來放置衣物,也使房間看起來整齊些,從前進把木闆帶到交通局來,我給他做時,他想要做小巧一些,我卻故意給他做得很笨,不聽他的要求,故意與他為難,甚至很難想象他是怎樣扛進那十多裡地的,直到後來為人父後,方知過分而大錯特錯了。第二件對不起我父親的是,我第一次想買手表時的那一百多元錢,被我揮霍一空時,僅喊過父親到飯店裡呷過一次炒菜。而我卻請朋友三番五次地去消滅那一百多塊錢中的衆多份子,我甚至沒有覺得對不起父親的情分。第三件事情對不得起父親的是,父親每逢星期天,從前進走路出來,從來不叫苦叫累,也就隻是為了來看我,而我有自行車不給他騎,也不去送他,甚至有時不留他呷飯。當然,有時也因不報餐,飯有限。但我們想,你在吃飯時還會想到你父親沒吃飯嗎?忽然又想起,父願子成龍是真,子願父登仙是假。也可以說,成龍成仙,隻随天願了。

2019.4.30.于武陵源溪布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