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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了解“為了實作思想,就要有使用實踐力量的人”

作者:學習時報

提問:陳志雄 福建援疆廈門分指揮部指揮長、新疆吉木薩爾縣委副書記

我們常常讀到馬克思說的這段話:“為了實作思想,就要有使用實踐力量的人。”在紀念胡耀邦同志誕辰100周年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在講話中引用過這段話。請問,如何了解馬克思這段話的提出背景與深刻内涵呢?

解讀:商志曉 山東師範大學教授、山東省高校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院院長

馬克思的這段話,出自他與恩格斯合寫的《神聖家族》一書。該書是馬克思與恩格斯1844年8月底在巴黎會面後撰寫的,1845年2月出版,馬克思撰寫了大部分内容。該書是馬克思、恩格斯在思想闡述和著作撰寫方面的首度合作,由此也開啟了二人長達40多年的深厚友誼和理論創造之路。

《神聖家族》的撰寫與内蘊的批判精神

《神聖家族》一書,全名為《神聖家族,或對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駁布魯諾·鮑威爾及其夥伴》。“神聖家族”一語,取自意大利著名畫家曼泰尼雅的一幅繪有聖母、聖嬰的名畫之題,是對青年黑格爾派及其追随者的一種戲谑之稱;副标題則凸顯了當時德國哲學界極具辨別特征的“批判”用語,以“批判的批判”指稱青年黑格爾派的主觀唯心主義說教。

在黑格爾之後分化而成的青年黑格爾派,相對于保守的老年黑格爾派,曾是德國先進思潮的引領者,對德國資産階級革命産生過一定積極影響。但後來因革命鬥争受普魯士王國鎮壓等因素的影響,青年黑格爾派逐漸轉化為保守以至反動的立場。以鮑威爾兄弟為代表組成的“自由人”小組,脫離現實生活,蔑視人民群衆,指責勞工運動,醉心于抽象的思辨說教,擅長發表一些空洞的言論。在鮑威爾等人看來,隻有傑出的人物即“精神”的、“純粹的批判”的展現者,才是曆史的創造者,而人民群衆隻是毫無生氣的東西,是曆史發展的障礙。鮑威爾試圖将“自我意識”放到社會現實之中,認為在觀念上完成一種批判就可以真正改變世界。

馬克思、恩格斯早年曾是青年黑格爾派中的一員,但在1842年夏就在理念上與“自由人”小組産生了嚴重分歧。馬克思在同年11月寫給盧格的信中說,我要求他們:少發些不着邊際的空論,少唱些高調,少來些自我欣賞,多說些明确的意見,多注意一些具體的現實,多提供一些實際的知識。此後兩年間,馬克思、恩格斯在思想上、立場上完成了從唯心主義向唯物主義的轉變,正逐漸實作從革命民主主義者向共産主義者的轉變,同青年黑格爾派在理論上和政治上的分歧已達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面對鮑威爾兄弟及其同道們的蛻化,馬克思、恩格斯同青年黑格爾派的思想決裂已不可避免。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神聖家族》應運而生。

以揭露和批判青年黑格爾派的主觀唯心主義為己任,《神聖家族》以論戰性著作的面貌呈現。“序言”開篇就直指要害,戳中鮑威爾說教的伎倆與危害:在德國,對真正的人道主義來說,沒有比唯靈論即思辨唯心主義更危險的敵人了。它用“自我意識”即“精神”代替現實的個體的人,并且同福音傳播者一道教誨說:“精神創造衆生,肉體則軟弱無能。”顯而易見,這種超脫肉體的精神隻是在自己的想象中才具有精神力量。在對鮑威爾的批判中為我們所駁斥的東西,正是以漫畫的形式再現出來的思辨。我們認為這種思辨是基督教德意志原則的最完備的表現,這種原則的最終目的就是要通過變“批判”本身為某種超經驗的力量的辦法使自己得以确立。《神聖家族》開宗明義,亮出了與鮑威爾等青年黑格爾派的立場差異:鮑威爾如同一個神學家,将自我意識變成了一個新的超驗的神,用以創生現實世界;而我們則堅持唯物主義立場,以現實世界作為自己的出發點,将一切在頭腦中生成的觀念看作是對現實世界的一種反映。

馬克思對曆史唯物主義觀點的初步闡發

在痛批青年黑格爾派主觀唯心主義的同時,《神聖家族》系統闡發了正在形成中的曆史唯物主義觀點,奠定了它在馬克思主義創立過程中的重要地位。在鮑威爾等人看來,曆史不是在“粗糙的物質生産中”産生,而是在“天上的迷蒙的雲興霧聚之處”演繹,曆史是思想活動的産物;而人民群衆是膚淺的,他們無法認知思想的真谛。于是,思想要展現自身的真理性,引領世界曆史的進步,必須與群衆的物質利益劃清界限。針對此種錯誤論調,馬克思強調,真正的曆史不過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當批判的批判将他們在頭腦内設想的東西應用到現實生活中去時,卻發現他們的自由自覺的神秘力量連一粒沙子都舉不起來。馬克思指出,物質生産是人類曆史的發源地,曆史是群衆的而非思想活動的産物。如果說革命是不成功的,那麼并不是因為革命“喚起了”群衆的“熱情”,并不是因為它引起了群衆的“關懷”,而是因為對不同于資産階級的絕大多數群衆來說,革命原則并不符合他們的實際利益,不是他們自己的革命原則,而僅僅是一種“觀念”,因而也僅僅是暫時的熱情和表面的熱潮之類的東西。

那麼,革命的不成功是群衆不能跟上思想、不能執行思想呢,還是因為思想本身就不屬于群衆,而屬于少數人及其那個社會基礎呢?在這樣的原則問題上,馬克思特别強調,思想絕不是超凡脫俗的、脫離物質群衆的主體,而是在階級物質利益的精神中呈現。思想若真想與群衆相結合,就必須從自由遨遊的仙境中下凡,提出群衆最迫切的現實要求,而不是“批判的批判”所自我标榜的那種思想;思想要想引領現實、展現自身的真理性,就必須紮根群衆,服務于群衆的現實需要,否則,像鮑威爾等青年黑格爾派所創設的思想那樣,它根本就不能實作什麼東西。

思想的實作必然需要有使用實踐力量的人

“為了實作思想,就要有使用實踐力量的人。”這樣一句經典,可謂是《神聖家族》一書的理念凝結,是對《神聖家族》内蘊的精神實質的準确揭示。了解馬克思這段話的内涵與要義,除了要把握《神聖家族》這部著作的曆史背景和理論地位、把握《神聖家族》對曆史唯物主義基本觀點的初步闡發之外,還要結合馬克思的一貫思想和理論闡述,從多個層面去深刻領悟并深入思考。

其一,馬克思所講的思想,必須是立足社會現實基礎、反映經濟社會發展要求、合乎人民群衆願望的理性認識,而絕非如黑格爾所言的那個能夠創造世界萬物的“絕對精神”,更非鮑威爾等青年黑格爾派從自己臆想中萌生出來的“批判的批判”。誠如馬克思在1843年就指出的:“以前,哲學家們把一切謎底都放在自己的書桌裡,愚昧的凡俗世界隻需張開嘴等着絕對科學這隻烤乳鴿掉進來就得了。”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要對現存的一切進行無情地批判。“這種批判既不怕自己所作的結論,也不怕同現有各種勢力發生沖突。”唯其如此,我們才能獲得正确的思想。否則,那些自诩為“思想”的思想,恰是對思想真谛的背叛;那些自稱為“思想家”的批評者,恰是對真正思想家稱号的玷污。

其二,在馬克思看來,真正的思想因其來自社會現實,反映了事物的本質與規律,它在理念的外殼下必然蘊涵着巨大的能量,這種能量就是它來自現實又力求改變現實的内在沖動。“哲學家們隻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馬克思一旦踏上辯證唯物主義曆史唯物主義的科學道路之後,他就始終不渝地堅信,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誘入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種實踐的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在社會的、曆史的實踐面前,鮑威爾等青年黑格爾派的“批判的批判”毫無遁形之處;思想不是不能實作什麼東西,主要看是什麼樣的思想,看是否來自實踐、來自人民群衆。

其三,馬克思曆來強調,思想改變現實的内在沖動不是思想本身能夠實作的,思想必須融會于實踐并借助實踐的力量才能發揮作用;真正的實踐是人民群衆的實踐,真正的實踐力量是人民群衆的實踐力量,人民群衆是曆史的推動者和創造者,人民群衆是為了實作思想而使用實踐力量的人。沒有人,沒有人民群衆這個大寫的“人”,再正确的思想也隻能空乏其想,隻能因不能與實踐結合而望“實”興歎。“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這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人應該在實踐中證明自己思維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維的現實性和力量,自己思維的此岸性。”

“為了實作思想,就要有使用實踐力量的人。”思想與人相比,人是首要的;思想與實踐相比,實踐是第一位的。思想的力量,蘊含于實踐力量之中。我們推崇實踐、實幹,卻不能忽略思想的引領;我們尊重人力、人為,也不能貶損理念的能量。唯有将兩個方面有機結合,才是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的本質要求和要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