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人：向玲
編輯團隊：石安、亓慧、龐任飛、宋林晨、張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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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期
為您介紹
郦文曦建築事務所
郦文曦
01
關于郦文曦
建築事務所
從浙大畢業後，我先後在浙江大學建築設計研究院和隈研吾建築都市設計事務所工作過。其後我成立了自己的事務所，成立之初就接到一個電競公司辦公空間的設計委托，也就是後來的“四件異尺度家具”。
（上）郦文曦于碩士時期照片
（下左）2015年事務所成立之初改圖
（下右）和現場踏勘
2016年我作為中國國家公派留學生去往日本早稻田大學攻讀博士學位。師從日本建築學會會長古谷誠章教授和藤井由理教授繼續學習。期間大量的研究經曆讓我很快成長起來，看到日本獨立建築家自由的創作環境，我更加堅定了實踐的信心。2020年我成為首位在古谷誠章研究室門下取得博士學位并回國的中國學者，開始了在中國美術學院建築學院的執教生涯，同時工作室也參與到更多類型的項目實踐中。
博士期間代表中國留學生在東京日中友好會館緻辭
我們目前是一個5到10人的團隊，參與項目的全過程設計。從前期接觸甲方、策劃場地，再到後期施工圖設計、現場指導，全程跟進，直到項目落成。我本人會主導作為設計首尾的方案和現場兩個階段。結構推敲、施工圖設計、各專業配合、材料選樣、駐場等工作由合夥人以及事務所的小夥伴們共同完成。
辦公室工作日常
我們目前做的項目有三類：第一類是酒店民宿和自建房等住宅類項目；第二類是城市公共建築，如既有建築改造、展覽館、研究中心、學校等；第三類是鄉村公共建築和公共建築的室内設計。
團隊于項目施工現場
02
理念
凝練的自然觀
凝練的自然觀，簡單說來就是“自然而然的狀态”，是曆經世事卻不世故的天真感。在中國人的觀念裡，自然不完全是作為山川湖泊的客觀風景，而是關于宇宙和人生的體悟。我們希望在實踐中保持對日常生活的體悟，并把這種體悟提煉出來，作為創作的出發點。在空間塑造上讓人從紛繁的日常現象裡面抽身，回歸隐逸的狀态，和純天然的自己相伴。我覺得好的設計能讓人遇到那個純天然的自己。
郦文曦事務所部分代表作
03
理想的居住狀态
我覺得理想的居住狀态是在陰翳中感受時間。家不僅是提供身體栖居的場所，更應該是給内心更多可能性的地方。過度追求舒适不是好的設計，因為身體的舒适常帶來精神的匮乏與無聊，更重要的是内心的滿足。而住宅如果能營造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的豐富度，提供多種接觸自然的方式，那就是好的。
崖之家 – 山之幾何：場地北側是冷峻的斷崖，南側則是綿延的青山，自然的多面性在這裡展露無遺。建築中出現了多個南北貫通的空間，同時圍牆斜向轉折，包圍着西側的山體，形成一個天然的窄小入口。二層以一面弧牆呼應山體的走勢。建築的橫梁非常巨大，突出在南北兩側，像是從山崖裡生長出來的。房子的北面逼近陡坡，夾出了一個狹長的線性庭院。建築南面向青山敞開，去擁抱自然。屋頂的錐形空間回應了起伏的山巒，裡面僅有兩個小圓窗可以望到外部風景，光線從頭頂上傾斜下來，形成了一個獨自面對内心的冥想空間。這一系列操作以不同的方式回應山崖，而這種回應使得建築在與山體不直接接觸的前提下産生了連接配接。© 金偉琦
人類營造空間有兩種基本意圖，一種是占據，另一種就是連接配接。例如聚落占據了空間，作為它們之間連接配接的通道，不僅有交換物資的功能，還有溝通資訊的作用。“崖之家”探讨的就是“連接配接”這個動作，建築作為媒介，把兩種反差極大的自然狀态連接配接起來，使得生活在其間的人能同時感覺到包裹感與開闊感。© 金偉琦
幾何與自然的互相參照是“崖之家”空間美的來源。建築采用方、圓、角、折等四個動作去回應地方生活：“方”是客廳和卧室，即規矩的居住日常；“圓”是入口和天窗，即感性的側臉；“角”是山形，也是走向内心的冥想空間；“折”是圍牆，是對周圍環境的包裹和容納。室内設計延續了幾何的手法，讓光在一天中的不同時段從不同角度進入建築的内部。青川和斷崖是山的兩種形式，後者更接近于山的剖面，二者共同見證了草木榮枯的内在循環。不同類型的開窗對景山體的不同側面，讓建築和人共同見證生命的往複。© 金偉琦
04
材料與色彩
材料是建築的情緒。建築師的工作是以某種方式把各種材料組合在一起，讓空間呈現出特定的氛圍。要表達這一觀念，首先要深入了解材料的特征，并且善于使用不同的組合去表達自己的意圖。總體上，我會使用未經複雜工藝處理的材料，例如磚、木、有色玻璃等。這些材料本身就擁有手工的痕迹，經過使用會産生新的意義，建築也是以展現出時間的流逝。
我喜歡豐富的色彩，但是建築學的專業教育讓我更多的使用黑白灰去做設計，獨立實踐後我試圖擺脫這種裝飾就是罪惡的冷漠與無趣，更多的在建築中表達情緒。選擇色彩的本質就是選擇某種情緒，我傾向于使用材料的本色，比如磚熱烈的紅、不鏽鋼清冷的銀、木材溫馨的黃等等。再者就是基于互動，也就是材料之間或者材料與環境之間的互動，如玻璃透射日光，金屬反射水面，木材保留手澤等等。本色和互動，兩者共同構成了我選擇色彩的基礎。
地平線上的紅色音符之屋：基地周圍群山環抱，我想建築應該是“嵌入”的狀态，是以我把建築下沉1.5米。嵌入的同時它還應該是整個場地的中心，還是基于周圍山川的青綠色，建築材料使用了對比色，也就是紅色系的材質。
我想紅色之間應該是有微差的，是以我們選用了正紅色的陶磚，紅白相間的水磨石，紅色噴塗的鋼構件，黃色木紋的欄闆等不同質感的紅色系材質。建成後，建築如星星之火點亮整個湖州山川鄉雲上草原。
05
從研究到實踐
現代建築史是一部關于延續與批判的曆史。我所關心的是建築學核心觀念在其中的演變。以鄰國日本為參照，他們存在一個明确的接受啟蒙思想以及引進現代主義的過程，期間的沖擊與融合有助于日本發展出本土流派，如今日本建築已經形成了獨特的風貌。當然，在發展本土性上日本也走過一些彎路，比如上個世紀的“帝冠式”就是對民族樣式的簡單模仿，背離了建築的本意。
（上）郦文曦專著封面；（下）郦文曦論文封面
日本建築發展對我們的啟發在于：不斷在試錯中反思，抛開主義和樣式之争，回到建築本體上來做創新，不要試圖借助某個通用意向來做設計。
（上）郦文曦于講座與分享會現場；
（下）《延續與批判—日本建築百年》系列講座海報（三聯生活）
結合我自己的作品來談，比如“邊界住宅”項目主要源于我對園林邊界空間的研究，我從研究所得的137個邊界空間中選取9個運用在漯河的獨立住宅中，創造出一種當代的抽象的園林空間體驗。此後，我把對于蘇州園林邊界空間的了解做成了類型化的研究，并發表在日本建築學頂級期刊《日本建築學會計畫系論文集》上。這一成果也引起了日本學界的關注，被認為是以建築構成學的方式了解中國園林的首創。
137個邊界空間類型化研究分析圖
邊界住宅 – 一曲關于生活的民謠
在浙江衢州的“間之家”項目當中，我關注的是時間與空間中的“斷點”，我把人對于時空的連續體驗用不同間距的剪力牆斷開，在斷點上塑造貫穿其間的廊道和舞台，借助天光把人對時空的感受彙聚到一起。這個設計研究的是“開間”這一建築學基本概念，設計以不同寬窄的開間，以開間之間互相貫穿的建築要素去回應客觀世界。
間之家
我在他鄉和故鄉的經曆成為了我創作靈感的來源。“四件異尺度家具”就是對《韓熙載夜宴圖》的轉譯，也是關于“尺度”這一本體問題的研究。設計通過使用異于正常尺度的家具裝置來分隔空間，在長條形的空間裡營造出自由伸縮的體驗，将辦公和休閑這兩個功能融合在一起，也讓電競公司的氛圍變得活躍起來。
四件異尺度家具–LANDER電競公司辦公室
“追光容器”探讨了太陽運作軌迹和建築之間的關系，我嘗試使用室内空間去捕捉天體運作的軌迹。這種做法在桂離宮中也出現過，位于京都桂離宮中島西面的月見台，就是以月亮運作軌迹為依據來設計的。在3米長4米寬的以竹材鋪設的開敞平台上，在靜谧的中秋月圓之夜，觀者能夠欣賞到滿月的完整運作軌迹。
追光容器：天美劇場前廳改造 ©金偉琦
實驗和實踐是我的工作方式，實驗挖掘的是腦海中的空間原型，這種原型雜糅着我的故鄉生活和異鄉經曆，有兒時的大雜院生活，少年時的單元樓生活，青春期的住校生活以及成年後的留學生活。一言以蔽之就是關于生活的遐想。它們有的是平實的，有的是魔幻的。比如說“覆寫”這個原型，事實上是源于我小時候住大雜院的一種特殊體驗。那時在閣樓裡爬來爬去，擡頭就會撞到橫梁，這種距離屋頂很近的庇護感就是我對“覆寫”這個原型的切身感受，之後我把這種感受抽象出來，并在實踐中運用。
“四盲（Four Ways）”讨論的是四種觀看世界的方式，分别是初見、一瞥、仰望、遊目，房間以四種不同形式的開窗與界面來表達，隐喻了人生從幼年的懵懂與好奇，少年的盲目與激進，青年的執着與迷惘到老年的坦然與自由四個階段，最終體驗者從房間内走出來，從外部審視内部，進而釋然微笑。而作為覆寫的屋面是這一切的前提，它承載并分割了這種以觀看為基礎的觀念變化。該作品也獲得了日本CIRCOS國際競賽金獎（五十岚淳賞）。
位于杭州大美創意園的“傘下聚落”室内設計，探讨的就是“覆寫”之下的高密度聚落的空間原型。建築的大屋蓋形成了先天的包裹，下面有不同類型的體塊，它們時而懸浮形成廊道，時而在屋蓋下聚集，形成了類似街巷的空間體驗，行走期間充滿市井的趣味。
邊界、開間、尺度、光線、聚落等建築學基本問題，都是我感興趣的話題。
傘下聚落，以原有建築大屋蓋作為前提，在下部編織木架構，并在架構中植入金屬和木質聚居單體，形成物料新舊、空間上下、實體冷暖的彙集地。
06
教學
建築是直面
現實的藝術
“悖論與動作”是我們大一的設計入門課，它強調了“分”、“穿”、“蓋”、“合”、“擡”等5個基本建築動作。我們在中國美院象山校區中選了10塊地，讓每位同學針對某一個具體地塊的悖論，使用某一種動作與環境發生關系。課程在8周的時間裡訓練了學生的形式生成政策和空間表達能力。
悖論與動作 — 課程研究 & 在場的空間教學（教學過程）
部分現場與學生作業
“關于自發建造的遐想”是畢業設計的專題，也是關于中國大規模城市化背景下新農村違章搭建的研究，建築的本質是自發的建造行為，自發性的背後有明确的生存意圖，這種意圖是刺破當下西化的生活方式與舶來建築樣式的利器。借助對自發建造的研究，能夠讨論類型學的意義以及新的建築類型。
創作是不設邊界的，而建築是有圍合的，需要被長久使用的，我們的創作不能與現實切割。是以我們的課堂是直面現實的，它不僅僅在教室，更會在鄉間田野，在中國的新農村，在各種各樣的自建房的面前，也在居住者的家裡。在這樣多元的環境中去構想自己的房子。讓建築成為直面現實、直面當下的藝術。
（上）“關于自發建造的遐想”課程成果-層的上下表面
（下）“關于自發建造的遐想”課程成果-牆上的附屬物
“關于自發建造的遐想”課程期間照片與平時授課場景
07
現狀與未來預期
正在進行的主要也是三大類項目，第一類居住類建築，如磐安雙溪度假酒店，莫幹山折坡民宿，湖南柱之家，江西都昌獨立住宅，永康夏杜曹村老宅改造。第二類城市文化類公共建築，如某大學研究院邀請競賽，杭州聚落5号創意産業園設計。第三類室内設計，如杭州某川菜館室内設計（即将公開）。未來我們希望能積極介入到中國的城市再開發和鄉村振興中去。
進行中的項目
（上）浙江湖州莫幹山民宿
（中）浙江磐安山之酒店
（下）杭州聚落五号創意産業園規劃更新
在教學過程中，常有學生擔心：中國的建設量下降了，未來不需要那麼多建築師了，我們今後該何去何從？在我看來，中國的建築創作還遠遠沒有進入高潮，地産大潮的退去隻是讓一部分以複制黏貼為謀生手段的畫圖匠失去了助纣為虐的機會，這恰恰給擁有獨立觀念的建築家留出了創作空間。
中國獨立建築團體的春天即将到來。如果真的熱愛設計，那麼現在是創作的好機會。就我們團隊而言，未來還是希望維持實驗的狀态，用作品表達鮮明的觀點。在不追求意義或者目的的世界裡自由的創作。
郦文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