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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江南 品味古鎮|沙溪:一個讓你記住鄉愁的地方

作者:江南時報

聽說沙溪古鎮名字來曆奇特,頗覺有趣。據說明代古鎮人曹逵在朝中做官,有天,皇帝閑談時随口問道:“曹愛卿,仙鄉何處呀?”曹逵因年紀大了耳朵有點背,以為問自己的名号,便一本正經地禀報:“沙溪。”如此答非所問,确實讓人啼笑皆非,知道的可以原諒他聽錯了,不知道的就會認為他有欺君之罪。好在曹逵平日體恤黎民、澤被鄉梓,深受百姓愛戴,家鄉人知道此事後,趕忙鼎力相助,立即順其意而改之,于是此地就叫“沙溪”了。其實在此事發生之前,“沙溪”早已有之,明代史學家、文學家王世貞在《雲南按察司副使曹公逵墓志銘》中寫道:“(曹逵)先生居沙溪,因以為号,沙溪之稱由來久矣。”也就是說,是因為先有沙溪,才會有曹逵以“沙溪”為号,并不是因為這個将錯就錯的故事改為沙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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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全國叫沙溪的古鎮有很多,如四川巴中通江縣沙溪鎮、雲南大理劍川縣沙溪鎮、江西上饒信州區沙溪鎮等,我們所去的地方是江蘇蘇州太倉市的沙溪古鎮(舊稱沙頭,又名印溪、團溪),這是一座有着1300多年曆史的江南水鄉。自唐代形成村落,宋元代變為市集,明代商運亨通,古鎮日漸發達。這裡小橋流水,枕河人家,巷街深幽,水鄉風貌,清麗典雅,當年就有“東南十八鄉,沙溪第一鄉”之說。時至今日,綽約風姿,仍舊燦爛,特别是“一河二街三橋一島”的基本格局,更是别具韻味,書寫出江南水鄉最為纏綿悱恻的動人一筆。

“一河”流淌光陰故事

“一河”是指具有千年曆史、橫貫鎮區的七浦河。《沙頭裡志》說:“七浦關一鎮命脈,其次即在乎橫瀝。水脈潆洄,潮汐拱秀,鎮于是乎稱盛焉。”自古以來七浦河就是生命的源泉和流動的血脈,它就像瓊漿玉液一樣,哺育着兩岸的百姓,滋潤着這裡的一切。

宋代景祐元年(1034年),蘇州知府範仲淹為排除陽澄湖西部低窪地區積水和解決農田灌溉之需要,大興水利,組織開挖了“西承陽澄諸河之水,洩瀉于東海”的七浦河。自此激活了沙溪這一方天地,成為當地日用、交通、抗旱、排澇的生命之河。到了明代中葉,由于婁江淤塞,途經鎮中的七浦河就成了溝通蘇州與崇明之間的重要航道。平日裡,船舶往來,絡繹不絕,商賈雲集,紛至沓來,市鎮日趨繁榮,居民逐漸增多,沿七浦河而建的臨水住宅不斷湧現,紛紛崛起,而且每家都搭建起一個個非常顯眼的河棚,綿延數百米,鱗次栉比,錯落有緻,至今已成為七浦河畔一道最亮麗的風景線。

所謂“河棚”,就是枕河人家挑河而建的臨河小屋,一般面積在五六平方米。河棚的搭建,一方面伸向河面可以擴大自家的空間,另一方面也是以減少了水波對主屋的直接沖擊。當然,因為經濟實力的不同,它們在用料和形式上也會有不同的選擇:有的是用木柱支撐在河面上的吊腳樓式的河棚,有的是用石條砌起來的石基形的河棚。其實河棚作為江南水鄉的典型符号,可以說是随處可見,但在沙溪卻顯得更為普遍、更為集中,也更為整饬。濃郁的水鄉氣息就是從這些河棚中抑制不住地散發出來,最終釀成了一脈脈不易覺察的水鄉意境:有的像樓閣,有的像水榭,有的像高台,輕盈靈秀,委婉動人,讓河岸人家與河水互相依偎,須臾不可分離。這些河棚與其他水邊房屋最大的差別,就在于窗戶的開間都比較大,空氣通透,采光更好。當然在窗格的打造上,水鄉人也毫不含糊,做得更為細節化,有荷花形、方格形、冰裂形、幾何拼圖形等,美觀大方,花形多樣。透過這些敞開的不同花窗,觸目所見皆為水鄉居民生活圖,日常不覺也是風景。有繡花的,有作畫的,有閑坐的,還有人把桌子搬到窗邊,臨河小酌,或者泡杯茶,獨斟自飲,優哉遊哉,“偷得浮生半日閑,心情半佛半神仙”,日子如此,恬靜如詩。

為什麼沙溪人如此喜歡搭河棚?除了固基和擴容的因素外,還有通舟、取水、洗滌、交易和觀景等需要。在河棚下面常常會有可供停靠的船塢,就像自家的車庫,出入更加自由友善;同時河棚還設有水橋,即那些用于取水、交易和出行的河埠。水鄉河埠司空見慣,不足為奇,隻是沙溪的水橋大都是私人家用,主要由橋門、橋欄、橋階三者構成。橋欄起安全作用,避免家人不慎落水,特别是保護小孩子。橋階的寬度因家庭需要和經濟狀況而異:一般經商人家,石級相對比較寬,因為不僅是日常家用,還要友善運送貨物;普通人家的橋階相對比較窄,因為生活之用,無需那樣大張旗鼓。橋門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在河棚側面開門,打開橋門,就是一座伸向七浦河的河埠;還有一種是在河棚地上開門,打開橋門,可以直抵下面的河埠,但合上橋門,又成了河棚内的平地,絲毫不影響日常生活,這種“啟為埠,合為地”的設計構思,也是沙溪水橋建築藝術的精粹之處。

七浦河是沙溪的母親河,也是水鄉的風景地。明代詩文家皇甫涍在《七浦塘歌二首贈張隐居》中寫道:“水盡三江棹,花緣七浦堤。自堪江路永,不比武陵迷。長揖滄州興,高人谷口依。思君未即見,春草日萋萋。”在他的眼中,這裡真是友人隐居的好地方,滿眼春草,滿堤花朵,滿屏河水,滿心眷念,美輪美奂,美不勝收,雖不及武陵迷,卻也有桃源美。現代詩人林志兵在《七浦河》中寫道,“水中的波紋/在河床上起舞/碧波的倒影/錄制宋代的風景”。循着這些詩句,那種夢幻般的詩意和那與世無争的日子,便在這潺潺流水聲中忽然變得慢了,凝成了那種不願驚擾甯谧的生活隐喻。這時,我們深情地望着河水在微風的簇擁下,緩緩地向前流去,漸漸地消失在轉彎處,也漸漸地流進了曆史的歲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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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抗倭名将戚繼光與七浦河也有着不解之緣。戚繼光奉調浙江都司任參将後,招募金華、義烏兵三千,抗擊倭寇,功勳卓著。隻是由于戰線太長,後勤補給頻受限制。戚繼光深感茲事重大,認為要把魚米之鄉的糧草運出來,就必須開拓出一條暢通無阻的水道。經再三考察,發現七浦水深河寬,便于船隊航行,完全可以擔此大任。隻是部分地段淤積嚴重,需要盡快處理。沙溪鄉民早就對倭寇深惡痛絕,聽說戚繼光要将七浦築成運送軍糧通道,便紛紛響應,齊心協力,很快完成了對河道的疏浚。随着七浦全線貫通,軍糧源源不斷地從蘇南運往山東、浙江、福建等抗倭戰場,戚家軍是以底氣更足,士氣更振,打得倭寇鬼哭狼嚎、屁滾尿流,沿海的安全得到了保障,沙溪的百姓也能夠安居樂業。他們出于對戚繼光的敬仰和愛戴,巧用諧音,幹脆把七浦叫成了“戚浦”。

也許是因為抗倭名将戚繼光與沙溪鄉民的這段深厚情誼,使七浦這條生命之河又奏響了英雄交響曲,它在溫婉柔情之中平添了許多铿锵激越、剛強有力的高亢旋律。

“二街”打開世間煙火

“二街”是指沿七浦河兩岸傍水而建的河南、塘北兩條老街。河南的老街,主要是原住民的住宅區,生活氣息濃,商業氛圍淡,綿延的古街,靜幽的古巷,仿佛一時間穿越了時空,繁華、俗世、浮躁,都被遠遠地隔在世外。我們在此沒有久留,走馬觀花,匆匆而過,倒是對塘北的老街,作了一番認真仔細的考察。

據說塘北老街宋代就有,至明代最為繁華,現在包括東門街、東市街、中市街和西市街、西門街五個部分。走進東牌坊,就進入中市街,這是塘北古街東部的核心地段。萬和祥舊址坐落在中市街118-120号,建立于太平天國時期,在抗日戰争之前,是太倉境内最大的商号。一字排開的五個石柱撐起了寬闊的門廊,樓面凹凸的造型和柔和的曲線飄動着些許西洋的風味,淺棕色的外牆立面依然保持着前衛的色彩。那天門是關着的。據說裡面還有通轉走馬樓,規模宏大,應該是儲存比較完好的一座古建築。

我們再往前走,右手邊看到的就是上世紀60年代建的新華書店。這是一座兩層的扇形小樓,全國統一招牌,毛體字遒勁有力,正前方有一個标志性的五角星。門樓上打着“文治書局”四個大字,兩邊的門聯“水流歲月千秋畫,人品沙溪一部書”也引人入勝。我們進去看了看,買了幾本書,書店特地送了一個布袋,上面寫着“沒有什麼煩惱,是喝一杯茶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杯吧”。看來喝茶是這裡解決日常問題的一種有效方式,聽說以前鎮上家庭和鄰裡之間發生沖突,很多時候都是彼此坐在茶館裡,通過雙方協調來定争止紛的。這也難怪我們一出新華書店,就在左手邊看到了鎮裡大名鼎鼎的“第一樓茶館”。據說每天下午這裡都會有評彈演出。來此聽書的人很多,大部分是老人。他們泡上一杯茶,閉目聽書,半天時間,消磨殆盡,樂在其中,餘味無窮。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沙溪文史館。沙溪文史館展示了自沙溪聚沙成陸的悠久曆史,以海陸變遷、政治經濟、人文曆史為主要内容,分為“沙之頭也”“金沙溪”“幸福生活300年”三個展廳。聽講解員介紹說,大約在距今12000年前,沙溪一帶還是一片藍色的淺海,直至距今六七千年前,長江口外南北兩側的淺海逐漸形成沙嘴,南側的沙嘴由鎮江向東偏南方向伸展,經江陰、楊舍至福山轉向東南,沿沙溪的直塘、太倉南郊至上海外岡、馬橋、漕泾一帶,與錢塘江北側的沙嘴相連。這條由泥沙與貝殼殘骸混合而成的礫石之丘、呈鋸齒狀的海岸遺迹,就是自古以來人們所說的“岡身”。此後,随着陸進海退的自然變遷,太倉附近的海岸線不斷向東推移。大約距今5000年前,岡身以西的太倉西部地區形成陸地;至商周時期,海岸線已東延至北起常熟的梅李、徐市,經沙溪塗松、陸渡,南至上海婁塘、嘉定、馬陸及南翔一線,逐漸形成現今沙溪之地。

據記載,當年在這片海陸小島上還有座山叫穿山,是太倉境内唯一一座自然之山,高57米,周長560米,現在隻有遺址了。從照片上看,有點像廣西的象鼻山,也有點像西藏的聖象天門,最明顯的就是山間有個洞,可通南北,氣勢嶙峋。明代“吳門四家”掌門人沈周在《穿山》詩中吟詠道:“遍觀天下山多少,唯有穿山山最小。巍然一洞洞然開,未必此中無可寶。”據說每當秋天來臨,漫山遍野金燈花盛開,絢爛缤紛,蔚為壯觀。因為它是從吳淞口入長江溯流而上所能見到的第一座山,故有“萬裡長江第一山”之稱。

我們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感覺街道變得開闊了起來。當時就有點疑惑,一般情況下,江南水鄉的街道都比較窄,大概隻有三四米的樣子,但這裡幾乎是其三四倍。當地人告訴我們,原本确實沒這麼寬,這是古鎮開發時拓展的結果。現在兩邊道是石條鋪的地面,中間路是用磚道隔開,将它們拼合在一起,就變成了建立的銅人廣場。接二連三的銅人像神态各異,栩栩如生,有打鐵的,有賣菜的,有下棋的,有吆喝的,有談閑的……都是記錄當年百姓生活瞬間的經典寫照。

沿街的明清古宅民居,粉牆黛瓦,争相鬥妍,兩層的河岸建築是這裡的标配,底層基本都是商店,二樓應該都是住宅,但究竟裡面長什麼樣,我們沒機會進去,是以不得而知。當我們謙恭地與一住家商量時,沒想到主人答應得非常爽快,馬上就邀我們上樓去看看。室内樓梯非常陡窄,光線也比較昏暗,爬到上面卻豁然開朗,南北兩間房子比較寬敞,站在那裡完全可以聽到繁忙河道上舟來楫往的聲音和街上人來人往的喧鬧之聲。當主人把南北兩個大窗打開後,就好像突然把《清明上河圖》的河景和街景兩個部分,直接挂在了南北兩面牆上,兩幅水鄉畫卷立刻鋪展開來,生動而别緻。

令主人沾沾自喜的還有另一點,那就是他們家祖上在一樓的室内,還挖掘了一口小井。既然河水近在咫尺,為何還要在屋内另辟蹊徑?主人笑呵呵地随口答了一句“井水不犯河水”。他解釋說,兩者各有所用,“河水洗滌,井水飲用”,這是沙溪人有史以來的生活習慣。這也說明了為什麼街上還有那麼多義井。我們拉開小井上面的蓋子,想看個究竟,但裡面黑洞洞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說明下面還是蠻深的。站在一旁的主人告訴我們,這裡的水非常清冽,夏天還可以擔負冰箱的職能,把東西吊在小桶裡放到井下,利用井水的涼氣進行降溫,不僅能夠保證食物不壞,吃起來也非常爽口。

這位主人非常熱情,特地煮了一壺小井水,邀請我們坐下來小憩。他是沙溪本地人,對古鎮的情況非常熟悉,名人轶事如數家珍。我們斟上一杯清茶品茗,也非常樂意與他繼續聊聊惠安夏布、滾燈、利泰高跷、江南絲竹等風土人情,以及洪泾往事、龔氏雕花廳、樂蔭園、牙行、唐調研習所和江南民間現代詩歌館等前世今生……

“三橋”達成心動行動

“三橋”即橫跨在七浦河上的三座單孔古石拱橋,分别是庵橋、義興橋(又名曾家橋)和利濟橋(又名新橋)。

導遊小沈告訴我們,聽老人說,沙溪鎮上最著名的就是聚福橋。當年的七浦河,河床深廣,河流湍急,兩岸雞犬之聲相聞,卻難以便捷往來,是以建一座通暢南北的橋,就成了衆之所盼,于是深解民心的郁鄉董立即行動,帶頭捐款,鄉鄰們一呼百應,齊心協力,很快就達成所願、夢想成真。在橋梁竣工的那天,大家興高采烈,歡欣鼓舞,都希望給這座橋起一個響亮的名字。有的說叫“惠民橋”,有的說叫“衆興橋”,有的說叫“萬順橋”,最後,還是郁鄉董一錘定音:“此橋是為大家造福的,而且是大家出錢出力而建的,我看就叫‘聚福橋’吧。一個人力微,一支筷易折,隻有聚合起來,力量才強大;一個人得福微,衆人得福大,是以聚大衆之福才是真正得福。”由此,“聚福橋”應運而生,名垂史冊。

既然聚福橋有着如此不同凡響的來曆,那這座橋現在何處?小沈告訴我們,這座橋不僅許多外地人找不到,有些當地人也不知道。其實聚福橋就是今天的庵橋,它是庵橋的前半生,庵橋是它的後半生。之是以改名,主要是因為在聚福橋的北堍後來建了一座長壽庵(後易名為靈寶長壽禅寺),沒想到這裡香火旺盛,聲名日響,很快就成為本地名刹,四鄉百姓虔誠敬仰,香客求福祈佑綿延不絕。因為聚福橋靠近庵邊,人們覺得叫“庵橋”更加順口,也更容易記住,是以“聚福橋”就變成了“庵橋”。

據說最早建的是木橋,清初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重修時改為石拱橋,清光緒十年(1884年)再修此橋。滄海桑田,白駒過隙,至今古橋風貌依然精神抖擻,橋下舟楫相連,天光水色輝映,拱洞連影成圓,兩岸倒影成片,成為沙溪古鎮最富有水鄉古橋特色的點睛之筆。

我們再往東走,來到高真堂弄與南弄相接處,義興橋(又名曾家橋)便出現在眼前。據史載,這座橋是明嘉靖三年(1524年)由本地熱心鄉賢曾彪獨立捐資建造,當時他取名“義興橋”,就是為了表達自己急公好義的古道熱腸。時任太倉知州劉世龍為表達政府對曾彪行善為民一系列義舉的肯定和鼓勵,直接将義興橋改成了“曾家橋”。初建時該橋為石堍木面的平橋,到了清康熙年間才改建成現在的單孔石拱橋。隻是因為曾彪“好義可嘉”的與生俱來,每每聽到這樣的故事,人們的敬仰之情便油然而生,該橋也越發顯得高聳挺拔和氣宇軒昂。

新橋坐落在太平街34号東側,地處古街西部,在北弄偏東一隅,原名利濟橋。據說,明崇祯七年(1634年),該橋在即将竣工之時,因為計算疏忽,最後一塊石頭尺寸稍有不合,竟被死死地卡在中間,既放不下去,也擡不出來,大家想了很多辦法,都無濟于事。焦急萬分之時,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突然出現,緩步走上橋面,手捋長須,撫摸石頭,稍一思考,口吐八字,“利在蒼生,普濟大衆”,然後躬下身去,輕輕一擡石頭,再輕輕放下,那塊石頭就嚴絲合縫地嵌入橋身。當人們轉頭要感謝他時,老人已不見蹤影。大家都認為這是仙人神助,于是便取仙人所說八字中的二字,将這座橋定名為“利濟橋”。

根據曆史記載,該橋建于明代崇祯年間,到清代乾隆年間又進行了重修。橋長15.3米,寬2米,橫跨于七浦河上。每到紅日西沉之時,萬道霞光照射到橋身上,金碧輝耀,紅彤一片。據說姑蘇才俊文徵明就是在這座小橋上領略到“虹橋夕照”之後,才逐漸總結出“戚浦呼潮”“天泉望月”“通津漁燈”“北院荷香”“松墩鶴唳”“竹林晚翠”“長壽鐘聲”等“沙溪八景”。當然也有人說是發生在北姚泾橋上,但不管怎麼說,文徵明通過文學想象之筆,确實穿透了古橋時空的屏障,描繪出利濟橋在晚霞暈染下的那種輝煌壯麗的時刻,給我們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

在古鎮上最為出彩的,當數這三座古石拱橋。但沙溪地處江南水鄉,河道縱橫如網,梁式橋無處不在,拱式橋無時不有,每座橋都被歲月賦予了與衆不同的風情和魅力,那種返璞歸真的狀态、不被打擾的樣子,近看橋下波光粼粼,遠看天邊水天一色,白天如駕彩虹,夜晚拱如新月,妩媚,靈動,敏銳,堅實,自始至終,都是那樣的奪人眼目、攝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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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島”點破形狀指向

所謂“一島”,就是古鎮對面的一個人工小島。1956年蘇州行署在組織當地民工對七浦河進行全面疏浚時,為不影響兩岸民房和水利發展,在鎮南開挖了“新七浦河”,那些被截取出的泥土就自然堆成了一個小島。全島東西長1350米,占地13500平方米。

這個小島上原有一尼庵,名“花雨庵”。庵内小橋流水,曲徑通幽,修竹萬竿,郁郁蔥蔥。林中栖有多種鳥類,紛飛嬉鬧,一到暮色時分,百鳥齊鳴,竹濤陣陣。如今,尼庵雖已不複存在,但在小島上又建立了“松鶴亭”“晚翠亭”“聽潮亭”等三個竹亭,眼觀六路,亭亭玉立,耳聽八方,款款動人。這些年來,小島上還陸續修建了小榭,新修了石闆路,種植了桂花、雷公竹、八角金盤、桃葉珊瑚、栀子花、毛鵑、山茶、書帶草等。此時此刻,春意盎然,一片蒼翠,盡收眼底。據說,如果夏天到這裡來,更是一個休閑納涼的好地方,清爽惬意,心曠神怡。

這個小島兩頭尖、中間鼓,形如橄榄,被當地人稱為“橄榄島”。來到沙溪,我們聽說這裡既是婁東文化的集萃地,又是海派文化的影響地。究竟如何來概括這裡的人文氣質?确實很令人躊躇。可當我們看到橄榄島時,一直懸而未決的問題,終于找到了答案。橄榄兩頭尖分别指向内外,是不是代表着他們希望内生外引、雙向汲取,中間鼓是不是代表着他們兼收并蓄、海納百川?是以這裡的文化并不保守,也不單一,而是融彙古今,貫通中外,與時俱進,與地諧洽,亦耕亦漁,亦工亦商,亦快亦慢,亦雅亦俗,亦文亦野,充滿着生機與活力,這背後貫穿着的始終都是敢為人先、開拓創新的求真風格和以德為上、義利兼顧的求善品格以及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求美性格。多少年來,這些精神理念在源遠流長的厚重曆史中培育生根,在弦歌不斷的崇文重教中勵志成長,在人才輩出的人文荟萃中日益凝聚,曆經世紀風華,飽受歲月磨砺,薪火相傳,生生不息。

這裡有元末著名隐居詩人瞿孝祯,有明代江南才子、文學家桑悅,有明代奉召入修《永樂大典》的張洪,有出訪西域等國傳播中醫文化的“明代扁鵲”郁震,有明代任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禦史、總督兩廣軍務的淩雲翼,有明末藏書家呂雲孚,有“太倉四先生”之一的明末清初學者陳瑚,有一生著作等身的清代詩文家程穆衡,有清代革除弊端、深得民心的柳州知府孫壽祺,有清代著名教育家、國學大師唐文治,有清代古鎮最早留學海外的學子胡端行……這些自強不息的古鎮人,伴随着古鎮走過了許多歲月的征程,不僅是曆史的見證人,也是時代的坐标點。“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如今更有許多值得沙溪人驕傲的大家和大師,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王淦昌和吳曉邦。

王淦昌(1907—1998年),著名核實體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兩彈一星功勳獎章”獲得者。他出生在江蘇常熟的楓塘灣,1915年8歲時,到沙溪第二高等國小堂讀書。當時他們家離沙溪較遠,水路有十多裡,旱路也有八九裡,坐船的機會畢竟很少,每天都是徒步上學,應該說他在這裡走的每一步都非常踏實,因為努力學習也奠定了堅實的人生基礎。經過日後的不懈努力,他逐漸走上了科技創新的康莊大道。他一生秉持并踐行“以身許國”的諾言,參與了中國原子彈、氫彈原理突破及核武器研制的試驗研究群組織上司,是中國核科學的創始者和開拓者之一,曾榮獲兩項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國家科學技術進步特等獎等獎項,為大陸科技事業和國防事業發展作出了重大貢獻。

吳曉邦(1906—1995年),舞蹈藝術家,舞蹈理論家、教育家。他出生在沙溪一戶貧苦農民家庭,十個月後被鎮上最大的吳姓财主抱養,取名錦榮。如今的吳曉邦之名,是因其仰慕波蘭音樂家肖邦而改。他12歲前生活在沙溪,耳濡目染的古鎮文化,給他的一生帶來了定海神針般的影響。20世紀20年代末,他離家去上海滬江大學讀書;五卅運動,他沖出校門,走進了示威遊行的行列;大革命失敗後,他回故鄉任教,辦起了“書報流通社”,傳播革命道理;30年代,他三次赴日本留學,先後向師承德國表現派舞蹈體系的高田雅夫、江口隆哉和宮操子等著名舞蹈家學習芭蕾和現代舞。回國後,他在上海開辦了中國第一所舞蹈學校,相繼創作了《傀儡》《送葬》《小醜》《浦江之夜》《和平的憧憬》等許多現實主義的舞蹈。他與衆不同的地方就是,把舞蹈作為追求人生真谛的終身事業去奮鬥,始終把自己的命運與民族的命運緊緊相連。他是第一個将《義勇軍進行曲》《遊擊隊員之歌》等編排成舞蹈進行抗日宣傳的舞蹈家。

聽說鎮上還有吳曉邦故居,我們尋尋覓覓一番,終于找到了。這是上世紀20年代他回鄉避難在沙溪中學教書時跟随祖母居住過的一幢歐式雙層“小洋樓”,因其外觀白色,鎮上的人稱它為“小白樓”。據說祖母非常疼愛這個學富五車的孫子,慈愛滋養,無微不至,他對祖母也十分敬重,關心備至,祖孫倆感情一直都很好。對于吳曉邦來說,親情是此生的出處,故鄉也是情感的歸途。

是的,故鄉人缱绻故鄉情,不論他們走到哪裡,也不論他們取得怎樣的成就,家鄉永遠都是他們不舍的依戀。生命年輪的朝朝暮暮,曾經歲月的真真切切,無時無刻,寥寥數語,都能勾起嘩嘩作響的童年回憶,成為他們對家鄉最動情的凝望。古鎮如水,潤物無聲,此時我們身處其中,見其所見,感其所感,也見其所未見,感其所未感,此間風景如畫,此情感人至深,那些同頻共振的酽濃鄉愁瞬間便始料未及地撲面而來……

(張永祎,著名作家、文藝評論家、江南文化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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