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正吃飯，老公手機不停地響，挂完電話，老公跟我說：“趕快吃，要回我媽家一趟。”
“怎麼了？媽有事？”我心一驚，自從大哥沒了，婆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不是，剛才大姐來電話，說力力回來了，想跟我們談談。”
我筷子一摔，“談談？跟他沒啥說的，一句話，不還錢就法庭見”。
“看你這脾氣，動不動就急。好幾天沒回去看媽了，順便去看看那小子又搞啥名堂。”老公倒是不慌不忙。
也是，我們就姑且去看看他又作什麼妖。反正就快開庭了，我就不信法庭能支援他。
于是我把筷子一撂說，“别吃了，趕緊走。”
我生活在重慶周邊一個安靜的小縣城，嫁進二子一女的趙家三十年了，跟婆婆和大姑姐從沒紅過臉，今年體制内剛退休。
我本想好好享受退休生活，這不，鬧心事就來了——老公的大哥沒了！
正忙忙碌碌開火鍋店的大哥突遭車禍，沒等搶救，人就走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85歲的婆婆瞬間垮了，哭着罵大哥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愣是把自己作死了！
哎，多子女家庭是不是都有一個不讓爹媽省心的？大哥從小打架鬥毆，吹牛侃山，結婚又離婚，就是不幹正事。公公剛70就腦溢血走了，沒準就是被他氣的。
半年前的一天，大哥突然說找到生财之道了——開火鍋店。
他這是又心血來潮了，家裡人誰都沒當回事。眼看大家都不相信，大哥急了，幹脆把全家人拉到火鍋店。
下車一看，招牌挂上了，桌椅闆凳都置辦好了，還有好幾個服務員妹子，看架勢還真像那麼回事。
“你哪來的錢開店？”老公忍不住開口問道，生怕大哥又幹壞事。
“有個合夥人，大錢他出，我出的少，我現在手頭湊了兩三萬。你們再給我湊十萬就夠了，保證掙大錢。”大哥獅子大開口。我們面面相觑，除了婆婆。
兒子終于幹正事了，婆婆樂得二話沒說，把終身俸銀行卡給了大哥，說隻要幹正事就支援他。
可婆婆銀行卡裡，也隻有兩萬來塊錢，條件不太好的大姑姐沒吱聲，估計怕有去無回吧。
大哥趕緊給我老公點上支煙，眼巴巴盯着他，像是能從他眼裡看出一大筆錢。
老公看了看我，似乎沒有明确拒絕的表情，說：“哪有十萬，我這最多給你拿五萬，多的沒有。記着，有錢了先把媽的還了，老人的錢能不動就别動。”
我家條件好點，但五萬也不是小數目，可是我沒法拒絕。我娘家媽癱在床上五年，我前前後後掏了七八萬保姆費，老公可是沒說一個不字。
将心比心，看着大哥信心滿滿的樣子，再看看婆婆的高興勁，我還能說啥。
回家後，我跟老公說：“你幫大哥我不反對，但是親兄弟明算賬，還是讓他寫個借條，免得以後說不清楚。”
老公含含糊糊地應着，但我知道他始終不好意思跟大哥提。
誰料想天降橫禍，火鍋店剛開張半年，大哥在去進貨的路上出了車禍，人沒了。
婆婆躺倒了，不吃不喝。老公幫着大哥的獨生子力力處理後事，我和大姑姐照看婆婆。
送走了大哥，大家剛打算喘口氣的功夫，力力在沒跟家裡任何人商量的情況下，把從火鍋店撤回的本錢全揣進自己腰包了。
得知消息，我預感不妙，這個情況借出去的錢能還回來嗎？
果然，見了面，他一句話就準備把我們打發了：“想要錢拿借條，沒借條誰知道是真是假。”
力力的德行我是知道的，雖然他爸做事不着調，至少還心地善良，可他呢？
爸爸混社會，媽媽打麻将，力力是婆婆一手帶大的，管吃穿卻管不了教育。他國中沒畢業就辍學了，今天管爸要錢，明天向媽伸手，混了一身不良習性。
我氣得一巴掌拍在老公身上，“他這态度擺明了不認賬，我說什麼來着，現在怎麼辦？”
“唉，咱沒借條，人家就是不給也沒法，你别氣了。這事是我錯了，但是遺産媽也有份，不給我行，不給媽就是不行”。
老公表面一副做錯了事求原諒的表情，可我分明感受到他給婆婆要公道的決心。
我們再次聯系了力力，但他依然一副無賴的模樣叫嚣着：“你說借了錢，就借了啊。我爸沒交代，我不知道，你們拿借據出來我就給。”
老公被力力堵得一噎，他深呼兩口氣平複心情後，繼續耐着性子解釋：“你爸當着全家人的面借的錢，誰都知道。開火鍋店，他哪有錢，沒有我們幫忙，他怎麼開起來的？”
力力輕嗤一聲，用看輕蔑的眼神掃了老公一眼，回了句：“沒借條，誰信啊，當我是小孩嗎？除非有借條，沒有我絕不會給你們錢。非要的話，你們就去找我爸要吧！”
一向好脾氣的老公，也捏緊了拳頭，“你要是我兒子，我早就大嘴巴子呼你了！說的是人話嗎？行，我和你爸兄弟一場，我的錢可以不要，但是你奶奶的錢今天你必須給！”
“憑什麼給奶奶錢？我爸就我一個兒子，他的所有東西都是我的，跟奶奶又有什麼關系？”力力轉身就要走。
老公一把拉住他，眼看拳頭就要落下來，我趕緊攔住。
“力力，我告訴你，法律有規定，你爸的遺産，奶奶和你各有一半繼承權，怎麼跟你奶奶沒關系？”
“你以為我是三歲孩子，還法律，有本事去告我啊！”
看着暴怒的老公和嚣張跋扈的力力，我知道，親情和道理都不好使，去告他！
“媽，咱們起訴吧，你是原告，要求重新配置設定遺産，隻有法律能管他了。”我對全家人說。
“打官司？不行不行，哪有奶奶告孫子的？把孫子送進牢裡，我做不出來，還讓别人看笑話。”
婆婆把手裡的茶杯重重放下，水蕩了一桌子，頭搖得像撥浪鼓。
以婆婆的認知，打官司就是送人進牢房。說服老人家，難度太大。
我和老公互相對視一眼，于是他一句我一句，一起勸說起了這個執拗的老太太。直到說的我倆口幹舌燥，也沒能讓婆婆改變主意。我和老公隻能失望而歸。
婆婆始終不答應做原告，怎麼辦呢？
然而不久，老天有眼，“天賜良機”出現了。
有天傍晚，大姑姐帶着婆婆突然打車來到我家。
剛進門，婆婆就心急火燎地說：“聽鄰居說，看見那個女人住進你大哥房子裡了，還有個男人一起住着。你們趕緊去看看，把人攆走！那是我兒子的房子。”
婆婆嘴裡的那個女人就是前大嫂，是大哥混社會認識的，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離婚後她可沒閑着，左一個右一個男人耍着。
現在大哥剛死，她就把一個沒工作沒住所沒收入的“三無”男人，公然領進房子裡雙宿雙飛。
其實這事我知道，之前我散步遇到過幾次了，一直沒敢跟婆婆說。老人家年齡大了，經不起這麼多糟心事折騰。
大哥那套房子，距離我家走路十來分鐘。攙着婆婆，我們剛走到小區單元門口，就看到前大嫂和一個男人手拉手下樓來。
這下迎面撞上，前大嫂先是愣了一下，她輕蔑的一個白眼，讓原本就濃妝豔抹的臉上充滿了不屑和鄙夷。
婆婆眼瞅着她那副欠揍的模樣，瞬間氣不打一處來。她突然掙脫我們攙扶，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斥責道：“我兒子的房子，野男人不能住，滾出去！”
前大嫂滿臉嫌棄地拍開婆婆的手，厭惡地吼着：“你兒子又是個什麼好東西，你管得着嗎！”
說完，她一把推開婆婆，挽着男人的胳膊昂着頭走了。
婆婆被甩了一個趔趄，幸虧大姑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老公剛要上前攔住前大嫂，斥責她對婆婆的無理，婆婆卻急怒攻心，暈過去了。
婆婆醒過來後，就着急地抓住我的手，非讓我想辦法把前大嫂領回家的野男人趕走。我一臉的無能為力。
這事兒，還真不是我一個兒媳婦能管得了的。那套房子現在成了遺産，除了打官司要回婆婆的一半産權，别的啥好辦法都沒了。
“媽，大哥大嫂早就離婚了，她的事咱确實管不了。”
“辦法也不是沒有，這房子你有一半産權，你有權力決定給誰住。現在你不打官司就是放棄了這個權力，力力他媽願意帶誰去住咱都管不了”。
“不打官司就沒辦法了嗎？”婆婆還不甘心。
“沒辦法，就算咱去把那個男人打跑。今天打出去了，明天人家又住進來了，而且打人是違法的。”
“打人可不行。”一聽說打架，婆婆慌了，估計想起大哥混社會那些年的打打殺殺，還心有餘悸。
隻是，過了好一會她才語氣堅決地開口：“那就打，我信你。反正不讓野男人住進我兒子的房子。”
房子，最終讓婆婆下了打官司的決心。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轉眼的功夫又出幺蛾子了。
起訴書遞交上去了，正在走程式。我剛松口氣，法院來人找我們做調查了。
原來是得到消息的力力慌了。他沖回家就踢盆打碗，罵罵咧咧，放狠話絕不會讓我們好過，還逼問婆婆，我們是怎麼威脅她起訴自己孫子的。
婆婆也想着，能幫我們要回當初大哥管我們借的五萬塊錢，于是她跟力力說：“沒人威脅我，隻要你把五萬塊錢還給小叔，我就不告你了。”
可惜婆婆好心辦錯了事，這下被力力抓住了把柄，反告我和老公脅迫婆婆打官司，就為給我們自己要錢。他還開始找律師，做起訴書，做婆婆簽名的筆迹鑒定。
很快，法院來人了，找來家裡人一一詢問，反複問起訴是不是婆婆本人意願。
同時我們發現，力力也不閑着，他僞造了一大疊借款單據，想以此證明他爸生前欠了不少賬，遺産都被用來還賬了。
開庭日很快到了，僞造單據被法院一一駁回，最終力力敗訴，請求庭外和解。想着婆婆，我和老公隻要一個公理，同意和解！讓場鬧劇告一段落吧。
回到婆婆家，進門就看到力力坐在床上低着頭，婆婆正在訓他：“這回知道害怕了，早點把你小叔的錢給了就沒事了。”
“媽，你這話說的不對，打官司是幫你要回你應得的權力和保障，可不是我們要錢。”我義正言辭地糾正婆婆。
“小叔小嬸，你們就看在我爸剛走，我年輕氣盛不懂事的份上，别跟我計較了。”
“你們的五萬塊我認，再給奶奶五萬塊。但房子留給我做個念想，你們撤訴行嗎？”
十萬塊保住房子，這是要丢車保帥啊。
“行了行了，就這樣吧，你早懂點事，哪能一家人鬧騰成這樣。”
我還沒說話，婆婆搶着開口了，生怕我不同意。
我剛想說話，老公沖我搖搖頭。
“打官司是給你個教訓，你認錢可以，更得認法。我們可以原諒你，以後要是惹出大事，法律可不會原諒你”。
老公說完，把我拉到門口：“就這樣吧，不管怎麼說，給媽争取點錢回來。再堅持不撤訴，媽要垮了。”
遇上這個心軟的老公，我知道，再堅持下去，婆婆真要病倒了。我就是全家的公敵，負不起這個責任。
撤訴後，力力把五萬塊錢給我們了。我留下一萬付了律師費，剩下的四萬也都給婆婆了。四萬也不是小數目，但老人家比我更需要，那是一份晚年的保障。
那天天很藍，婆婆第一次削個蘋果放在我手上，高興的說：“還是法官厲害哈，那麼犟的小子也得聽法官的。”
看着白發人剛剛送完黑發人的婆婆，又經曆一堆的煩心事，雖是媳婦，但說不心疼确是假的。
我噗嗤笑了：“是呀媽，有了這次教訓，以後他知道不幹違法犯罪的事，這才是最重要的。要不以後出了事，咱對不起大哥呀。”
那個自從大兒子走了後，整天坐在一樓牆角下發呆的婆婆慢慢活過來了，陰沉了好久的院子似乎也亮堂了。因為婆婆舒心的笑了，那是久違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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