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衆看戲，見仁見智。說長道短，十分正常。”在話劇《永定門裡》的節目冊上，北京人藝老院長、編劇劉錦雲如是寫道。對這部新戲，觀衆究竟怎麼看、怎麼想？首輪演出收官之際，一場創作分享會邀觀衆與《永定門裡》劇組面對面，把觀演時的感受或困惑直接道來。
“《永定門裡》雖有諜戰元素，但它不隻是一個單純的抓特務的故事，而是要寫時代洪流中被裹挾向前的人們”，導演唐烨說。執着的肖大力、蛻變的馮靜波是全劇的核心角色，他們較量了30年，一路曆經悲歡離合，為自己的“執念”堅守了大半輩子，直到垂垂老矣，肖大力終于确認誰才是“5182”，馮靜波也終于知曉他早已被蔣家王朝随手抛棄。有觀衆提出，真相大白時，為什麼兩人的情緒沒有“崩塌”得那麼徹底，反而顯出了一絲無波無瀾的平靜？
在飾演馮靜波的苗馳看來，如此漫長的時間過去，“知道結果的那一刻，你的心情已經和當初不一樣了，也許會很平靜，也許隻有一聲歎息。”苗馳與飾演肖大力的楊明鑫都覺得，對這兩個在掙紮、叩問、糾結中活了幾十年的人來說，“崩塌”亦是一種“解脫”。唐烨透露，在正式演出前一周，劇組才決定把結尾部分的基調修改成目前觀衆看到的樣子，“我們還是希望能克制，不要崩塌到極點。”這裡的适度收束，銜接起了最後上揚的情緒——舞台上轉台旋轉，胡同小院的截面裡流淌過這些年的喜怒哀樂、人間煙火，肖大力與馮靜波靜靜凝望，“兩個人要朝着有希望的地方。”唐烨說。
除了濃墨重彩刻畫的肖大力、馮靜波，《永定門裡》還描繪了紛纭卻鮮明的人物群像，比如原雨飾演的言雪豔，戲份不多，但很有記憶點。從小喜歡平劇的原雨一展功底，幾句韻白、幾個身段就立住了言雪豔作為梨園名伶的一面。“一開始，導演讓我在念詩時用韻白，我覺得很尴尬，怎麼也念不出來。”原雨回憶。唐烨有另一重考慮：“言雪豔這個角色的‘量’就這麼大，按照平常的朗誦，沒有觀衆會記住你，是以一定要突出她的特點。”
言雪豔的另一大特點就是她的純粹，她仗義執言，主動為馮靜波“頂罪”，一去便是20多年，但許多觀衆不解，這份堅定的信任究竟從何而來？“言雪豔的性格非常爽朗，俠肝義膽，從她的視角來看，這件事就是因她而起，是以她敢做敢當做。”原雨說。至于言雪豔與馮靜波之間是否有情、又有怎樣的情，劇本沒有直接道破，“我們就沒有說出來，觀衆可以根據自己的了解去圓一下。”落筆寫意留白，是《永定門裡》留住的一縷深長況味，經得起反複回想。原雨也打算繼續與苗馳一起打磨這段對手戲的火候，希望下次演出時能讓觀衆看得更明白，“不斷排練，不斷長進，這就是話劇的魅力。”
90分鐘的分享會全程沒有冷場，觀衆們對作品的投入、對細節的解讀，有時會出乎主創團隊的意料。比如，有人連刷5遍，每次看到後半段都淚流滿面；有人提問，肖大力的妻子到底是怎樣離世的？從現場的一聲音效、一片燈光，大家發散出讓唐烨頗感驚奇的各種猜想；有人曾家住天橋一帶，舞台上胡同交錯的布景在喚醒回憶的同時，也激起了她對肖大力、馮靜波所住小院布局的探究；也有人把自己代入主角的人生抉擇，一連好幾天走不出來，以至于舞美設計王威不得不用劇中那幅“人生如戲”的匾額來加以寬慰。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永定門裡》的幕布雖然暫時落下，但戲裡戲外的故事沒有終結，仍在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