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上甘嶺狙神和它的“水連珠”步槍

作者:海南小甲

這是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步馬槍。它在世界上的通用名叫M1944式莫辛-納甘,而在中國,解放軍戰士喜歡叫它“水連珠”。槍非名器,眼前這支卻不一般,它驕傲地躺在中國軍事博物館抗美援朝戰争館内,一排注釋說明了它曾經的輝煌:

上甘嶺狙神和它的“水連珠”步槍

“抗美援朝戰争中,它的主人使用它曾在32天内以436發子彈擊斃214名敵人,創造了中國人民志願軍在北韓戰場上冷槍殺敵的最高紀錄。”這一戰績,放到世界上的任何一場戰争内,都是一個奇迹。槍的主人張桃芳,是以被稱為“狙神”。如今,槍不能言,“狙神”已逝。幸而,與張桃芳同一個戰壕的老戰士呂長青,幫助記者重溫了上甘嶺上的那段傳奇。

“軍博裡擺的那杆槍我也用過。”呂長青語出驚人。這位曾與張桃芳同一個戰壕的老戰士,總是眯縫着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卻瞪得炯炯有神,仿佛正端着槍瞄準。這個表情,自他從北韓戰場上歸來後,就沒有變過。57年了,戰争“後遺症”甚至改變了他的樣貌。當年,呂長青不但是和張桃芳同一個班的戰士,而且還是一名出色的狙擊手。如今,他已經從地質隊退休,在河北唐山的鄉下養老。

檔案上記載,呂長青在抗美援朝期間“殺死殺傷敵人178名”,這一紀錄雖然比不上張桃芳,但依據現有的全世界狙擊手大排名,呂長青也能排在前100名之内。對于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呂長青隻在酒酣耳熱之際跟兒子講起,至今連機關同僚都不甚了解。同村的人隻知道,呂大爺趕集的時候喜歡打氣球,而且百發百中,每次都能拿到頭獎。幾年前,電視上播放了關于抗美援朝狙擊手的紀錄片,當張桃芳出現在畫面裡的時候,呂長青激動得跳了起來,他多前擁抱自己的老戰友啊!然而,幾經找尋,得到的消息卻是老張已在濰坊一軍隊幹休所病逝了。

“我們四個,難道隻剩下我了?”上甘嶺前沿陣地班的其他三位狙擊手仿佛就在老人眼前,他說他想在有生之年和他們重聚,一起去中國軍事博物館摸一摸那支槍,那支屬于他們四個人的槍。在軍事博物館,記者見到了這杆老舊不堪的馬步槍,它在世界上的通用名叫做M1944式莫辛-納甘騎步槍,口徑7.92毫米,槍管長520毫米,瞄準工具為弧形标尺,彈頭初速每秒820米,有效射程1000米。

這支步槍連狙擊手必備的瞄準鏡都沒有,但玻璃後面的一排注釋卻讓人肅然起敬:“抗美援朝戰争中,它的主人使用它曾在32天内以436發子彈擊斃214名敵人,創造了中國人民志願軍在北韓戰場上冷槍殺敵的最高紀錄。”

在人們的印象中,狙擊手都是一人一槍。電視劇《我的兄弟叫順溜》裡,順溜與他那把1942式狙擊步槍更是形影不離,哪怕睡覺時也緊緊地抱着。但呂長青告訴記者,由于北韓戰場的特殊形勢,軍博裡那支槍不僅是屬于張桃芳一個人的,而是屬于陣前班的四個狙擊手的。

“我們班鎮守在上甘嶺597.9号高地最前沿的7号陣地,其實就是一條30多米長的交通壕。”别看過了這麼多年,呂長青仍然清楚地記得上甘嶺上的每一寸土地。

“最近的射擊台距敵人也就50多米,對面陣地上的美國佬是黃眼珠還是綠眼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所有能反光的東西全部要擺在地下,不然就會引來一通狂轟濫炸。”呂長青回憶說,兩軍就像牙齒一樣互相咬在一起,對面的美軍第3師裝備精良,使用的是高射機關槍等重火力,還有偵察機配合。白天時,我方一不小心,就得付出血的代價。

顯然,順着交通壕爬向射擊位時,如果背着槍,目标很容易暴露。呂長青說,他們4個狙擊手包括張桃芳在内,分成兩班,輪流殺敵,都用過那支槍,死在這槍底下的敵人難以計數.“嚴格地說,張桃芳隻是神槍手,不是狙擊手,因為這杆槍根本就不是狙擊步槍。”軍事博物館兵器館主任李延林介紹說,莫辛-納甘是一種非自動騎步槍,每扣一次扳機,都要再拉一次槍栓,然後才能再打。如果第一次射擊失手,基本上沒有補中的機會。在自動步槍誕生前,這種槍雖然小有名氣,但它在射速和精度上都算不上狙擊步槍。

二戰末期,前蘇聯定制了這種騎步槍,到二戰結束,産量超過1700萬支。由于當時戰事已近尾聲,是以裝備本國部隊的并不多,反而大量投放到了北韓戰場。

相對于遠距離狙擊,莫辛-納甘這種槍更擅長打巷戰。1943年一些蘇聯紅軍戰士反映M1891/30步槍在巷戰時顯得太長,有時還要裝上刺刀,于是蘇聯設計師把折疊刺刀安裝在M1891/30步槍側面,并剪短了槍管,就完成了這種槍的設計。

設計師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這種槍會用于狙擊戰,但它恰恰是志願軍狙擊手的标準配置。1952年1月29日,我軍專門發出了一個訓示,“要對敵人陣地上的單個目标和小群目标組織輕重機槍和步槍予以殲滅,并組織特等射手展開狙擊作戰”。其中有一句話非常重要:“我們堅決反對認為在現代戰争中,步槍已經是落伍武器的說法。”這裡的“步槍”指的就是莫辛-納甘騎步槍。相對于軍中其他武器裝備而言,它射擊準确性較好,而且特别耐寒,被志願軍戰士親切地叫做“水連珠”。

“總算遇到對手了,這種小把戲糊弄不了他。”張桃芳暗道。他在交通壕裡匍匐前進,到了盡頭,突然蹿起,幾個箭步穿過一段小空地。他剛要進狙擊台,對面的機槍又是一個點射,子彈緊追着他的腳跟,打得地面塵土飛揚。張桃芳雙手一伸,身子一斜,像被擊中似地摔進了射擊台左邊的掩體裡。

這個假動作顯然蒙騙了對面的射手,他暫停了射擊。張桃芳慢慢地從掩體裡探出頭,開始搜尋對面陣地。他先仔細觀察了美軍陣地上的機槍掩體,發現有兩挺機槍正向其他方向射擊。張桃芳沒有出槍,因為他明白,這在某種程度上是誘餌。真正的對手肯定躲在其他地方,也在搜尋他的位置。隻要他一開槍,馬上就會引來殺身之禍。此刻雙方的目标都隻有一個,就是對面那個最狡猾也是最可怕的對手。

上甘嶺狙神和它的“水連珠”步槍

他耐心等待着,搜尋着。終于在對面山頭上兩塊緊挨着的岩石縫隙,發現了對手的位置。張桃芳立即出槍,将槍口對準了對手的腦袋。然而就在他要扣動扳機的一刹那,對手也發現了他,腦袋一偏,脫離了張桃芳的槍口,緊接着手中的機槍就吐出了火舌!張桃芳再次被壓制在掩體内。

這一次,他的對手顯然也意識到了他的厲害,機槍槍口始終對準了張桃芳的狙擊台,幾秒鐘就是一個點射。張桃芳稍微露頭,立即就會引來一個長點射。張桃芳沒有着急,坐在掩體後面,靜靜地觀察着對手的彈着點。

過了很長時間,他忽然發現對手似乎把注意力集中在狙擊台左側,也就是他現在所處的位置,而對狙擊台右側打的次數不多。他在沙袋的掩護下,慢慢地爬到了狙擊台右側,輕輕地把步槍緊貼着沙袋伸了出去。他仍沒有出槍,靜靜地判定着這究竟是對手的真正疏漏,還是設下的圈套。

足足十多分鐘。機槍的彈着點表明,他的對手的确沒有發現他已變換了位置。時機終于到了!當對手剛剛對狙擊台右側打了一個點射,把視線和槍口轉向左側時,張桃芳猛地站起身,槍托抵肩,即刻擊發。幾乎與此同時,對手也發現了張桃芳,立即轉動槍口扣動了扳機。高手對決,勝負隻在瞬間。張桃芳的子彈比對手快了零點幾秒。就是這零點幾秒,決定了命運。當張桃芳的子彈穿過對手的頭顱時,對手點射的子彈卻貼着張桃芳的頭皮飛了過去。

張桃芳單兵作戰32天,斃敵214名,創下了北韓戰場冷槍狙擊射殺最高紀錄。而最具傳奇色彩的是,雖然身經百戰,屢次遇險,他卻毫發無傷,全身而退。

上甘嶺狙神和它的“水連珠”步槍

張桃芳常調侃美國兵:“别信上帝了,你們的上帝淨保佑我了。”這雖然是戲言,但冥冥之中仿佛真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保護着他:一次,敵人的子彈擊穿了他的棉大衣、棉衣、絨衣,把裡面的白襯衫都打黃了,但他一點皮也沒破。還有一回,美軍的冷炮削掉了張桃芳的半個棉帽子,可他連根頭發絲都沒掉。

另一次經曆更為驚險。當時,張桃芳從前線下來,準備回國參加英模大會。在24軍後勤部換車時,正好遇到敵機空襲,張桃芳和17名男女軍官隻好躲在一個掩蔽部裡。時間一長,掩蔽部裡的人大多跑出去逃命。結果,跑出去的人中除1人重傷外全部陣亡。張桃芳一直躲在掩蔽部裡,外面的碎石被爆炸的氣浪沖了進來,像子彈一樣四處橫飛。張桃芳對着天大叫:“這回是真完了,沒法再回去收拾他們了!”沒想到,他又一次躲過了劫難,而且仍然是一點皮都沒蹭破。

張桃芳回國前,皮定鈞通知宣傳部,叫張桃芳到他那裡去一趟。張桃芳接到通知後,從床頭上取下皮靴,背在肩上就上路了。從8連到團部,每走一步,皮靴就“哐唧”響一下。

“你怎麼把它背回來了?”皮定鈞驚異地在張桃芳肩上看到了那雙靴子。張桃芳沒說話,隻把靴子放在桌上,發出很大的響聲。宣傳部長從旁解釋說:“這是他打死敵人的記錄。每打死一個敵人,就把那個彈殼儲存起來。”

“一共多少?”“211個。”“你打得很不錯,可你沒打出名堂來。”張桃芳一時被軍長說暈了。軍長接着說,“你們團的番号是多少?”“214團。”“對了。214團,你要打214個敵人。再打3個,一個也不要多,一個也不要少。”

張桃芳二話沒說,又回到狙擊陣地,一小時後他打死了3個敵人,傳回軍部後把3個子彈殼放在了桌上。皮定鈞把3個子彈殼拿起來,放在手掌上撫摸了一會兒說:“今天就在我這裡吃飯,在前線那麼緊張,好好吃一頓吧。”大米飯,六菜一湯,張桃芳緊張得沒敢吃飽,還撒謊說在前沿活動少,吃得就少。

皮定鈞的兒女皮效農、皮衛華在回憶父親的文章中,都專門寫到了這則轶事。張桃芳的故事如此傳奇,以至于常被後人質疑。但在呂長青眼裡,“狙殺214名敵軍”這個數字是否精确并不重要。

“狙擊戰果其實很難統計。”呂長青說,志願軍有規定,對敵射擊,射倒後倒地15分鐘不動,或者另有敵人擡走或拖走的算死;背走或架走的算傷;射擊後敵人倒下而後又跑了則算活。即便這樣,也不能說,擡走或拖走的就一定死了,戰果統計本就是個世界級的難題。

在他看來,張桃芳是志願軍中所有狙擊手的代名詞,其戰果是“從1952年5月到1953年7月,斃傷‘聯合國軍’和南韓軍5.2萬餘人。”雖然不能将所有狙擊手的名字載入史冊,但呂長青還是一再要求記者記下前沿班其他兩位狙擊手的名字——他們是甯彩堂和李彪。

夏季反擊戰在1953年7月18日晨結束。至此,24軍在5個月開展冷槍冷炮的陣地防禦戰中,冷槍斃敵1萬人,冷炮斃敵4000人。與此同時,曆時兩年之久的北韓停戰談判終于接近尾聲。7月27日,雙方代表在闆門店正式簽署停戰協定。

“張桃芳和成千上萬的狙擊手為停戰協定簽署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數年前,一部相關紀錄片上的話讓呂長青感慨不已,他說,“我們沒享受到什麼特别的待遇,有這個評價這就足夠了。”

戰後,張桃芳被志願軍總部授予“二級狙擊英雄”稱号;同時榮獲北韓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員會授予的一級國旗勳章。1954年春,志願軍選拔戰鬥機飛行員,24軍有198名戰士通過初選,最後僅張桃芳一人入選,成為新中國第一代殲擊戰鬥機飛行員。

從此,他再也沒有上過戰場,也沒有拿起狙擊槍。2007年10月29日,張桃芳在濰坊市第一軍休所逝世。墓碑上镌刻着他生前最喜歡的詩句:痛苦如此持久,像蝸牛充滿耐心地移動;快樂如此短暫,像兔子的尾巴掠過秋天的草原

好了今天的文章到這裡就結束了,感謝你氣質那麼好還來看小甲的文章,喜歡曆史和房産知識的朋友,可以關注一下小甲,每天都會更新好文章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