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大力突然間就悲傷起來,無力地看着自己的腳,眼睛濕潤了。
尤靜勸道,“爸,沒事的,肯定能好,你别老想不好的事。”
“世事無常啊,這個年齡了,就像馬躍他爸似的,那麼壯的一個人,還不是說沒就沒了。”尤大力說。
“各人的壽命,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尤軍說。
“是啊,是啊。”尤敏也附和道。
尤大力卻瞪起眼睛,訓斥尤敏,“你再不結婚,我死也不瞑目。”
尤敏撅起嘴,不說話了。
“就是,你趕緊的結婚啊。”尤軍則瞥了一眼令狐弓,說。
尤靜使勁咬着嘴唇,心裡忽然有些難過。
她明明覺得自己情緒不對,但卻控制不住的面部僵硬,口舌發幹,動作笨拙。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尤敏身上,并沒有人在意她。
尤大力出院之後,李玉蘭抱怨自己身體吃不消,尤靜隻能每天把佩佩送去學校之後回去給他們兩人做飯。
一開始隻做午飯,後來,又加了一頓晚餐。
馬躍從廣西回來之後,連續幾天沒有貨可拉,閑在家裡。
尤靜就把接送佩佩的任務都交給了馬躍。
早上尤靜早起做好早餐,然後跑到父母家,再給李玉蘭和尤大力做早飯。
這樣一天三頓飯,都是尤靜做。
尤敏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理所應當地跟着一起吃,偶爾也會把令狐弓帶回家。
令狐弓來吃飯的時候,總會誇尤靜廚藝好。
尤靜則輕輕一笑。
尤大力和李玉蘭心急如焚,隻想讓尤敏和令狐弓快點定親結婚。
一天晚飯後,李玉蘭實在忍不住了,對令狐弓說,“令狐啊,你今年也四十多了,你們倆人趕緊把這事定下來吧。”
令狐弓一愣,還沒來得及回應,尤敏在一邊說,“媽,你真好笑,人家來吃個飯,你竟然催婚,你以後還讓人家來不來?”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還說錯了嗎?”李玉蘭不服,說。
“那也不能見個男的,就讓人家娶我吧。你讓人家多尴尬。”
“你都三十多了,還賴在家裡不走,你還有理了?小嘴叭叭的,沒人能說過你,是不是?”李玉蘭氣得拿起旁邊的毛巾就擦開了眼淚。
尤敏臉上挂不住,氣哼哼地轉身去了卧室,隻聽在房間裡弄了半天動靜,然後拉着行李箱走了出來。
“你這是要幹什麼?”李玉蘭厲聲問。
“我不賴在這裡了!我出去住!”尤敏氣得臉通紅,說。
“你還反天了!”
“是你嫌我賴在這裡的!我走,行了吧?”
尤靜一看形勢不好,連忙上去勸尤敏,“尤敏,你怎麼還小孩氣呢?客人還在這裡,你幹嘛?”
“這個家是容不下我了,姐,你多成功啊,你成功把自己嫁出去了,你是爸媽的好女兒,以後你來照顧爸媽吧,反正我在這裡也不招人待見。”
尤敏說完,拉着箱子就往外走。
“尤敏!你要是嫌我死得慢,你就别回來!”尤大力氣得差點就從沙發上站起來了。
尤靜趕緊攔住尤敏,“尤敏,你别讓爸生氣了,你看爸都氣成什麼樣子了。”
尤敏卻不為所動,她冷冷地看着尤靜,一字一句地說,“姐,你也要道德綁架我嗎?你知道嗎?十年前就是因為爸媽這種綁架,他們宣稱自己老了身體不好,逼着我與吳塵分手。十年了,他們還在用這種手段,難道你沒發現嗎?隻要我不遵從他們的主張,他們就會拿着老了身體不好來吓唬我,今天是血壓高,明天是胸口疼,沒完沒了!我不想再這樣被綁架下去了!我已經三十四歲了,我的大好青春就在他們的威脅中要挾中白白浪費了!我不是沒有能力出去,我是擔心我走了,他們在家有人陪有人照顧,現在既然說我賴在家裡不走,那我走好了。”
尤敏說完頭也不回,徑直走了。
李玉蘭氣得号啕大哭,尤大力氣得隻能坐着暴跳如雷,整個家一下子就像點燃的炮竹。
尤靜無奈地看看令狐弓。
令狐弓則一臉震驚地看着這個場面。
“我這是養了一個什麼東西?這是狼啊!她這是要把我氣死!”李玉蘭捶着胸口凄厲地哭喊。
“都是你慣的!從今往後,我跟她斷絕父女關系!我再也不認這個女兒!以後,我再也不管她的事,愛死就死,愛活就活,誰也不許在我面前提起她!”尤大力咆哮如雷。
尤靜為難地看看李玉蘭看看尤大力,再看看令狐弓。
這個場面對她來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多年前,他們兄妹還沒有成家立業,家裡經常彌漫着這樣的戰火。
孩子不聽話了,達不到父母滿意了,李玉蘭和尤大力又說服不了孩子們的時候,李玉蘭就會哭,冷鍋冷竈不做飯也不吃飯,一個勁的抹眼淚,把鼻子揪得通紅 挨個數落孩子沒有良心,養了一群白眼狼。
尤大力則怒目圓睜,氣得胸脯子呼哧呼哧響,揚言要斷絕父子關系。
直至孩子不再犯拗,直至孩子投降。
這場家庭戰争才會結束。
李玉蘭與尤大力每次都屢試不爽,唯獨尤靜要嫁給馬躍那一次 ,他們兩天即使以死相逼,尤靜也沒有妥協。
也就是因為那一次,李玉蘭和尤大力對尤靜刮目相看。
但是結婚後,尤靜主動給家裡買吃喝用品,大把的金錢花在娘家,李玉蘭和尤大力嘗到甜頭,慢慢的關系反而變好了。
從結婚到現在,除了在背後對馬躍開大車不滿以外,倒也沒有什麼大的沖突。
是以,這些年,無論是李玉蘭與尤大力的夫妻關系還是父子母子關系,都處在比較平穩的狀态。
沒想到,尤敏這件事又激發了空前的沖突。
尤靜像哄孩子一樣勉強把李玉蘭和尤大力哄得不那麼生氣了,她才和令狐弓離開。
出了家門,尤靜就向令狐弓道歉。
“對不起,讓你難堪了。”尤靜說。
“嗨,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嘛,其實,我爸媽生前也經常吵架,我和我哥都屬于脾氣比較犟的 ,我媽也被氣得哭,我爸也要斷絕關系……看來,我們這個年齡的父母都這樣。”令狐弓說着笑了,“不過,父母在的時候,煩他們。父母不在了,是真的想念啊。”
尤靜沉默了一會,說,“你對我妹妹是真心的嗎?如果真心的,還是快結婚吧。我妹妹不結婚,她與我爸媽之間的疙瘩就解不開。”
令狐弓站住了。
天上有一輪下弦月,格外明亮,以獨特的造型挂在西邊天空。
令狐弓仰頭看月,尤靜順着他的目光也看過去。
“今晚的月亮有一直獨特的美。”令狐弓說。
“是啊,彎彎的,細細的,真漂亮。”尤靜也說。
“但是很孤獨,偌大的天空,隻有月亮。”
尤靜低頭不語。
她已經有很久不在意外界了,包括星星月亮。
雖然每天就是擡頭仰望的時間,隻要你擡頭仰望,随時都能看見美景,但是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這麼短短一瞬,她都抽不出時間。
而她是不是就像天上的月亮,孤零零的,即使存在哪裡,但沒有人會關心是圓的還是缺的?
“我有時候以為,你明白我的想法。”
令狐弓的話把尤靜吓了一跳。她猛地擡起腦袋挺直身體,差點閃了腰。
令狐弓撓撓頭,無聲地笑了。
“其實,我挺後悔,幾年前,那時候,我應該向你發動攻勢,但是,那時候還有婚約在身。還盼着我前妻博士畢業之後回國,我們共同營造美好生活。可是,現實偏偏打人臉。”
令狐弓的聲音向一個個水波在尤靜耳邊激蕩。
她努力把腰闆挺得直直的,努力,不讓自己倒下去。
天上的月亮雖然僅是那麼一彎,但卻格外突兀,就像一個明顯的刮痕,在尤靜的心裡晃來晃去。
半天之後,她才勉強咧嘴一笑,“我,我,我還用你來進攻嗎?我一個兩孩的媽,哪裡有還手之力?”
令狐弓眼裡閃現出難以察覺的憂傷,随即就爽朗的笑了,“是啊,一手領一個娃,确實沒有力氣反擊,我也太沒有力氣了吧,連你都攻不下。”
尤靜想象着自己一手領一個孩子,被人攻擊的情景,抑制不住地笑起來。
越想越想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令狐弓就靜靜地看着她,天上那輪彎月好像是尤靜笑彎的眉。
尤靜回到家,一想起來就想笑。
她從小就有這個毛病,有時候不知被什麼觸動,明明沒有那麼好笑,卻忍不住笑,像被人點了笑穴。
讀高中的時候,就有這麼一次,上課沒回答上來問題,老師讓她晚自習去辦公室。
尤靜去到辦公室之後,老師先是把她教訓了一頓,然後就讓她回教室,尤靜剛轉身,老師忽然大喝一聲,“站住!”
尤靜就像被按開了笑的開關,突然間就爆發出一陣大笑,關鍵是根本就停不下來。
笑得是花枝亂顫,眼淚橫流,心裡無望地喊蒼天,可是就是哈哈地笑不停。
老師被弄的沒脾氣,隻能揮揮手,讓她走。
可是尤靜出來站在空空的走廊上,笑聲像是中了魔,在夜晚安靜的教學樓裡哈哈的笑不停。
後來多少年後,尤靜在網上查了一下,是大腦有個地方沒有發育好的原因,好在一直沒再犯。
可是,沒想到多年以後,卻又犯了老毛病。
尤靜這裡硬憋着笑,馬躍卻心情極差。
最近,拉建築材料的三天兩頭停擺,有幾個同行都閑在家裡。雖然馬躍這邊臨時不受影響,但他還是有些擔憂。
他心煩意亂地刷着小視訊,隻聽叮的一聲,彈出來一條微信來,是楊麗霞發來的,“馬躍,這個五一假期我準備回家一趟,我們見個面吧。”
未完待續。
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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