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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暴的丈夫揮刀殺死兩位小舅子,妻子的人生何解?

作者:正義網

因殺害了大舅子和小舅子,周曉梅的丈夫朱勝民一審被判處死刑。對長期遭受家暴的周曉梅來說,好消息是再也沒有人會家暴她了,壞消息是她既失去了家裡的經濟支柱,也沒了親兄弟,失去了娘家最有力的“外援”。留給周曉梅的卻是需要養育的3個子女和癱瘓多年需要照顧的公公,她的一生好像重新開始,但又似乎已經看到了結局……

成為丈夫發洩怒火的對象

周曉梅出生于1981年,8歲時得了腦膜炎,病好之後就比别人學東西、說話、反應都慢一點,但不影響正常的生活。2000年,同為老鄉的朱勝民經同村人介紹認識了周曉梅,很快與其結婚。在這場幾乎被“包辦”的婚姻裡,盡管育有4個子女,朱勝民并不記得妻子的年齡,還認為她“本來就腦子有問題,做事又做不好”,是以周曉梅時常成為朱勝民發洩怒火的對象。

周曉梅已經記不清第一次挨打是什麼時間、什麼情況,也不記得在婚後到底挨了多少次的拳打腳踢。在她眼裡,丈夫不抽煙、不喝酒,但脾氣急躁,自己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順着他。

2021年夏天,家裡的小狗跑出門不見了,朱勝民讓周曉梅去找,因為周曉梅沒有找到小狗,就又挨打了。2022年12月底,朱勝民感染了病毒隻能在家裡休息。周曉梅因為沒有及時給丈夫做飯、炖梨,她回家後,朱勝民拿起一根斷掉的斧頭柄就把她打了一頓。

對于嶽父嶽母,朱勝民更沒有好臉色。有一次知道女兒被打,周曉梅父母就到她家裡,周曉梅爸爸氣不過打了朱勝民一耳光,誰知朱勝民反手就打了一耳光回來。

周曉梅的倆兄弟長期在外工作,隻有過年、過節的時候才會回家看看,收入也比隻靠種田為生的周曉梅家裡要高一些。朱勝民打心眼裡覺得,大舅子和小舅子看不起自己,除了逢年過節碰個面,其他時候基本沒什麼來往。

在14歲的兒子朱小遠眼裡,爸爸的脾氣有些急躁,平時自己一犯懶的時候就會被爸爸打罵。爸爸媽媽的關系也很一般,會經常因瑣事吵架,有時甚至會打架,爸爸都是用腳去踢媽媽。

2022年底,朱小遠發現爸爸從外面買回來一把刀,長約25厘米,爸爸解釋說是用來過年殺狗、殺豬的。這把刀一直放在櫃子上的盒子裡沒有取出來,直到2023年1月7日……

争吵中,倆兄弟被刀刺身亡

2023年1月7日,周曉梅的哥哥從外地返家準備過年。得到消息後,周曉梅跟朱勝民說,想從家裡甘蔗地裡砍點甘蔗送去娘家。

朱勝民聽完有些不高興,發了幾句牢騷後,他從甘蔗地裡砍了三十幾根甘蔗,用三輪電動車裝好拉到街上賣。

到了中午11點半,朱勝民賣完甘蔗後回到家中,吃完飯就去休息了。周曉梅這才帶着甘蔗去娘家,并将前兩天挨打的事告訴了哥哥。

當天下午4點,周曉梅弟弟從外地傳回,還沒來得及去家裡看看父母,就和哥哥、周曉梅姑父一起開車去了周曉梅家。在路上,哥哥給朱勝民打電話說:“要點你家的甘蔗還膩膩歪歪,之前還打我妹妹,你等着,我這就過來教訓你。”

接到電話的朱勝民覺得心理不平衡,“之前找他們借錢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不借,後面不僅到我家拿東西,現在還說要來教訓我”。想到這些,朱勝民拿了一把原來準備用來殺狗的刀,站在家門口等他們過來。

周曉梅哥哥先開車趕到了朱勝民家。朱勝民走到主駕駛門外,用刀子隔着車玻璃指着他,示意他把門打開。哥哥将主駕駛門打開後,并沒有下車,朱勝民就上前說:“你要怎麼教訓我?”

看朱勝民手上拿着刀,哥哥語氣就軟了下來,說:“都是一家人,不要弄成這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聽到周曉梅哥哥服了軟,朱勝民放下了舉着刀的手,哥哥也從車裡走了出來。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弟弟和姑父也開車抵達,相繼從車上下來,并就家暴及兩家關系問題與朱勝民發生争吵。

沖突中,周曉梅哥哥被朱勝民用刀刺傷鼻子,随後拿起電話打了110,并且對朱勝民說:“我這就報警,你準備去班房裡坐牢吧。”之後,電話接通了,哥哥報告了情況和位址。

雙方争吵越來越激烈。朱勝民頓生殺心,揮刀向大舅子、小舅子刺去。二人防衛、制止無效,當場倒地死亡。

朱勝民随後傳回家中,将手中的刀丢在院子裡一個白色塑膠桶内。在騎着三輪電動車去派出所自首的路上,趕來出警的派出所民警将其攔下,并帶回派出所調查。

三級檢察院關聯進行司法救助

2023年6月29日,江西省鷹潭市警察局餘江分局偵查終結此案,以朱勝民涉嫌故意殺人罪向鷹潭市餘江區檢察院移送審查起訴,後餘江區檢察院将此案移送鷹潭市檢察院審查起訴。鷹潭市檢察院經審查認為,朱勝民涉嫌故意殺人罪,于2023年10月7日向鷹潭市中級法院提起公訴。

審查起訴期間,辦案檢察官發現,周曉梅娘家隻有兩子一女,原本依靠哥哥、弟弟在外打工,還能給家裡和周曉梅貼補家用。案發後,四家人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接連倒下。

周曉梅的父母務農,患有高血壓、腰椎間盤突出、心髒病等多種疾病,均需長期服藥。哥哥、弟弟死亡後,兩家失去經濟支柱,入不敷出,因家庭無力承擔學費、生活費等費用,其子女已辍學在外務工。

周曉梅因小時候患腦膜炎,智力低于常人,長期以務農為生,案發前,家庭主要靠哥哥和弟弟接濟生活。二人被殺害後,朱勝民被羁押,導緻周曉梅失去經濟來源。周曉梅的4個子女中,除長女在外務工外,其餘3名子女仍在讀書。因周曉梅家庭生活困難,目前當地政府将尚在上學的3名子女納入最低生活保障,每人每月獲得415元低保金。

因朱勝民沒有賠償能力,這些人無法通過訴訟獲得賠償,生活困難。于是,餘江區檢察院根據《人民檢察院開展國家司法救助工作細則》第七條第(三)項“刑事案件被害人受到犯罪侵害緻死,依靠其收入為主要生活來源的近親屬或者其贍養、撫養的其他人,因加害人死亡或者沒有賠償能力,無法通過訴訟獲得賠償,造成生活困難的,人民檢察院應當予以救助”之規定,對9名申請人分4個家庭進行救助。

“綜合考慮申請人家庭成員年齡、生活困難程度、未獲賠償等具體情況,江西省檢察院、鷹潭市檢察院、餘江區檢察院三級關聯,共同對9名申請人發放了救助金。”辦案檢察官告訴記者。

家暴的丈夫揮刀殺死兩位小舅子,妻子的人生何解?

2023年底,江西省鷹潭市餘江區檢察院檢察官來到周曉梅家走訪。

仍在繼續“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

2023年底,記者跟随鷹潭市餘江區檢察院檢察官在周曉梅所在的村莊走訪時,朱勝民故意殺人案剛開完庭,她和家人正在等待判決結果。

令人有些詫異的是,周曉梅原本和丈夫、子女、公公一同住在一幢三層自建房裡,在出事後,周曉梅并未搬離,而是繼續做着照料兒女和癱瘓多年的公公的活。

“因為周曉梅已經無處可去了,案件發生後,她的父母天天以淚洗面,悲痛不已,周曉梅覺得沒臉回娘家,從過年到現在都沒敢回去,而公公癱瘓在家,她隻能繼續照顧着。”辦案檢察官說。

記者在和檢察官讨論時發現,盡管農村婦女基數不小,但仍然是一個社會關注度相對較低的群體,連媒體也很少在她們身上花費筆墨。在遭受家暴時,她們的聲音也很難被聽見,如同周曉梅,她長期被家暴,娘家親人、同住的公公、鄰居以及其他村民都曾多次聽到她被打時的哭喊,見過她挨打後烏青發紫的臉龐,但他們從來沒有實質性的幫助,甚至還在勸她好好過日子,而周曉梅也從未報過警。随着時間的流逝,她曾被家暴的事恐怕會被遺忘。

“從實踐中來看,農村婦女遭受家暴的情形的确更為隐蔽,法律維權也更加困難。農村婦女在遭受家暴這個隐秘的角落裡,需要更多地關注和保護。”辦案檢察官說。

2023年12月31日,被告人朱勝民被一審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後上訴。截至發稿,此案尚未二審宣判。

(文中案件當事人均為化名)

(來源:檢察日報·聲音周刊版 作者:劉亞 周啟敏 劉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